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今天的高三，是不同寻常的高三。
几乎每个班级、每节课，任课老师都发现讲台下的同学们集体变成了低头族。
姿态各异的表演着掩耳盗铃。
有把手机藏在桌肚里看的，有藏在衣袖里看的，也有藏在课本里立着看的。
虽说高三了，老师们都尽量收起往日的犀利，尽可能的给予大家春风般的笑容，来缓解这些压力感爆棚的莘莘学子们。
但今天，这课堂气氛属实是有点太差强人意了，就算老师再佛系，也忍得异常艰难。
英语老师悄声走下讲台，拎起第一排睡的冒泡的同学，让他站在讲台上自己刚站过的位置。
突然被打断美梦的同学，战战兢兢的站在那，一脸疑惑的看了会下面，又看向英语老师隐忍的脸。
不知所以然，这道题超纲了。
台上的动静不大，丝毫没有惊扰到低头一族们的二次元世界。
英语老师拿板擦用力敲了一下黑板，砰的一声。
紧接着，又是几声砰砰响。
是被吓到的同学没拿稳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
英语老师指着讲台上呆若木鸡的同学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
“人。”他是真的不会答。
台下一阵爆笑，安静后都瞪大眼睛等着看后文，不知道这演的是哪出。
英语老师强忍着怒火说：“我只是请一位同学上来享受一下我的视角，让他也同情下你们的自欺欺人。”
“老师，那您要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站在讲台上的同学睡意全无，这道题他会了。
他想了想又转身说：“但您也别怪大家，今天的新闻太劲爆，大家都忙着保存图片呢，怕等会就没了。”
还没等问出来什么，下课铃声就愉快的响了起来，英语老师迈着愤恨的脚步走出了教室。
这则跟帖的效果如同一弹□□，炸开了暗涌的湖面。
飘忽在燕嫣周围的那些眼神，从先前的多元化，如今都统一成了一个规格：三分嘲弄、七分惊恐。
燕嫣不以为然的该干嘛干嘛，不自在的反而是于皓渺。
这事和他其实真搭不上边，但他座位离燕嫣最近，不仅要忍受连带性的异样眼神，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为每一位找到他的‘热心观众’答疑。
于皓渺的帖子发的也挺酷，就是一张照片，半个文字都没配。
但越是这样的出其不意，越是容易引起海啸。
热度如了燕嫣的愿，持续发酵，贴吧里面全是求真相、求后文的吃瓜群众。于皓渺再也没上过自己的id，一是没话说、不想看；二是总有点忐忑，怕被某位高人给人肉出来，逼他当面讲故事。
论坛里的讨论似乎渐渐满足不了大家的蠢蠢欲动，不知是从哪位无聊人士那开的头，讨论声转移到了各班的微信群里，有人在里面分享着高清图，也有人在里面充分发挥编剧才能。
可能是高三学子无所畏惧的心态使然，就滋生了些脑子不好使还八卦的人，发着发着就发到了某些有自家班主任的群里，这下消息不仅在民间广为流传，也在‘上层’单位流传开了。
静默许久的校园一夜间活分了起来，似乎人人都变成了演说家。
于皓渺也终于在几天的煎熬里武装起来，看见早上依旧迈着轻松步伐走进来的燕嫣就烦躁。
“我绝对是和你在一起时间长了，脑子烧了，才能陪你这么作。”
燕嫣照例在他桌上摆一瓶酸奶，问：“你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的？”
于皓渺把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你要是想乐呵跟着闹，随便说两句话就结了，非得发什么照片，现在如愿了，你等着吧，说不准哪天班主任就得给你叫过去单聊。”
燕嫣真没觉得那张照片有什么不妥，除了有点刻意外，她平时和宁琨在家就是那副打扮，也是当真不介意别人怎么肖想他俩之间的关系。
反而是想得越离谱，她越开心。
燕嫣转回话题：“找我单聊我就去呗，你觉得到时候我是该义愤填膺的反驳还是该梨花带雨的承认呢。”
于皓渺翻了个白眼，为自己的瞎操心感到非常不值。
春寒陡峭的午后，班主任梁颖在办公室里焦虑的踱来踱去。
二班班主任最先发声：“梁老师，你这走来走去一上午了，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附和道：“带高三都焦躁，再坚持坚持就过去了。”
梁颖攥紧手里的电话，心事重重的拿起又放下。
最近的传言弄得她忧心忡忡，想和谁商量一下，又怕弄巧成拙的生出其他事端。
隔壁班的李老师似乎看出了端倪，轻声问：“因为那个女同学的事？”
大家也是从那个青春期里过来的，又都为人师表，遇到这样的敏感事件，话语间自然也都十分谨慎。
闻言，梁颖猛的抬眸：“你们也看到了？”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后，大家互相看看，都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这事现在应该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各班之间都在转发呢，这会估计高一和高二也能听说了。”
“梁老师，你也别太着急，我看那孩子这几天一直挺正常的，没准照片是p的呢，现在的孩子有时候就爱搞点恶作剧。”
梁颖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可燕嫣那孩子平时就和大家走得远，家庭信息那一栏里也都是空着的，身边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我担心那孩子遇到事了也憋着不说。”
听梁颖这么一分析，大家刚才还无恙的情绪也染上了些沉重。
有人提议说：“要不给她家里打个电话？”
