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桌上是两杯刚倒满的热水，水汽旖旎，于皓渺透过不断升腾的雾气看向燕嫣，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和你说吗？”
燕嫣：“他该和我说什么？”
于皓渺急了，“你俩的事你不问他，现在在这对我逼供，你们还能不能当回人了。”
“他那脾气，要是自己不想说，谁逼也没用，我昨晚试了，嘴严着呢。”
于皓渺声音极弱，“那你就反过来逼问我。”
燕嫣在桌下轻踢他一脚，“是你自己凑上来的，认识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还是个隐藏人物。”
于皓渺有些不服气，“这也没人知道你是燕家二小姐，咱俩半斤对八两。”
燕嫣没说话，单单用眼神凌迟他。
于皓渺抓过水杯抿了一小口，顿时热得细汗直流。
这条小吃街就在萃文高中的后巷，一到这个点就熙熙攘攘的到处是人，雨洗后的天空带着清透的湛蓝，空气里还残留着泥土的厚重。
燕嫣心无波澜的看天、看人流，顺便想听个不知道有不有趣的故事。
于皓渺思绪翻滚，度秒如年，“我觉得这件事不该我和你说，他或许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想和你慢慢的讲，我到底是一个局外人，这话要是真让我说了，还真就做实了我心怀叵测这件事。”
燕嫣细嚼于皓渺的这段话，品来品去，好似反应出了点什么，剧情的走向好像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单纯呢。
周遭的喧嚣隐形般漂浮在上空，燕嫣给于皓渺一个开始的眼神，嘴角衔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如果不是昨天不凑巧的碰面，于皓渺原本是打算永远深埋那些他知道的细枝末节，他不喜欢宁琨，对燕嫣的这份情谊也与情爱无关。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燕嫣对这份感情的珍视，看到了她的热烈也感受到了她的艰辛。
他甚至希望宁琨当年的那些举措也都是另有隐情的，他也并不想伤害一个年幼的无辜少女。
燕嫣看不到于皓渺的心理活动，也不催促，带着十足的耐心静候。
“嫣妞，你知道谁是燕妮吗？”于皓渺问的很小心。
燕嫣怔住，“这事还和她有关系？”
燕嫣被接回家的时候，燕妮已经远在他乡了，燕嫣通过家里随处可见的照片知道了她的样貌，和自己还真是半点不像。
于皓渺听出燕嫣是知道这个人的，继而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知道她和宁琨是青梅竹马吗？”
他每一个词都用得很谨慎。
燕嫣低头也喝了口水，热气散去，刚才还滚烫的开水现在只剩无滋无味的温吞。
她垂着眼眸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忽而放下水杯，冲于皓渺莞尔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燕嫣想起上次宁琨个带她去过的学校，转弯处的琴室，背靠着栏杆说的那句话：“我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天大的事，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也有了往后余生的错觉。”
这么看来，那地方宁琨还真有可能没带艾晴去过，那是他心灵的净土，是不可触碰的禁地。
燕嫣的笑容越绽越大，笑的于皓渺背后又开始冒凉风。
是他说的直白了，还是燕嫣聪明的过了头？
燕嫣笑容鬼魅的继续说；“让我猜猜，这是一个关于两小无猜，棒打鸳鸯的悲情故事？”
后面的情节，就算于皓渺不讲，燕嫣也差不多能知道个大概了。
为什么燕驰把自己托付给宁琨，却到死都不甘心；
宁琨又为什么对自己始终都是冷漠刻板的；
昨天突然看见于皓渺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
源于一场盛大的精心策划，喜剧效果满分，情节狗血。
燕嫣该庆幸自己的首秀即是主角，承载了他的恨，也牵绊了他的爱。自己费劲心力，只想在他的眼里谋生，原来他的眼里尽是山川，而自己却从未降落。
正忙着自嘲，店里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他们点的牛肉面，冒着热气被端上了桌。
第二，罗格带着他那几个拽上天的队友，也走进了面馆。
一行人差点把服务员手里的面撞翻，虚惊一场后，双方眼神也在半空中交汇在了一起。
罗格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不轻不住的喊了声：“小瘸子和狗腿子，还真配。”
一提这茬，于皓渺上次未熄的怒火瞬间烧了起来，他快速起身，椅子因为受到猛力，嘭的一声倒在了后面。
动静不大，但店里也一下子静了下来，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燕嫣轻笑一声，也扶着桌面缓缓站起，右手悄悄搭上了碗边。
