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艾晴刚走出大门,宁琨的电话就来了。她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喊道“宁先生。”
“到家了吗?”
艾晴:“您问的是我,还是小兔子?”
“”电话那头传来解领带时细微的沙沙声,宁琨整个晚上都在紧盯着电话,见艾晴迟迟没有消息,才终于按捺不住的打过来问问。
艾晴也没得寸进尺,“刚回来,亚日跟着一起,先生放心。”
“没说去哪了?”
艾晴觉得宁琨似乎对她和燕嫣之间的恩怨想得不够透彻,“先生觉得我问合适吗?”猜想此刻的宁琨一定是斜倚在阳台上,挂着松松垮垮的领带,烦躁的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要不问问亚日?”
宁琨就知道艾晴一定会这么挤兑他,“那是兔子的信徒。”
艾晴觉得好笑,“那既然这么不放心,怎么不自己打电话问问?”
担心、在意宁琨近来听见这样的字眼,本能的就开始蹿火,“你就非得跟一个孩子计较吗?”
艾晴:“我才懒得和她计较,她又没长我心尖上。”
‘又’是几个意思?宁琨刚想发火,那边艾晴紧接着就抛来了个水炸弹,瞬间被熄灭。
“她也快满18岁了,先生也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安排她了。”送走,还是继续留着她?
宁琨默了一会,挂断电话。
“你们两个这么拧巴,当局者迷不迷不知道,旁观者是不太清了。”艾晴向来不是多事的人,这些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
艾晴其实也无意干涉她们两人之间的那些纠葛,只是觉得这件事没必要弄得这么别扭,宁琨虽嘴上不承认,但身体却格外诚实,生意场上的那些城府在对付家里的小姑娘时,却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差不多2年前,宁琨突然把自己叫到办公室,直接了当的说:“你以后隔断时间就到家里来一趟,”宁琨将一份新拟的人事合同递给她,继续说:“涨薪30,不过夜。”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逼燕嫣认清现实,可惜不但没有平息战火,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激发了燕嫣战斗力。艾晴倒是无所谓,对她来说,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唯一信仰。
她无奈的摇摇头,收起电话,高跟鞋踩着月光,迈出幽怨的步伐。
静观全程的亚日,依旧倚在门边抽着烟,淡白色的烟雾随着呼吸,氤氲着盘旋上升。
最后两口抽的格外猛烈,亚日扔掉过分燃尽的烟蒂,拍拍身上沾染的烟灰,换上淡然的笑眼,走到燕嫣面前,揉了揉她头顶蓬松的黑发。“人都走了,还气什么,赶紧洗澡睡觉去。”或许是抽了太多的烟,亚日的嗓音低得沙哑,像秋天枯干的落叶。
燕嫣闻着亚日身上浓烈的烟草味,感受着他身上散不尽的寒意。“你能告诉我,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燕嫣的声音细微到亚日呼吸的缝隙里,她不敢抬头,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如果我是后来的人,那来过的是谁,她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爱吗?”
操,亚日心里怒骂一声。他虽不像燕嫣一般把艾晴当成死敌,对那个精明的女人也始终保持着平和心,但他始终觉得,有些话、有些缘由并不适合从别人口中告诉燕嫣,这是对一份淳朴爱恋的最起码尊重。
他从小把宁琨当成榜样,恨不得24小时跟在他身后,自是对一切始末都了然于心的,但他从未和燕嫣提起过半句,正如,他也从未对宁琨说起过燕嫣哪怕半点不愿表露的小秘密。
‘我愿一直保有追逐你背影的勇气,尽管你也如此。’亚日想就算终不能得偿所愿,也希望这份情谊能永久鲜活不被污染。
收起眼中的阴霾,燕嫣眯眼轻轻摇头,拱了拱亚日温热的掌心。“我先上楼啦,你也早点睡。”燕嫣不愿为难他,她知道他的难,也就不愿让他受不该受的过。
宁琨不在的夜晚,燕嫣都会悄悄的住在他的房间,湿着头发闻他残留在枕边的气息。
“你一生中仅有一次的爱情,我错过了吗?”燕嫣将头深深的埋在湖蓝色的枕头里,贪婪的嗅着早已凉透了的淡淡烟草味。
10岁,重症病房内的燕驰被蒙上白布,宁琨滚着喉咙压着嗓音说:“跟上,小不点。”没有安慰,也没有拥抱,甚至转身离开时,都不曾伸出手拉住刚到他腰间的燕嫣。
那时的燕嫣也很争气的没有哭,她小心翼翼的跑步跟上,逆光中走远的男人,成了她心中挺拔伟岸的代名词。
他要她,于是她不再是无依的浮萍。
没带一件随身物品就住进宁宅,宁琨随手扔给燕嫣一张副卡,告诉她需要什么就自己买,直至今日,燕嫣也没刷过,日常所需,她不挑剔,换季的衣物艳姨也会适时的为她准备。燕嫣的东西一直很少,也都收纳的很规整,小小的一摊,那时候她想着,如果有天宁琨要她离开,她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燕嫣住进来后,家对于宁琨而言,慢慢的变成了带着魔咒的深渊,他盼望繁忙过后,卸去一身防备的看看家里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小兔子,也越来越害怕看见她眼底那炙热的渴望。
于是宁琨便在内心愈渐纠结的矛盾里,迫使自己更加的冷漠和薄情。
11岁,燕嫣仍旧不哭不闹,家里除了艳姨和亚日,没人和她讲话。她故意出现在每个宁琨可能会注意她的角落,只为一个垂眸。
13岁,月经初潮,燕嫣欣喜的跑去告诉宁琨,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了。
15岁,燕嫣梗着头告诉亚日,对于宁琨,她有的不仅仅是依赖。
16岁,燕嫣散着海藻般的长发敲响宁琨的房门,满怀期待的想告诉他,她已为他蓄长了发。不想,开门的确是艾晴,燕嫣第一次意识到,30岁的男人不会一直等她长大。
17岁末的今天,燕嫣抱着宁琨的枕头,缩在他睡过的右边,喃喃的说:“我从未想过试着看淡对你的情谊,只是你,唯独对我爱你这件事,选择视而不见。”
梦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你,虽然我们从不算在一起过,可我却仿佛失去了你好多次,在每一次我睁眼醒来的清晨。
三月,杂树生花,黑板上的倒计时像偷跑一样,一没留神就少了几天。
一连两天,宁琨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过,尽管知道燕嫣没有手机,以前他出差的时候,也都会抽时间往家里打电话问问水电煤气之类的扯淡问题,顺便问问艳姨燕嫣的情况。
可这次,一个电话都没有,燕嫣想,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为什么呢,因为那天晚上自己勾引他了?