梁颖手里的电话一直没放下，“我这一上午就考虑这件事呢，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家人一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那孩子成绩不错，要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犯了糊涂，怕是要影响她一生呀。”
其他任课老师对燕嫣的印象也都挺深，虽然平时存在感极低，但出点动静就都是地动山摇的。
“实在不行就打个电话吧，再怎么说，咱们也得尽一下作为老师的义务。”有人给梁颖鼓劲打气。
梁颖点头嗯了一声，拨通了联络簿上的电话。
宁琨正对着办公室里刚送过来的两幅画发呆。
一幅是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前踟蹰的少女，金黄的光从门里透出来，少女小小的一团黑影，挺直着背，似是没有半点胆怯。整幅画的色调都是暗灰色，唯有那扇门里散出的光是亮色。宁琨想这应该是燕嫣第一次到家里时候的场景。
另一幅画的是站在二楼窗边的少女盯着楼下抽烟的女人，楼下的女人回眸与她对望，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12点，路灯照亮了抽烟的女人，虚化了楼上的少女。宁琨像被波动了某根神经一般，目光定在了画里的时钟上。
记忆回旋到燕嫣房间里，那个被划得破烂不堪的日历，那些个他自以为是的夜晚里，原来小兔子都是这么度过的。
宁琨的唇抿成了一条冷峻的线，眼里闪着自责的光。
电话响了好几声，宁琨才接起来。
“你好。”
梁颖迟疑了半秒，没想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年轻，她看了眼电话号码，确认没有拨错后，小心的确认：“你好，请问是燕嫣的家长吗？”
听见燕嫣的名字，宁琨条件反射般的坐直了身体，答道：“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燕嫣的班主任梁颖，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和您说一声。”
宁琨眯了下眼睛，有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出事了？”
梁颖赶忙说：“没有没有，她在教室里上课呢。”
宁琨稍稍松了口气，“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梁颖话到嘴边又开始犹豫，她转念又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这个出乎意外的问题，如同刚咽下了一根鱼刺，宁琨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含糊的回了句：“叔叔。”
梁颖在那边斟酌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把话翻出来又咽回去。
宁琨听着电话里的丝丝电流里带着轻轻的叹息声，开始意识到似乎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说：“燕嫣现在没什么亲人了，您可以直接和我说。”
梁颖纠结了一下，谨慎的问：“那您知道她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吗？”
这算什么问题，宁琨想了下，燕嫣的行动轨迹应该是很简单的，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或许偶尔去趟画廊。
宁琨虽不至于认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也差不多都有所了解，梁颖的这个问题似乎本身就带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梁颖特意打电话来问这些，想必话里的人不是本学的学生，宁琨蓦然张大了瞳孔，难道那个石磊又来找燕嫣了？
宁琨微喘着气息说：“梁老师，是有人到学校骚扰燕嫣了吗？”
骚扰？梁颖也不好给那张照片下个相对准确的定义，这件事在电话里又有些说不清楚，最主要的是，梁颖没想到燕嫣现在唯一的亲人还是个男人，这让她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她左思右想后，问了句：“您现在如果不忙的话，还是到学校来一趟吧。”
“我马上到。”宁琨毫不犹豫的应下。挂了电话后，直接拨通了内线。
艾晴的座机响起来的时候，亚日正坐在旁边的工位上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翻着一点都提不起兴趣的策划案。
宁琨开门见山的说：“我出去一趟。”
艾晴翻了下行程表，“私事？”
“嗯。”
“小兔子又惹祸了？”艾晴猜测的问。
“老师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我现在过去一趟，下午的会，我要是没回来，你替我参加。”宁琨说完就挂断电话出门了。
艾晴听着忙音，眼前闪过一条黑线。
下午的会，我替你参加？那可是董事会啊，老板。
再抬头时，艾晴迎上了亚日焦急又探究的眼神，“嫣嫣怎么了？”
艾晴放下电话，没好气的说：“要不你也跟过去看看？”
亚日收回眼神，蔫声说：“他都去了，还有我什么事啊。”
艾晴将一摞文件摆到他桌上，“还行，脑子还能转，把这些资料整理好，事业可比感情可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