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那天之后，乔晨的状况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甄南来看过他一次，但他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做些什么，难过地走了。
他提交的退役申请却迟迟没有批下来。
塔里的人最近好像都很忙，这两天塔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但他这次帮不上什么忙了。
他无聊的时候想，如果他等不到退役死在塔里，是不是也能算个烈士。
应该不算，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他又这样否定了自己。
他想再去问问申请有没有批下来，他继续再待在这里似乎也是浪费时间，伸手推开了静音室的门。
在踏出去的一瞬间，乔晨就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妙，但再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离开了静音室里稳定的白噪音，他的精神世界中瞬间惊涛骇浪，五感失调下，他失去意识，向前跌去。
有人将他接住了。
向扬抱起他，在静音室门口站了很久。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苍白的脸。
最后还是转身，将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乔晨恢复意识的时候，脑袋空空的。
床好软，被子好软，身上好暖和，被窝好温柔，衣服好光滑。
耳边好安静，好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呼吸都轻松了起来。
空气好像都甜甜的。
吱吱也开心地跑了出来，闭着眼睛在旁边柔软的被子上打了几个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仰面躺在了枕头上，微微地蹭着身下柔软的枕头，和他撒着娇。
他慢慢睁开眼睛，屋子里很昏暗，好像是在宿舍里。
然后他重新合上了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放松与舒适，这让他的脑袋转的很慢、很慢……
“嗯……”他伸了个懒腰，翻过身抱住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
！！
不对。
这不是他的宿舍。
他在哪？！
乔晨猛地清醒了过来，借着从窗帘缝隙透出的一点幽暗的光，观察着这间陌生的屋子。
这是一间向导的单人宿舍。
在塔里，哨兵和向导居住的宿舍构造并不相同。由于哨兵听觉上的过于发达，哨兵宿舍的墙上有着很厚的隔音软包层，窗户比较小，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开，地面上一般会铺上大片的厚地毯，以减轻自己走路的声音。
而向导的屋子并没有那么多要求，就如同现在这个宿舍，普通的墙面，窗帘后隐约可见的落地窗，和灰色的实木地板。他转过头，看到角落的地上似乎有个……猫窝？
塔里是不能养宠物的，养的动物只能是自己的精神体，他知道的精神体是猫的只有……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乔晨对上了拿着笔记本打开门的向扬。
“……”
乔晨看着一身深灰色家居服的向扬，说不出话来。
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他了。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把精神体小刺猬收了回来。
“你晕倒了。”向扬先开口了。
“……谢谢你。”乔晨下意识地道谢。
“不客气。”乔晨还想说些什么，被向扬打断了。
乔晨看着向扬抿起的嘴唇，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他们之间，似乎第一次出现这两个字。开始没有，是关系太亲密，后来也没有，是没有了什么关系。
乔晨低下头，被子底下的手攥紧了床单。
他好像，七年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搞砸了。
“你睡太久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向扬打破了这片沉默。
浑浑噩噩的，一脸迷茫的，没睡醒的乔晨被带出了塔，和向扬一起坐到了街对面的一家餐馆里面。
他看着对面扫码点菜的向扬，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
一路走过来冷风吹在脸上都没有什么感觉，身上感觉木木的，像被罩了一层壳，手上拿杯子的触感好奇怪。周围的人说话声都好轻，隔了两桌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甚至看不清离了十多米墙上的招牌菜。他整个人好像被放到了一个巨大的泡泡里……
忍不住拿拳头敲了两下脑袋。
不疼？
不是吧，难道真的在做梦……
向扬点好菜，抬起头就看到对面的人在打自己。“再打傻了，”他轻声笑了，“触觉调得比较低，基本是普通人的感觉了，习惯一下，有需要再调高。”
看着变哑巴的乔晨愣愣的样子，向扬也觉得很新奇，他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乔晨。
但向扬还是没有忘记做正事。他拿出笔记本，打开一份文档，转过屏幕递给乔晨让他看。