她左手扶着于皓渺的肩膀，一来借给力，二来怕溅他一身。
距离不远，燕嫣心算了下抛物线的顶点和离心率，然后果断出手，直接将手里滚烫的汤面甩了过去。
哗啦一下，泼了罗格满身，还有几叶香菜正好挂在了刘海上。
罗格被烫得直搓脸，旁边的人也忙着从四面的餐桌上给他拿餐巾纸擦拭。
场面乱作一团，燕嫣闻着牛肉的香气，岑寂的说：“下次惹我的时候，记得挑个好日子。”
一碗意料之外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牛肉面，于皓渺感觉压在胸口的那口气一下子就顺了，燕嫣动了自己想动的手，也借此在这个倒霉鬼身上小小的发泄了一次。
在始料未及的冲击下，身体上的疼痛仿佛也随那碗面一并甩了出去，灵魂也在释放中超然飘走。
燕嫣沦陷在死寂般的藻泽里，身体的力气在被一点点抽走，她暂时收起疲惫，对于皓渺说：“自己能搞定吗？”
于皓渺冲她摆摆手。“你先去吧，我们富二代都能比划两下。”
燕嫣临走前抓了下他的衣袖，双眼空洞的向外游荡。
街上的风吹过，带着几分脆弱和无奈，透过她空荡荡的躯壳，感觉自己像一个羞耻的笑话。
燕嫣没有目的地的晃荡，步子依旧迈得很小，她以为自己是难过的，但却没有半点想哭的意思。
是自己赐予了闭上眼、捂着耳朵的不自知，现在回想起来，艾晴曾讽刺过她，亚日不止一次的表露出不明所以的心疼，于皓渺也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提醒她。
在这段不算漫长的表演里，原来只有她是看不清的。
燕嫣站在十字路口，红绿灯交错亮起了不知几个回合，身边走过的人，或匆匆或闲步，但也都知道自己终将走向哪里。
突然，燕嫣的被轻拍了下肩膀，她木讷的转头，嘉泽身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鼻梁上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金丝边眼镜。
“真是你啊，站这干嘛呢？”他说话的声音总会让人很轻易的联想到春风拂面这个词。
燕嫣看着她，也给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我在想我该往哪走。”
嘉泽看得出她游离在外的惶惶心事，也不多问，只是眯起眼睛笑着说：“你好久没去了，店里最近收了好几幅新画，要不要去看看。”
燕嫣点头说好，唇角努力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本就受力不均的双脚，刚刚又站了许久，再迈步的时候，燕嫣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右手擦蹭过一小段柏油马路，掌心磨破了一大片，点滴血印从破皮处渗出来，像极了她此刻破败的情绪。
嘉泽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印象里的梦不觉一直是高傲而肆意的。他从双肩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和一个不太漂亮的创可贴递给燕嫣，“你先凑合一下，到店里给你找个好看的。”
嘉泽试着托起她受伤的那只手，燕嫣没有躲。
嘉泽仔细清洗了下伤口，创可贴不够大，血也没有继续往外渗，索性也就这样了。
燕嫣借力起身，膝盖处传来丝丝清凉。嘉泽一路扶着她，路不远，燕嫣像个游魂，嘉泽看在眼里，也没有故意找话题闲聊。
燕嫣真的是有段时间没来素缘了，门口墙壁上的那棵凤凰树被重新上了色，红得更是刺眼。
嘉泽带她走到了敞亮的大厅，指向最中央的位置，那里换了一幅新画，“可能是你上次得奖的缘故，最近市面上有人在收你的画，价钱翻了不止一倍，我之前恰巧收了一幅，现在摆在最醒目的位置，希望能站沾你的光。”
燕嫣知道嘉泽在努力调动她的情绪，她兴致怏怏的看过去，瞬间鼻口发干，眼眶酸胀。
刚才在那样的冲击下，她没哭，现在看见了自己去年的画，反而决堤般不能自已。
画里一站一卧两个人影，男人手里夹着烟，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漆黑的背景里只有点点星火。
躺在床上的应该是个姑娘，从被子拱起的高度看，她应该很瘦，除了一双紧闭的眼露在外面，其余的都被紧紧压在被子下，她枕边有一圈深色的区域，被无声的泪打湿。
燕嫣的画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色彩简单，又钟爱于强烈的对比。
她站在画前，肩膀不住的颤抖，那时候如果她敢回头看看宁琨，一定无法忽略他眼中连隐藏都不屑于的凉薄。
大家都在真实而直白的活着，唯独她，始终选择避而不见。
嘉泽站的很远，等她肩膀抖动的幅度小些了，才拿着纸巾走过去，“他就是让你流泪的人吗？”
“在今天之前，我都还觉得他不过就是个薄情之人罢了，不是无法为我露出笑脸，而是他的心太冷了，我还没给他暖过来。但今天我知道了，他的深情比谁都要厚重，即使是对着他朝思暮想的影子，都无法重拾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