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巳节
烛火幽微,上弦月挂在窗外夜空之中,整个宁宅都染上一层朦胧的月辉。家仆们举着火把满院子寻找刺客,却不想他刺客就在宁嗣音的浴池旁。
宁嗣音侧目看着那张充满狡黠的狐狸面具:“我宁家是何处得罪了阁下?”
狐狸将长剑收回随即挑起一旁的衣裳递到她的面前。
“穿上。”
宁嗣音茫然,小心翼翼接过衣服,只见他竟主动将头侧向窗外,那月色下面具栩栩如生,仿佛眼前之人就是一只幻化成人形的妖狐。
宁嗣音很快将衣裳穿上,青丝间还挂着水珠。看他还未回头,于是悄然挪步,拿起了一旁柜上的金簪。
长长的簪子此刻显得无比锐利。
“你最好老实些。”他缓缓回过头来。
她连忙将金簪藏于身后。
“阁下究竟想要什么?”
“东西还我。”
“东西?阁下的东西怎会在我这儿?”宁嗣音更加费解。
“一块不起眼的玉佩,想必宁小姐应该见过。”
宁嗣音一下子想起来今日在胭脂铺捡到的玉佩,原来那枚玉佩的主人并非某个镖师,而是眼前这个刺客!
可那玩意儿也不值钱,为何此人非要寻回去?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玉佩在自己这儿?宁嗣音暗暗思量。
“阁下说的可是一块儿拇指般大小的玉佩?”
“正是。”
宁嗣音露出抱歉的神色说道:“实在对不住,我瞧着那玩意儿既不是稀罕物件也不属于铺子之物便随手丢弃,许是已经被送到城南的灰坑,阁下不妨去那儿寻一寻。”
闻言狐狸缓缓起身。
宁嗣音屏息,这下他该离开了才是。
正想着,他却缓缓朝她走来。
随着狐狸的逼近,宁嗣音步步后退,最后抵在了屏风上无路可逃。
狐狸已经来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会撒谎的舌头,不要也罢。”
宁嗣音大气不敢出,只能一口咬定东西已经不在了:“阁下若不相信,可以自行翻寻。”
他缓缓低下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不还也不打紧,只是收了我的东西,你要拿什么偿还?”
宁嗣音惊愕失色,下意识准备往后逃,不料脚踢倒了屏风,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后倒去。倏地一只手环抱住了她的腰稳稳将她接住。
她凝视着面前的狐狸面具,想象不到这下面究竟藏了一张怎样的脸。此刻她浑身肌肤又开始疼痛灼烧,只是面对天下第一的刺客,哪怕再难受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真是生了一副倾国之颜,不如……”他顿了顿,“便跟了我。”
宁嗣音闻言大惊:“你若再不离开我便叫人了!”
他主动松开了她,面具下传来冷冷的笑声:“府中之人一起上,也伤不了我丝毫。”
白日刘掌柜说了,这厮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宁嗣音暗暗想着眉头紧锁,本想着此人着急寻找玉佩,定然是什么有用之物,所以才谎称已经丢弃,想着若真是有用的东西,或许日后能够助自己复仇,可没承想这厮竟然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如此不依不饶!
她打开柜子上的匣子,将其中的玉佩递给他:“拿去!”
冷面狐接过玉佩,却解开上面的绳子,朝她伸出手去。
“你要做甚?”宁嗣音十分警惕。
“别动。”他语气柔和不少,亲手将玉佩给她系在脖子似一条别致的璎珞,“从此时此刻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
宁嗣音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此人许是脑子有问题!又或是有采花大盗之疑!
她一把抓住玉佩准备扯下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
“若惹恼了我,你宁府百条命也平息不了我的怒火。”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丝丝威胁。
“为什么,是我?”她嘴唇翕动。
“为什么?”他用力拉近二人的距离,“因为只能是你。”
宁嗣音大脑飞速运转,她不知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武功高强,不论是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是贪图财色都如探囊取物,何须与自己多费唇舌呢。
“我若跟了你,可有好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既然无法反抗,那便只能假意顺从。
宁嗣音想留下玉佩本也是想对复仇有帮助,但彼时她发现,眼前的人可是江湖最厉害的刺客!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那复仇之路必将顺利无比!
