第166章 遗言
入夜，长风寂静，宁嗣音躺在床上凝视着漆黑的夜色久久难以入眠。
一墙之隔的耳房，楚锦渊亦是辗转没有入睡。
宁嗣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此刻他定也没有睡意，也知道去凉州的决定他肯定是深思熟虑以后才告诉自己的。
凭他高超的武艺，去一趟凉州将程公子带回来定是易如反掌之事。
她如此告诉自己，但心中总是七上八下。
明明他如此厉害，何须自己替他担忧。
宁嗣音再次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替他如此担忧。
月光洒在府邸的庭院里，把周围的一切渲染成银白色。
一盏盏古老的石灯笼，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安静的世界，仿佛是守护着这个梦境般的夏夜。
听风苑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神秘，高大的青石墙壁反射出微光，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
一扇扇木制的大门半开半闭，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的深沉和寂静。
门前的石阶上，一片片青苔悄然生长，给这个古老的府邸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庭院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其阴影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树下，几只陶瓷花盆中的鸢尾花静静地开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旁边的池塘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几尾金鱼在水中游弋，打破了水面的宁静。
高高的屋檐上，一只猫头鹰静静地站立，它瞪大着眼睛，凝视着这个深邃的夏夜。远处传来的蛙鸣和虫声，像是大自然的交响乐，给这个夏夜的府邸增添了一份神秘和幽静。
一阵微风吹入窗户，卧房与耳房的二人都格外清醒。
宁嗣音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楚锦渊转过身，目光看着墙壁，仿佛能够透过墙壁看到她一般。
他伸出手又缓缓落下。
二人无言，漫漫长夜，各怀心思。
翌日辰时，楚锦渊已经收拾好包袱，挑了一匹快马，宁嗣音将其送到了城门口。
暖暖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照耀着宁静的汤州城，二人的身影被拉长，无限延伸的尽头是融为一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宁嗣音停住脚步，“前方便是城门，我就送你到这儿。”
楚锦渊表情分外认真：“不会让你久等的。”
宁嗣音淡淡一笑：“平安回来便好。”
“你，”他顿了顿，扬起嘴角，“可是关心我了？”
宁嗣音侧过目光看向泛着金光的远山，道：“长久以来，受你照顾，这份恩情，你总要留着命回来让我偿还。”
楚锦渊闻言愣了须臾，失笑，点着头，轻松道：“好、好！”
“去吧。”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楚锦渊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没有我在，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任何麻烦，便去花满楼找白姑娘便是。”
“嗯。”
“回酉州了书信与我。”
“嗯。”
“若是在酉州……”
“好了。”她打断他的话，亦是没有回头，“快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楚锦渊微微点头，他早已经吩咐暗哨保护她的安危，所以并不用担心，只是要远行了，心中却是多了许多牵挂与不舍。
他自嘲一笑，转身而去。
他或许已经失去做一个杀手的资格了。
“我去了！”
他跨身上马，扬鞭策马。
马蹄飒飒，宁嗣音听着远去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望去。
他的背影在晨曦之中越渐远去，那暖暖的晨光，是朝阳却又似夕阳。
“珍重。”
她低声说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听风苑。
宁嗣音独自回来，心中宛如缺失了一块。
“小姐，姑爷一走，您这怅然若失的表情，可都在脸上了。”身后的碧春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说着。
宁嗣音暗暗调整情绪：“哪有。”
碧春叹息道：“姑爷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程公子充军去了凉州如此危险之地，姑爷竟然也要执意前往。小姐您说，凉州战火纷飞，姑爷万一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他自能化解。”宁嗣音微微蹙眉。
碧春疑惑：“小姐，您怎么对姑爷如此放心？明明也是不愿姑爷前去的，为何不挽留姑爷？”
宁嗣音沉默不语。
碧春微微撇嘴，十分不能理解。
主仆二人刚回到听风苑，门口便一匹快马停下。
宁嗣音听见马蹄声，惊诧回眸看去。
来者是一个官兵。
她的眼眸倏地黯淡。
“夫人！”官兵上前，手中拽着一个信封。
宁嗣音疑惑，官府的人来所为何事？
“不知官爷亲自前来所为何事？”碧春上前询问。
官兵将手中的信封呈上：“这是狱中那位临终之前嘱托在下一定要亲手交给夫人。”
“狱中哪位？”碧春疑惑。
“曾经风光无限的楚家大少爷楚皓轩。”
宁嗣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是秋后处斩吗？什么叫他临终前？”
官兵解释道：“哦，今日一早，他上吊自杀了。那种人，死不足惜，不过将死之人的嘱托，在下也不好推脱。”
宁嗣音大脑一片空白。
他竟然自尽在狱中……
碧春接过信封：“劳烦官爷了。”
“既然东西收到了，那在下便告辞！”说罢，官兵骑马又离去。
碧春拿着信朝宁嗣音而去。
宁嗣音看着越来越近的信封，本能地有一些抗拒。
“小姐，可要看看？若是不愿看，奴婢便将它拿去烧了。”碧春轻声询问着。
宁嗣音的手缓缓伸出，但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又在阻止自己打开它。
楚皓轩死了便死了，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看！
可……他究竟留了什么话？为何要留给自己？
宁嗣音心下纠结。
碧春也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小姐，如今楚家已经没了，大少爷死了，姑爷又去了凉州，大姐大仇得报，不必再有任何顾忌了。”
宁嗣音闻言眸色才渐渐放松。
是啊，她的仇已经报了，又还在纠结什么呢？
想着，她接过了信封缓缓打开。
越渐炙热的阳光下，信封上的字，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