“绝密文件，看过吞进肚子里，不要和任何人说。”
乔晨乖巧点头，接过笔记本，看着看着逐渐清醒了过来。他快速浏览了上面的关键信息。
毫无规律、突然爆炸的炸弹，爆炸后没有炸弹残骸，怀疑不是人力所为，移交塔处理。后经向导大规模排查，发现六枚，四枚未能及时排爆，经紧急疏散，未发生大规模人员伤亡，牺牲哨兵三人，重伤一人。目前未发现任何设置炸弹恶鬼的踪迹。
乔晨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当前的状况。
这种情况是真的很罕见。很难想象恶鬼会用现代科技手段来攻击人类，一是它们根本不需要，年头久的恶鬼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伤害人类，第二个原因很现实，就是它们没有足够的材料。有时候它们会拥有一些生前的物品，例如穿着生前的衣服，孩子拿着生前喜欢的布娃娃……但那些物品和实物形态也有所不同，没人知道它们为何能拥有，塔内目前对这方面的研究也很少。但总体而言，没有灵魂体生前很重要的东西会是炸药或者是这类东西吧。
“必须提前说清楚，这个任务危险性很大，哨兵死亡率高，你有拒绝的权利。”
“还有其他人选吗？”
“我实话实说，能找的人找遍了，唯一一个活着的还在医院里。”
“我可以去。”
“还有什么问题吗，都可以问，我尽量回答你。”向扬看菜还没有上，很好说话的道。
乔晨还想问，你不是有自己的哨兵吗。他怎么办呢。
你……还会愿意和我做搭档吗。
但嘴上像是被胶带封住了，开不了口。
至少，保持表面的和谐，安静的吃完这顿饭也好。
他不再说话了，向扬也有默契的没有再开口。
还好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菜很快的上齐了。
糖醋里脊，肉沫茄子，凉拌苦菊。都是以前乔晨很喜欢吃的菜。
虽然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最近两个月，他甚至碰不了任何有味道的东西，每天都在喝哨兵专用营养液。
乔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肉，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甜甜的，比正常的这道菜的味道还要甜一点，又带着微微的酸。
茄子鲜咸微辣，非常下饭。
乔晨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向扬是个非常会吃的人，总能找到各种街边巷尾好吃的东西，经常拉着乔晨出去一起尝试，在了解了他的口味之后，会根据他更喜欢的味道调节味觉，美其名曰锻炼精神力的细节控制能力。甚至有时候探店失败，向扬自己吃着难吃的菜，也会努力给乔晨的味觉调出好吃的味道。
虽然这并不需要耗费多少精神力，但绝大部分向导都没有这样做，塔供应了特别的伙食给哨兵。因为这是太需要耐心的一件事。
但对于向扬来说，这仿佛一直是件和自己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在他们做搭档的时候，几乎每顿饭都是这样。
其实当时他就应该发现的，向扬的精神力强大到变态。乔晨想。
回到塔里之后休息了一会，向扬带乔晨开了一间模拟训练室。
模拟信号的设置有些复杂，可能是太久没人用这种模式，向扬在电脑前研究着，乔晨坐在一旁和向扬的精神体尴尬对视。
向扬的精神体是一只猫。并不是那种人见人爱，谁看到都会吸两口的那种可爱猫猫。
它是一只有着墨绿色眼睛，通体纯黑色的大猫。平常时候身长半米左右，战斗状态可以达到两三米。乔晨晨见过它从十层楼上跳下去和敌人缠斗的样子，见过它将厉鬼踩在脚下、咬住脖子的样子，也见过它趴在自己身上打小呼噜的样子。
但现在它不会再跑来和乔晨玩儿了，只是用它那水晶般的冰冷的眸子盯着他，安静的坐在那里。
和他的主人一样。
模拟信号设置好后，向扬戴上了链接仪器的特殊眼镜与头盔，走到乔晨的背后，从后面用一个块深色的布条把他的眼睛蒙住了。
乔晨的眼前短暂的陷入了几秒钟的黑暗。
感觉到向扬在他的脑后轻柔的打了个结。
很快地，他的视力就被向扬接管了。
乔晨清晰准确的看到了向扬眼中看到的一切，看到本不应他看得到的，只有向导能看到的世界。
八年前，在他们这对搭档出现之前，塔内从未关注过哨兵向导间的匹配度情况，其实直到现在，也并没有专业的测算仪器问世，但他们之间出现的一个很奇妙的现象，在当时引起了塔内不小的轰动。
第一次的，有哨兵看到了原来只有向导能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精神体。
因为电波干扰等一系列原因，向导看到的这些东西是不能在电子设备中成像的，以往哨兵们听到的只有向导冷冰冰的报点，好一点的会有向导在心中的一个大致的描述。
因此当他们发现这件事后，很多哨兵看到乔晨后都会很好奇地问他，所谓的精神体、或者一些恶鬼，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
而乔晨其实不是非常必要的时候，都尽量不去亲眼看到那些，原因无他，他实在是害怕那些东西。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奇妙的体验。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却不是自己的手。
刚才空无一物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四方的盒子。盒子大概有电脑主机大小，银色金属外壳，一个标准的、他们很久之前练习用过的定时炸弹。
上面的起始时间是30：00：00，从出现的一瞬间开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