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燕嫣和于皓渺走的那天,又下了一天的雨。
于皓渺来接她的时候,让司机绕了好几圈,带着口罩和鸭舌帽,一身不符合他品味的蓝色运动服。
进了酒店大门就低头往里走,看着十足的偷情相。
于皓渺想,临门一脚了,可别在这最后的节骨眼上出差错。
两人到了机场后,于皓渺先下车,司机又带着燕嫣绕了两圈才让她下车。
两位地下工作者小心谨慎的在接头,准备工作做了一大堆,而宁琨和亚日此时正好端端的坐在会议室里开会。
亚日在月末的时候也顺利拿下毕业证,即使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燕嫣真的不会再出现,但时间依然推着他不得不继续前行。他仿佛在一夜间就收起了以前的懒散和混不吝,把全部心思投放在了工作上。
这样的上进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艾晴辞职了,7月初就走。
生活在没有过度的情况下,平稳的回归到了原本的轨迹,艳姨大病一场后,再也没提到过燕嫣的名字,只是会在打扫燕嫣的房间时,才会放任自己抹两把眼泪。
燕嫣的房间什么都没动,除了那张染了血的床单被换上了新的。房门永远紧锁,除了艳姨,似乎没人再进去过。
关于燕嫣离开的原因,亚日从未试图探听过,这个名字似乎一瞬间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了,像被无形的贴上了禁忌的标签,再没人提起过。
而有些人的心,也在这一刻被贴上了封条。
和燕嫣一起消失的还有梦不觉,那场无疾而终的画展,嘉泽也没问过办得怎么样,宁琨只是在第二天又把那些画都搬走了,连带着从他手里买走的那幅。
嘉泽再也没在爱丽庄园上看见过燕嫣的画,在她主页下的留言得点好几下鼠标才能翻到头,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清理痕迹,也再没有更新。
宁琨比以前的话更少了,艾晴说要走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落幕的时候,演员鞠躬行礼后,就都散场了,唯独留下了宁琨和亚日,看着台下空空的座位,孤独的谢礼,久久不愿下台。
艾晴走的那天,宁琨送她去机场,两人在机场的大厅里像老朋友一样拥抱着告别,谁也没说一个字,不问去处,不知归期。
回来的路上,宁琨又去了次自己的高中,顺着上次带燕嫣走过的路线重来了一次,记忆真是可怕又无情,宁琨踩在熟悉的街道上,脑子里都是燕嫣那天灿烂的笑容和手心的温度。
再无半点旁人的影子。
原来,你走过的地方,只剩思念难捱。
宁琨最后停在了燕家老宅的门口,当初说要把这房子给她当嫁妆也是一句玩笑话,自己那时候说不出什么暖心的情话,买的时候也没想太多,留下这个宅子,也是怕自己将来万一对燕嫣不好,她也能有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现在,他确实对她不好了,燕嫣走的决绝,也从来没把这个地方放在考虑的范围内。
倦鸟归巢,宁琨相信燕嫣也一定会回来,就在或远或近的某一天,这种没有根据的坚信就如同燕嫣曾一直相信宁琨是爱她的一样。
岁月缱绻时光,愿你依旧从前模样。
到了美国之后,燕嫣才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她已经彻底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了。于浩渺帮她申请了学校,除此之外,燕嫣不再接受他的任何好意。
语言不是问题,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靠自己生存下去。
燕嫣之前卖画,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她在学校旁边和人一起合租了一间小公寓,退了于浩渺给她租好的大平层。
于浩渺申请的专业是工商管理,问到燕嫣时,燕嫣也没什么主意,就随便填了个金融,上了两个月的语言课后,就直接开始了他们的大学生活。
燕嫣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回到公寓之后再继续画画,她很快就忙碌了起来。
这儿没有人知道梦不觉,美国是个不缺梦想和艺术家的地方,谁都可能在这升起,当然也可以即刻陨落。
燕嫣的画起初的时候并没有人买,她只能周末到附近的公园去给人画素描像,坐上一个下午,赚一份晚餐钱。
于浩渺只要没事都会过来陪她,也总劝她别这么和自己较劲,有时候还开玩笑的说:“这点钱对我们家来说九牛一毛,你真不用这么辛苦,我也更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而逼你卖身。”
燕嫣每次都眼也不抬的说:“别干坐着,过来当个托儿。”
在学校的时候,燕嫣也不和于浩渺经常碰面,两个人的时间总对不上,有时候也就只有周末的时候能在小公园见到,然后于浩渺生拉硬拽的带她吃顿好的。
燕嫣依旧淡漠而自持,大多数时候还是独来独往,但在这,没人会对她好奇,她只是那些行色匆匆的亚洲面孔中的一个,自由、更加的肆意,这让她觉得通体舒畅。
