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燕嫣和于浩渺故地重游，那家牛肉面还是老样子，桌椅的摆放，甚至碗里的香菜叶，都还是6年前的模样。
两个人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吃了碗面，就像上学时一样，随便聊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对于刚发生的一切，过去了，就过去了。
燕嫣说：“我明天要搬家。”
“搬去哪？”于浩渺倒也不觉得惊讶，一直住在酒店确实不是个办法。
“回家。”
于浩渺筷子一放，双目圆瞪的问：“回哪？”
燕嫣拿纸巾慢条斯理的擦嘴，“那么惊讶干嘛？我没有家吗。”
于浩渺也不知道她说的家指的是哪，但直觉应该不是宁家，“行，明天我帮你搬。”。
燕嫣觉得于浩渺真的是成熟了不少，脱去了少年时的莽撞，裹以沉稳和内敛，虽然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有些幼稚，但疼她的那颗心始终没有变过。
两人吃完饭后，顺着学校的大门绕了一圈，正值暑假，校门紧锁，于浩渺想翻墙进去看看，被燕嫣拦住了，“以前我翻墙的时候，你不敢，现在毕业了，迟到的勇气也别用在这上面吧。”
于浩渺不服气，梗着脖子再次确认：“明天真不用我帮你？”
燕嫣笑着赶他走，“等我收拾妥当了，请你过来给我做饭。”
亚日提着外套正在外面闲逛，手机里突然进来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他低头看下时间，这个点的电话不是推销就是骚扰。
果然，响了两声就挂了。
亚日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
急促的铃声给无聊的夜带来了几味兴致，亚日接起电话，刚要出声，对面就脆生生的说了一句：“明天来帮我搬家。”
亚日看了眼号码，“你有电话了？”
燕嫣刚洗完澡，电话放在床上开着免提，“喊什么，你不是也没换号吗。”
亚日对燕嫣还记得自己电话这件事，很是满意，然后回忆了下她刚才的话，“搬家？”
“嗯，我在酒店住够了。”燕嫣仰着滴水的头发靠在床边，城市的夜景倒映在眼前，满天星火铺了一地。
亚日以为她要搬回来，开心的说：“你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等会回去我让人给你好好收拾一下。”
燕嫣打断他，“先别告诉艳姨我回来了。”
她现在还准备好一下子重回以前的时光，更没法面对艳姨。
亚日听出端倪，惊呼：“那你要搬去哪？”
难道是搬去和于浩渺一起？这个恶念一出，亚日就原地暴跳起来。
“别瞎猜，等会帮我办件事。”燕嫣及时制止了他的遐想。
亚日回过味，应声道：“你说。”
“替我问宁琨要样东西。”
亚日没插话，安静的等着。
“我的嫁妆。”
“”
亚日挂断电话，直接拦车回家，本想给久旱逢甘露的两人多留点时间，这么看，还真让宁琨说对了：多余。
宁琨还在客厅，烟灰缸里已经铺满了一层，亚日进门就看见了他的一脸颓唐相。
燕嫣今天所表现出来的距离感，是宁琨万万没想到的。
一个曾经满眼渴望的少女，现在眼里却只有陌路，他用6年时间堆砌的期待，最终被一个眼神和一声叔叔彻底击败。
亚日在玄关站了一会，以前宁琨不敢承认自己的情感，他被太多牵绊和世俗紧固了。而现在，那些困难依旧还在，更难的是，那个姑娘的心思似乎已经飘远了。
自家先生一把年纪了，以前嘴硬心冷，今天硬挺着尴尬去了本不应该出席的宴会，结果只说上了两句话，还都直接聊死了。
亚日感叹自己这炎凉的命运啊，以前心疼小的，现在操心老的，似乎这两人的纠葛已经成了他再也逃不开的枷锁。
“先生，您要是再抽下去，烟感器估计就要响了，那咱俩正好也省事了，直接在客厅里冲个澡。”
落地钟恰好在此时敲响10点的钟声，佣人们都各自回房躲避不知何故的低气压。
亚日挨着宁琨坐下，感觉他呼出的气都被烟油泡透了。
“她刚回来，咱也不能指望这6年就像没分开过一样。”亚日自己说完，都觉得是句废话。
宁琨不知道燕嫣和亚日已经通过话了，自然而然的将他归入了‘不太受待见’的序列里。
顿了下，说：“以前没觉得过了很久，今天我才发现，6年的时间是挺长的，她长大了，我也老了。”
这话听得亚日心头一酸，“您这正当年，走在路上回头率一直稳定着呢”，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那丫头确实是变化挺大，以前也漂亮，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冷美人，现在怎么形容呢漂亮的有点不太正经。”
想起燕嫣刚才的娇娆，宁琨的嘴角不自觉绷直了棱角。
一个人长大、一颗心变冷，有时候需要很久，有时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亚日思量着怎么完成燕嫣交代的艰巨任务，这丫头一回来就给自己找事。
接着装作不经意的问：“听说，燕家老宅现在还空着呢？”
此地无垠，宁琨看了他一眼，“她告诉你的？”
亚日内心长叹一声，跟宁琨抖这个机灵，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可能，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她让我管您要那房子的钥匙。”
宁琨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她打算搬那去住？”
亚日琢磨着这状似不在意的语气下藏着的暗涌，心里一惊，“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不想住酒店了。”