连续2天无休无止的梦境,燕嫣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再次睁开眼后,已经是第二节课间休息了。
于皓渺坐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说风凉话;“哎,学习好就是有底气啊,从早自习睡到现在,英语老师路过你身边的时候,竟然还让我翻书小点声,别吵醒你,真是世态炎凉啊”
一觉睡的顺畅,燕嫣没有半点起床气,她将早上没来得及喝的酸奶推给于皓渺,算是小小的安慰。
于皓渺轻哼一声,“佯死不活的,怎么你家小老头不在家,没有精神食粮了?”
“嗯,2天没理我了。”
于皓渺扶额:“那可真是太久了。”
燕嫣成绩很好,好的让她并不是很开心。在这个成绩代表一切的时代里,因为成绩好,她可以上课睡觉、可以不用交课后作业、可以不用说明理由的无故缺席。燕嫣就这样顶着大家的嫉妒和怨恨,享受着绝对的自由,却在独自难过着自己甚至无法因为任性冒失而被请家长。她渴望得到宁琨的关注,却又不愿舍弃骄傲来交换。7年了,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为自己欢喜也为自己悲戚着。
下课是大课间,燕嫣在重点班,周围的同学仿佛听不见下课铃似的,更有甚者为了多挤出时间复习,上厕所的时间,都二次并成一次。
燕嫣拿着笔在前两节课发的试卷上随意的乱画,连教室里开始有些细微的骚动都没留意,试卷的空白处很快出现一个蹲在地上张开双臂等待拥抱的小女孩,像极了昨晚的梦。
于皓渺在一旁猛劲咳嗽,燕嫣没反应,接着又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燕嫣依旧沉浸在她的即兴创作里,眼看人越走越近,于皓渺还是冒着被凌迟的危险,夺了燕嫣手中的笔。
燕嫣怒着眉正要发作,抬头时,罗格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她桌前,挡住了清晨的大片阳光。
燕嫣维持着锁眉的表情,满脸写着不耐烦。
这次罗格没有像上次篮球赛那样言语迟钝,而是换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样,应该是刚训练完就被队友起哄着推过来找燕嫣了。站在他身后的是顾伟斌,另外2个看着眼熟,但燕嫣叫不出名字。
罗格右手指尖转着篮球,献计般耍着花活,他个子高,燕嫣也没有起身,所以他低头说话时,稍微弓起了背,“燕嫣,我们下午去博明打客场,一起去呗。”
这两天燕嫣陷在宁琨的冷暴力里,一时间竟忘了还有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本想日行一善放过他的,可偏偏就有人总觉得自己魅力无限。
燕嫣抬起头,一脸玩味的说:“你希望我去吗?”
她似笑未笑的模样让罗格根本移不开眼,“当,当然。”
该死,怎么每次一看见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回炉重塑一下呢,罗格心里愤愤的想。
20分钟课件休结束,随着铃声的响起,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见燕嫣没表态,罗格催促道:“怎么样,中午我等你一起?”
燕嫣皎洁一笑,微抬下巴,示意他该走了,“不用,我们直接去。”
时间紧迫,罗格也没细问,以为燕嫣在博明那边有认识的同学可以带她进去,临走前,还不忘用眼角撇一下刚才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于皓渺。
于皓渺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做人准则,本来没打算掺和燕嫣这次的小心机,但罗格这个人平日里骄傲惯了,除了他勉强能看得上的那几个,看其他人时都带着一副‘你不配和我讲话’的姿态,再加上上次不愉快的厕所事件,于皓渺像被瞬间点燃的窜天猴,指着已经走出去的罗格说:“我佛一定会宽恕你的,嫣妞,请为民除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