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单蠢小青龙
“小姐——”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封离片刻都不想再看见裴寂的脸，牵起九岐闻言转身，迎面撞上手拿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的阿月。
不过怔愣一时，阿月就已经乐呵呵地贴至她身边。
适才张口，目光一侧瞥见九岐，眼珠差点瞪出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小小、小姐，钱、钱带来了……”
尊上与天君缔契那日，她很好奇人们口中，不食人间烟火、甚难请见半面的谪仙君子是个什么样，远远偷看过几眼。
那般惊为天人的样貌，绝对不会认错……
而今天上出尘不染的九岐天君居然亲临妖界！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异之情尚未落幕，封离打开她递出的荷包，一堆大放异彩的各色宝珠映入眼帘。
个个珠圆玉润，色泽清明，看着就价值不菲。
封离暗自赞许阿月会办事，宝珠可比银子值当得多，又更易于携带，她手中的这些，已然足够买下整座兰秦乐坊了。
随手摸出颗墨绿色宝珠，封离头也不回地向后抛：“接着！”
裴寂单手稳稳抓住宝珠，望着前方决绝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
封离却抢先一步：“此番银钱两讫，今日我权当没见过你，不想自讨没趣，就别来找我。”
说完，荷包重新交还给阿月，她附耳叮嘱了几句赔偿乐坊损失的事宜，拉着九岐消失在了门口。
裴寂愣在原地深深凝望，“喀嚓”一声，手里的宝珠瞬间化为齑粉，从指缝流走。
百年不见，小狐狸愈发荒诞了！
妖魔冥三界所修之道与天道相悖，难以合群。
彼此间以战止戈，表面和和气气，实则各怀野心、明争暗斗，之间关系脆而不坚。
因着三百年前神魔大战封离归降天界的事，妖冥两界嘴上不说，其实早已不满魔界向天道妥协，明里暗里的将此异类视为敌对势力，意欲孤立抹杀。
封离在位魔尊不是一朝一夕，没道理不清楚魔界如今如履薄冰的处境，居然还答应与天君成亲？！
单论神魔两族隔着的血海深仇，这场联姻，之于六界都是贻笑大方、令人鄙夷的事，她怎敢……
耳鬓渐渐浮现出青绿鳞片，幽光粼粼，裴寂已然分不清心下徒生的到底是担心还是愤怒。
——
封离直接把九岐带回了魔域，回过神来，两人就已然身处长思宮内殿，烹茶对饮起来。
桌案置有瓷玉器皿，黑金茶盏两方各一，褐色茶水方才倒出，縠纹还在荡漾。
雾气氤氲升腾，薄烟般掩住对面眉眼含笑的九岐，恰如镜花水月，不尽真意。
杯口滞留在唇边，封离呆愣愣看了半天，热气润湿双唇，她下意识觉得早经喝入了茶水。
放下茶杯后，似又开始口干舌燥，她轻舔下唇瓣，望进藏在雾后的津梅，声音飘浮空中：“天君为何会在兰秦乐坊？”
天界宴会都难得见半面的九岐天君，莫名其妙跑到妖界，还刚好遇到她……
未免也太巧了一点。
封离后知后觉产生疑心，深深锁住小青龙的身影，目光满是探究——事出反常必有妖。
九岐不大习惯小狐狸露骨的眼神，微微偏过头去：“小君来此……”
话说一半，他似是想起什么，微不可察地拧起眉心，不答反问：“尊上又为何会在兰秦乐坊？”
遇见封离时过于欣喜，以至于让他忘了，小狐狸此刻应该按照天规老实待在长思宮里。
九岐突然很不高兴他的小狐狸在外面抛头露面，小嘴一抿，兀自沉闷了。
封离：“……”
咋还生气了？
封离回想起先前行为，貌似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招惹到他。
冥思苦想好一会儿，决定顺捋龙鳞，直言不讳地说：“我和阿月去还债，顺便喝茶听曲。”
九岐沉下的神情一点点缓和，小狐狸说的话，他连标点符号都深信不疑。
“原是如此。”他喃喃道，重回温润之色，“但按照天规，尊上不该出门。”
封离添茶的手猛然一滞，浑身像爬满蚂蚁，十分不自在。
天君九岐是世人口中白玉犹冷的谦谦公子，封离第一眼见他，便觉此人名不虚传，甚至给人一种早已超脱尘世的错觉。
但……
错觉果然只是错觉。
她忘了，九岐好歹是帝君之子，打小生活在天界，耳濡目染那些死板规章，又如何能指望他不墨守成规。
越往深处想，封离越是烦躁，已然预感到婚后的小青龙指不定对她怎么说教。
很烦，非常烦。
烦得牙痒痒，恨不得抱住他的龙角啃一口。
压下不该的冲动，她“哐”地撂下茶壶：“那是你们天界的规矩，关本尊什么事，这里——”她用指节敲击两下桌面，“可是魔界——”
九岐再木讷也察觉到封离的不悦，但就事论事，她话里的内容明摆着是在强词夺理。
于是小声争辩道：“尊上将来是要与小君成亲的，彼时便是一家人，自然得遵循两界条规，才有利于夫妻和睦，神魔安宁。即便规矩有所不同之处，也请尊上暂且忍耐，只要熬过最初的时段，往后便会习惯了。”
看看，还没成婚呢，这就开始说教了。
封离左耳进右耳出，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魔界，夫君让妻子不高兴的话，可是要睡地板的。”
九岐：“？”
意思是他婚后没床睡了？
九岐：“……”
早知道不多嘴了，往后他是要长居魔域的，比起争个长短，还是能够和小狐狸同床共枕更为重要……吧？
九岐沉默半晌，生楞楞地转移话题：“尊上之前遗失的那个荷包，能告知小君是何样式吗？”
封离没反应过来，一口闷气哽在胸口，上下不顺，突然摸不着头脑而发愣的样子略显滑稽。
封离脸色僵硬地问：“什么荷包？”
“前几日你我缔契之时，尊上所遗失的那个，你说是娘亲赠予的，很重要。”九岐老老实实说，“那日恰巧有位红衣女子在兰秦乐坊闹过些大动静，我多方打听，得知此女子便是尊上。”
“之后去寻过几次，可惜未有结果。本打算今日再去碰碰运气……但似乎不太好找。如果尊上能将荷包的样式告知于我，兴许就能找到了。”
封离：“……”
对他的不满渐消，封离听得一愣一愣的，着实没想到小青龙居然将她临时编的谎话放在心上了。
她猛地捂住胸口，良心隐隐作痛。
造孽啊！
居然欺骗单纯的小青龙……
而且刚才还怀疑他别有用心……
对上九岐诚挚明亮的眼神，封离心虚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目光偏移：“其实……阿月帮我找到了。”
“是吗？那太好了。”九岐不假思索地说，嘴角噙笑，面露欣慰。
封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龙。
他一点怀疑人的心思都没有嘛？
怎么她说什么他都信。
真蠢。
说不定到时候被人骗得抽筋剥鳞都还傻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