年轻的身体和灵魂总是愈合的很快,即使爱的热烈、恨的汹涌,但表面的创口也总会慢慢结痂后蜕皮,至于内里,看不见的地方,就暂且让忙碌取代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燕嫣在路上、在打工的餐厅里,甚至是在学校的绿荫下,会突然看见一个身影后,就像被点穴了似的定住,然后得缓上好一会,才晃晃头发继续走。
有的时候,真心爱上一个人,所有人就都和他长得一样,有时是个模糊的背影,有时是同一个牌子的烟味。
思念如滕蔓般蔓延,燕嫣不思恋故土,也没有家可想,唯一的牵挂也被恨意磨成了尖锐的刺刀,日日夜夜的剐着她的心头。
燕嫣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里面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于浩渺,另一个是亚日。
手机对她来说也是无用之物,假使它不响,燕嫣一天都不会想起它,于浩渺就算没事,也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提醒她记得给电话充电。
第二年的时候,于浩渺有了个新身份,燕嫣的男朋友。
燕嫣不想谈恋爱,她全部的爱情在18岁的那一天,就已经随着身体里的血,一并流淌干净了。
可身边没个人,每次拒绝向她示好的男生,都处理得不太干脆,那些男生总以为她是害羞,没过几天就又黏上来了。
于浩渺也不想谈恋爱,一是觉得麻烦,二是美国好玩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身边可能会出现的某个粘人精。
于是两人又开始在新的领地上玩起了以前的把戏,假扮情侣。
而且,一扮就是三年。
第四年的时候,于浩渺毕业了,于父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去,于浩渺每次都得用上十八般武艺才能搪塞过去。
燕嫣决定留下来继续读研,她没地方可去,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和于浩渺一起回沁海。
于浩渺读书真的读恶心了,这个大学读的就像交作业一样,本以为顺利毕业了,于父能放他在外面逍遥几年,没成想于父天天逼着他回去执掌家业。
最后,于浩渺被停了卡,燕嫣养了他差不多2个月,最后两人都无力的放弃了。
于浩渺临回国前,非常正式的和燕嫣聊了一次,他说:“我这次回去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老爷子逼我留完学,下一步应该就是逼婚了,实在不行,咱俩就凑合凑合算了,与其让我娶一个不认识的富家小姐,还不如委曲求全,便宜了你呢。”
燕嫣抿唇不语,于浩渺对她的好,是哪种程度的好,用什么身份对她好,她都不想猜测,这份情谊对两个人来说都太珍贵了,容不下半点杂质和不单纯。
这句看似玩笑的询问,燕嫣也不敢轻易给出承诺,她说:“玩了四年,也差不多是时候收收心了,我什么鬼样子,又经历过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你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应该也都知道。”
于浩渺依旧笑的没心没肺,“看给你吓的,我就随便一说,你还认真上了”,他说:“怎么,怕我孤独终老啊,放心吧,这点上,我肯定不能学你。”
那天,燕嫣把他送到机场,于浩渺硬挤出个笑脸对她说:“我在沁海等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燕嫣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悄声说:“谢谢你。”
这么多年,她和于浩渺说的最多的,也是这句话。
燕嫣记得年少的时候,曾在书上看见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身边的座位就那么多,有人想要进来,就必须得有人离开。
于浩渺离开的这一年,她的生活里一时间闯进了两个人。
一个是艾晴,绝对的意外。燕嫣的室友找到了新工作,要搬去另一个州,自己在网络上刚发了一个礼拜的招租广告,就得到了反馈。
她当时开门看见艾晴的时候,两人都愣了半天,在确定打开的真不是‘任意门’后,站在门口傻乐了好一会。
好似那些前尘往事,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另一个,是倪洛,绝对的开玩笑。
燕嫣这一年的时候,才开始有人买她的画,这没儿没人认识她,她也就懒得再给自己起个艺名,直接用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寄售的画廊,倪洛有那的股份,算是一个不小的股东。
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了,在燕嫣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个孤儿的身份时,倪洛竟然又出现了,从一个小众的画家变成了一个拥有绿卡的富婆。
人生的境遇还真是离奇,懵懂的10岁,荒谬的18岁,和如今无法概括的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