他松开了她的手,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宁嗣音正欲开口却又将话咽了下去,面前之人敌友尚不能明,若他只是拿人钱财便可以与人消灾那楚家乃是汤州首富,能拿出来的钱财更多。为今之计只能先与他周旋,且先试探此人目的是何,保全自己性命才是首要。
想着,她继续道:“世道不太平,我一个弱女子,只想安生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他允应得十分迅速。
宁嗣音屏息,更捉摸不透眼前之人了。
他伸出手来,她害怕得闭上眼睛,而下一秒,他的手温柔地落在她的脸庞替她将眉梢湿漉漉的一缕青丝拨到耳后。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银色面具,心里莫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有危险的时候,我自会出现。”他的语气与动作都恰如其分,亲昵又不显轻浮。
若能得此人相助,报复楚家便指日可待,可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宁嗣音咬牙,眼中噙着泪水,她知晓自己此刻与爹娘,与宁府几百口人都犹如刀俎上的鱼肉,他要什么,都只能顺从。
她缓缓解开衣裳,香肩半露。
爹娘,女儿不孝,待女儿报了前世之仇后便会自行了断,这一世不能尽孝,但只求二老能平安长寿。
夜风凉,烛火阑珊。一件衣袍落下,宁嗣音含泪抬眸,是他给自己披上了衣物,白色长衫,还散发出淡淡的草药味。
“别着凉了,我的小娘子。”
许是二人距离太近,近到她仿佛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温度。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
“将定情信物收好,改日再来见你。”说罢,他转身而去,走到窗户前,身姿轻巧一步迈了出去,然后借力飞上院中的梧桐树枝,再一眨眼只有叶影重叠,已不见人影。
宁嗣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看着窗户外空空的院落大口喘着气。
冷面狐……这厮言行诡谲实在令人后怕,他说下次还会再来,若是再来,又将如何面对?
他究竟想要什么?
宁嗣音看着身上的衣物,那是他的衣衫。
为何是自己?就因为自己拿了他的玉佩?
她低头看着胸前的玉佩,眉头紧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在冷面狐前留下性命,已然是万幸。
但也绝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想法子,倘若下次他再来也有应对之策!
翌日清晨。
“小姐,您昨夜可是未休息好?”碧春给她盘好发髻,看着铜镜里询问着。
宁嗣音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又涂了些脂粉掩盖:“无碍。”
“两位楚公子都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碧春提醒着。
宁嗣音诧异:“这般早。”
碧春笑道:“许是想着能与佳人同游,两位公子都迫不及待了吧。”
“就你嘴贫。”宁嗣音无奈一笑,手放在胸口,摸着那贴身的玉佩,深吸一口气,起身道,“走吧。”
前院里芍药正开得艳丽,蜂蝶成群好不热闹。阳光越渐明媚,穿过雕花窗落在长廊上。宁嗣音与碧春衣裙而过之处,有尘埃飞舞,在日光中如雪如萤。
来到正门,楚锦渊与楚皓轩都已经在此等候,只是远远便听见二人不对付的话语。
“二弟身子虚弱,何必非要来!”楚皓轩顾及这是在外面,言语虽冷漠,但面上还是不做太过神色。
楚锦渊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语气也显得弱了许多:“宁小姐一番美意,我不敢辜负。”
“呵!”楚皓轩露出一抹嘲笑之意,压低声音道,“二弟啊,癞蛤蟆是吃不了天鹅肉的,我劝你早点滚蛋免得丢人现眼!”
楚锦渊眉头轻皱抿唇不语。
“怎么?还要我派人送你回去?”楚皓轩语气之中充满威胁。
楚锦渊不愿与他争论,沉默着转身而去。
“二公子!”彼时宁嗣音走了出来,嫣然一笑,“二公子这是准备去哪儿?”
楚皓轩见面连忙上前道:“宁小姐,二弟久病缠身,受不得凉,所以准备先回去歇息。”
宁嗣音瞧了瞧太阳,然后走到楚锦渊身边,询问道:“二公子,今日阳光甚好,想必一同赏花游湖应该不碍事吧?”
楚锦渊余光看向楚皓轩,此刻楚皓轩双眸阴狠,如苍鹰盯着猎物一般瞧着他。
楚锦渊收回视线,徐徐道:“宁小姐与大哥一同便是,在下身子弱,恐今日无法同行。”
宁嗣音轻笑,道:“阳光不照临,积阴生此类,大夫可常说多沐浴阳光,百病自散。”
说罢,她推着他朝马车而去。
“这……”楚皓轩见状想要阻止,可楚锦渊已经被她半推半就塞进了马车。
“难道大公子不想二公子一起吗?”宁嗣音回头询问,水灵灵的双眸清澈纯真令人难以拒绝。
楚皓轩笑容僵硬:“怎么会呢!人多热闹!热闹!”
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宁嗣音坐在中间,楚锦渊和楚皓轩坐在左右。
宁嗣音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眸中暗藏丝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