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大婚篇·恶人不除
对面握住剑柄的手明显松懈许多，剑刃低垂在半空，构不成任何威胁。
坊主捡起面具，重新带回脸上，冷冰冰说：“时屿公子认错人了，在下是聚源坊的‘无名’坊主。”
“不是你口中的‘千予’。”
时屿摇摇头，步步逼近，口吻坚定：“你就是千予。”
曾经名动一时的花魁千予，那张绝世面容，他绝不会认错！
“站住！”坊主重新举起长剑，尖端抵在他胸口的位置，厉声威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出去！”
时屿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攥紧利刃，鲜血直流也浑然不知，仅是直勾勾目视着她慌乱的双眸，自言自语：“你休想骗我。”
“你我相识百年，共看潮汐涨落，共赏雪月风花，游戏人间我将你视作朝夕相处的知己，熟悉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怎会认不得你的这张脸？”
“想当年可还是我亲自给你取的名字，那之后，你便在花楼火了，成为了当时最红的花魁我作为你的友人，又怎会不认得”
“你就是千予。”
看见坊主在听完他的一席话后，眼泪盈眶，滑落在面具之后，他总算意识到最开始别样的疑心从何而来了。
坊主是他曾经的故人，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已经认出他，也难怪会在他没有自报家门的时候，就看出他的真身。
时屿瞧着她眸中布满血红，掌心传来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的至亲好友，千予，还活着。
他如梦初醒，声音都带着颤抖，伸出手扶上她脸上的面具，却被一把拍开。
利剑被坊主无情抽出，加深了他手心的伤口，几乎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响声。
坊主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辞：“时屿公子请回！在下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胡说！”时屿仿佛一朝疯魔，死也不信她的话，“如果你不是，为何在听到我所讲的那些过往时，会因此落泪？！”
“现下我撞破你暗地里的血腥勾当，如果你不是，为何又不借此大好机会一剑要了我的命？！”
经此提醒，坊主瞥了眼早无生息的吴姑娘，思绪清明起来。
眼神秒变狠戾，恶狠狠道：“你若再不离去，本姑娘就如你所愿！”
时屿认定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不以为意：“这时候，不该心软，应该直截了当地刺剑。”
说着，他向前一步，将尖端笔直抵住在命门之上。
“不过在杀了我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为何将你费力救下的姑娘杀害？”
“又为何在这诡异的洞中？你身后那方散发红光的铜鼎又是什么？”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不好的结果，时屿心底有些猜测，但更想听眼前的人亲口告知。
只要她否认半个字，他就会袖手旁观的吧？
时屿拧起眉宇，心海深处的理智不太认同这个决定。
杀戮无辜弱小之辈，非是良善之人可以作为。
即便他对千予心怀了几千年的愧疚，也不能
正值思忖，坊主淡淡地说：“炼化邪气而已，为了强大自身。”
“还有啊，我分明是在救人，你怎么能说我这是在杀人呢？”
“倘若她不跟我，就会被她的赌鬼老爹逼得走投无路，自寻死路。”
“反正都是要死，由我亲自送她上路，叫她死得更有价值，为我所用，不是更好吗？”
时屿看向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吴姑娘，已然能够联想到她是用了什么残忍的手段，竟将对方的皮都剥了下来。
还说什么“救人”，根本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你到底怎么了？”虽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却不是时屿记忆中那个善良可爱的人。
以前的千予，饶是自己在花楼过得一塌糊涂，也会给沿街乞讨的小孩儿半个肉包的她最看不得世间苦难，又怎会做那个施加苦难的恶人？
时屿胸口心痛阵阵，眼神悲悯含情。
坊主微微怔愣，大笑起来：“怎么了？你居然问我怎么了？”
“我究竟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她就是“千予”。
时屿听出她话里有话，回顾曾与她相识相知的百年间，半晌，只想出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当初邀你上界做客，皆怪我一时失察，竟让那群好事的家伙诬陷了你偷盗”时屿语气尽是抱歉，“只因当时我已身犯数罪，说情之后也不抵效用，才平白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
“你打我骂我也好，想取走我的性命也好，我甘愿将护心麟剥离。”
时屿沉浸在往事当中，久久没有回神。
当年的这场闹剧，起源于天界根深蒂固的血统尊卑思想，那几个设计闹事的家伙打心底里瞧不起千予。
说起来，这也是他的错，明知天界上头是何德行，就因为她一句“想看天河”的话，将她带去了天宫。
趁他短暂外出，光明正大的陷害，无人帮衬，他的话也不顶用，仅凭一面之词就定了罪，还背着他秘密交给景云神君将她“处死”。
可怜千予还是天生仙骨的精怪，若是勤加修炼，将来是有得道成仙万寿无疆的机会的。
都是他，亲手断送了她的前程。
也不怪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而且，传闻中，邪气是能够强化六界众生自身法力的不祥之物，由死尸生前的怨念炼化而成。
时屿看她不像第一次干这事，心中已有了不好的猜想：“你既已侥幸活下来，安贫乐道、逍遥自在地活下去便好，何故还要与天道对抗？”
“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
坊主撕心裂肺地叫吼道，看向时屿的眼神中满是悲凉。
时屿陷入为难，他的认知里，没有为满足一己私欲而伤害无辜这条道理。
打心底，他是不认同千予这种做法的。
权衡再三，他唤出掌心天火，混杂着神龙血液，炽烈迸发，趁其晃神，一掌拍在毫无防备的千予身上。
足足将她推出三丈远。
天火围绕在她周身，亮堂堂的，火光却并未点燃任何衣衫，她被困在火中，承受着灼烧元神之痛。
“我欠你一条命，今日之事，我权当从未知晓过。”
“然承自然之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犯大错，故而今日烧毁你的五成元神之力以示惩戒，切莫再生出对抗天道的想法，此后就将此处洞穴烧毁了吧。”
时屿的声质如同清风过境，平平淡淡，转瞬即逝。
坊主良久没有说话，无声承受着痛楚。
忽然，她面目扭曲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时屿啊时屿，你可知当年我在天界所受之责罚，也是天火之刑？”
话音重重落地。
时屿合上双眼，强忍着难受。
她是水域的珊瑚精，最怕火了。
他是知道的。
但，最后的底线，他却无法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