“她还给你打了电话？”宁琨尾音上挑，亚日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
“她这不是差遣我替她办事吗。”
宁琨一言不发的坐在那，眼角瞟他，呼吸一重一轻，有节奏的敲打着亚日脆弱的神经。
老男人就是擅长心理战，亚日投降般的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她上个月回来的，一直住在酒店，在美国的事一个字也没和我说，只说了燕家老宅是你答应给她的嫁妆，现在她想要回来。”
要回来？宁琨轻笑一声，要不是亚日今天提起，他都快忘了，他和燕嫣之间还有这么一层牵扯。
要回去之后呢？就彻彻底底的划清了界限吗。
亚日感知到了他的心塞，安慰道：“您根本不用把于浩渺那种小人物放在心上，他俩要是有戏，在美国就好上了，还至于把战线拉回沁海吗。”
宁琨眼梢带刀的横过来，“你是不是太看得起那小子了。”
亚日还是觉得不能太轻敌，于浩渺现在已经当年那个不开窍的傻小子了，大家都在潜移默化的成长着，只有宁琨还停在了6年前，守着心底的那点余温，带着以前燕嫣的那股盲目自信。
“这事吧，咱们也不能太着急，得给她点时间，我虽然不知道当初您怎么伤着她了，但我估计她和于浩渺在外面浪了这么多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她一走就是6年，现在能回来，就说明她心硬的还不够彻底。”
宁琨眸色浑浊，垂着眼角说：“钥匙在书房，自己拿。”
亚日上楼前把电话扔在茶几上，页面是刚才燕嫣拨过来的号码。
“那房子这么多年没人住过，家具什么的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他其实想说的是：人都回来了，您就别端着了，眼下这局势，还等着人妙龄少女过来反扑，也不太现实。
老男人要面子，还别扭，亚日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夹缝中求生的悲惨境遇。
第二天一大早，亚日就坐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等燕嫣，家里空气太稀薄，呼吸都缺氧。
燕嫣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手里就拎了一个包。
“下次直接说让我来送钥匙，不用不好意思。”亚日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个快递员。
燕家老宅离酒店不远，燕嫣车上的时候也没问亚日怎么拿到的钥匙，宁琨又有没有问什么。
亚日第一次来这儿，原以为荒废多年的老宅一定荒草萋萋，尘灰落尽，但随着目的地渐近，眼前的景色却没有一点萧条的迹象。
庭院的一草一木生机盎然，推开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燕嫣浅淡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定是有人按时打扫，陈设虽已在时间的打磨下，失去了光泽而发黄，但所到之处，皆一尘不染。
客厅的茶几上还插着花，满屋都是雏菊的清芬。
“你自己住这么大个房子，不害怕吗？”亚日自己转了一圈，这宅子一点不比宁家小。
“那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燕嫣随意的靠在沙发上，她住在这的时候，都没这么放松过。
“我还真有点动心呢，娶了你，就能凭白得这么大个宅子，我晚上回去跟小老头商量一下，看他什么意见。”
正午的阳光透过浅薄的云层，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燕嫣两眼发花。
安之若素，她走了那么远，回头看时亚日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间隙，依旧是旧模样。
燕嫣没有行李要收拾，两人仰在沙发里，沐浴着光圈，骨头都松软了。
对于燕嫣当初的不辞而别，亚日心里虽然已经释然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埋怨：“你得是有多着急，一句话都不留的连夜跑，如果你说不想待了，多远我都带你走，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连我都信不过。”
燕嫣眯着眼睛，似梦似醒的说：“我那个时候把自己关在酒店里，谁也不敢找，尤其是你，我18岁前就做过这么一件勇敢的事，我怕你当时只要说一句回来吧，我就会像条认家的狗一样飞奔回去。”
亚日的心软成了一摊水，他抬手惯常性的揉燕嫣的头顶，“要是还放不下，就把以前的勇敢劲拿出来，要是不惦记了，就该干嘛干嘛，和过去说再见，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燕嫣感激亚日的分寸感，不追问，也不劝慰，在他看似随意的外衣下，裹着一颗满满当当的心。
她说：“一个男人的保质期能有多长？想吃的时候吃不到，过期了，还能吃吗？”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肆意而坦荡，好像张开双臂就能拥抱全世界。
只可惜，时机不太对，一抬眼，就看见宁琨靠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偷听了多久。
对视了几秒后，宁琨冷静的问：“过期的男人能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