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使性子
封离沉默良久，先前被打断的坏主意悄然复生。
她将簪子握在手里，随手施法，破了他千里传音的通信之术，“噗通”丢进旁侧的水盂里。
縠纹波动，桃花簪隐现的清光秒变黯淡，唯有彩凛珠的泽光分毫不减。
簪子与盆底相撞清脆，封离心颤几下，走近旁侧俯视，生怕将这价值不菲的宝贝伤出瑕疵。
但她转念一想，彩凛珠和龙鳞皆非寻常之物，又怎会如此脆弱能被凡物所伤？
终是连眼神都不再给一个，倨傲地扭头就走，任由那簪子在水里泡着。
阿月被她恣睢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望望水盂里的一点光亮，又望望满脸无所谓的尊上，无语凝噎。
这簪子的来历她有所耳闻，自知晓其中连城的价值，尤其是上面的珠子……更是稀罕得紧！
没道理她家爱取有道之财的尊上会干出这般亵渎钱财的事儿来……
看来真是气极了。
“尊上就不怕簪子在水里泡坏？”阿月问，还是不相信她此举是诚心的。
封离在满架子的衣衫中目不转睛地挑选，对她摆摆手：“彩凛珠本就生于海中，蠢龙又是司渊监掌管下界八成的江河湖海命中带水，碰点水还能坏了？本尊觉得可没那么娇气。”
阿月杵在水盂旁，脸凑近盆沿，聚精会神地打量：“……阿月瞧着，上头不仅有珍珠龙鳞，还有黄金宝玉、螺钿秘银和琉璃天青，全都是些魔域里常会用的饰物呢……”
话音刚落，白皙修长的一手猛地袭来，抄起桃花簪就往外拿，溅了毫无防备的阿月一脸的水渍。
抬头就见封离面露焦忧，不停用巾帕擦试着簪子。
阿月：“……”
天青和秘银不易碰水。
尊上果然还是尊上。
擦干净表面的水，封离重新把簪子放回锦盒，塞进顶箱柜里，落上了锁。
阿月对她的行为又不解了：“好好一簪子，为何不戴？贵重之物上身，不更添脸面？”
封离换上新衣，兀自在妆台跟前照镜，扭动着婀娜身姿随口答：“本尊现下才想明白，那蠢龙原是个坏心的，故意在簪上附注他的灵力，好借此掌握本尊的行踪！”
“本尊是何等人物！岂容他人轻易看透！此番远行，定叫他见识见识本尊的厉害，任他是占卜问卦还是打听下落都寻迹无门！”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在阿月听去，全然像是九岐天君要监视她家尊上似的。
堂堂一界君主，要是被曾经的敌族掌握了所有行迹，那还得了！
她连连点头称是，附和的同时体会到话语中的一丝异样，瞪大眼睛，拔高音量大叫：“尊上要远行？！”
见阿月这么大反应，封离恍然记起小姑娘不知道古霄老祖向她上报水域传闻的事。
只道：“灵脉之事你也知晓，方才古霄老祖寻来，告诉本尊了一个有关解决灵脉危机的传闻。”
“本尊想了想，觉得古霄老祖的提议有些道理，打算去趟海域亲辨水域传闻的真假，有利无害。”
“况且，北胤将军即将在伏幽山展开结界，固守灵气溃散……其间得失难定，更需尽快寻到解忧之法。”
封离言尽于此，没告诉她还有一小部分私心，是因为不想和九岐打照面。
阿月听得认真，但也就只听了个热闹，想不到更深的层面：“尊上远行可否把阿月也带上？”
“你也想去？”
阿月使劲儿点头：“魔官们能为尊上提供情报与决策意见，四境的将军们更是实打实为尊上守着河山子民，当今灵脉损毁系关整个魔族存亡，身为魔族一员，阿月虽没有智谋武略，却也想出一份力！”
“尊上此去水域，尚不知对方底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成大事的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要去一锅端了人老巢一样？
封离暗想，有些忍俊不禁，小姑娘如此狂妄，还知道忧心魔界将来了，不愧是跟她混的！
长脸！
应下阿月的请求，是封离一句话的事儿。
顺带又给古霄老祖传了旨，命他辅佐清律殿暂接手处理朝臣的折子，若遇万分紧急且难以决断之事再传信给她。
之后，又下一道命令给精英魔兵，命他们选派几人前往望鄂海打听蛟族旧陵的下落，与她兵分两路。
吩咐完这些要事，封离左思右想觉得没啥好忧心的了，便领着阿月，揣一口袋珠宝离了魔界。
与此同时。
在天宫的九岐正捧着茶杯发愣，眉眼中是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有关小狐狸主仆俩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小狐狸确实切断了传音，但他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意外致使，再度重连了。
毕竟天魔两界还是相隔几十万里，难保不会出些差错。
但当他听见小狐狸揣测他别有用心的时候，便明了方才的事实际是故意为之的。
九岐觉得委屈，他分明将所有事都毫无隐瞒地坦白给了小狐狸，然而却依旧得不到她的信任。
就好比一颗赤忱的心被人轻视地丢在了地上。
好在小狐狸没对他发狠，没往地上踩两脚。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情义还有回转的余地……
九岐拿定主意，势必要向小狐狸解释清楚自己的真心。
理好衣冠，他正步来到宫门前，门外此起彼伏的喧哗叽叽喳喳嚷个不停。
从他醒时到现在，约摸两三个时辰了，仿佛那群仙娥们不知道累字怎么写，至今还站在宫门外。
犹豫着收回正欲推门的手，九岐突然想不明白，他是个给他人带去不幸的凶神，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人对他喜爱？
他已经拼了命地选择远离大家了，为何还有人愿意来靠近他？难道就不怕被他的命格所波及吗？
正值深思，两三个仙娥与门口女宫侍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别挤别挤！诶诶诶！不可冲上玉阶啊！天君正在殿内休息，烦请诸位仙娥不要喧哗——”
“喧哗？分明就是尔等仗势高声！”
“如今天君亲赴宴会，说明已经不再拒人千里之外！谁不知来此的仙娥宫侍都是为了见那面若冠玉的绝世天君一面，望能被其看重选为内侍，日夜相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姐几个的心思休想蒙骗过我等！”
“天君身侧内侍可是要经过选侍考核的！尔等不过区区自修成精的仙子，怕是连参加考核的资格都没有！”
此话一出，门外更热闹了，不时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九岐：“……”
哦。
原来她们喜欢的是他的外表。
他恍惚记得，小狐狸也曾说过喜欢他。
但依照当下不知他真意的事实来看，想来她嘴上的“喜欢”，并非喜欢他这个人。
而是和众仙娥一样，看上的仅是他的皮相……
不知怎的，他的心间徒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