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投机者
和几l年前相比,康熙这次对上准噶尔部没了以前的那种如临大敌的姿态。
或许是知道噶尔丹重伤后命不久矣,或许是年纪大了变得更加沉稳,他对明年发生的事儿虽然看重却没放在心上。
他跟来陪着说话的大臣们说:“这是噶尔丹过的最后一个年,过了这个年,下个年要去地下过了,让他再安稳几l天吧。”
下面的人纷纷笑起来,各种奉承滚滚来。
这里陪着他说笑的都是各地的总督,都是封疆大吏,年前来京城述职,济济一堂,显得格外和气。
除了这些封疆大吏,还有不少官员进京,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曹寅。
曹寅是天子家奴,别看只有五品官职,每次进京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得到天子召见,每次召见的时间都很长,赏赐也很多,就冲着这个排场,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今年和曹寅一起进京的还有他的大舅哥李煦,曹寅的原配顾氏去世后,李煦把堂妹嫁给了曹寅。
曹李两家的太夫人都是康熙的乳母,两家本就认识,出身相同关系密切,所以李氏新婚后和曹寅的关系不错,前几l年刚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又得了一个儿子。
康熙和曹寅的年纪差不多,康熙常在福全跟前感慨他们兄弟子嗣单薄,康熙还好,十几l个儿子不算少了,但是福全才有三个儿子,最近几l年出生的孩子还在不断夭折,他一把年纪了孩子还小已经让康熙唏嘘不已。换到曹寅这里,年纪一样的人都当祖父了曹寅的儿女刚出生,康熙对他极其同情。
曹李一起进京一起递牌子请求觐见,然而曹寅刚递牌子就得到了许可,第一天就可以去拜见康熙,李煦却被晾在一边,还不知道轮到他的时候是哪个猴年马月。
李煦父子就常常羡慕曹寅,曹寅就很得康熙的欢心,干什么都惦记他,当初一起伺候康熙读书的也有李煦,李煦的母亲文嬷嬷在康熙跟前也有三分薄面,李煦想来想去,总是弄不懂自己怎么就没曹寅会讨主子爷的欢心。他真的是费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光是美女都往京城送了很多。
到了京城,李煦一边等着康熙的召见,一边跟各地的封疆大吏拉关系宴请,更别说还有京城的贵人们需要巴结,每年拉到京城的财宝都是论车算,然而付出了那么多,他也没能像康熙的另一个奶兄弟噶礼那样位高权重。
自从送美女进宫这手段被后宫的娘娘们知道后,娘娘们对他的态度就是爱搭不理。送进去的东西人家收了,但是也不表现出亲近,就不冷不热的晾着。他还不能今年送了明年不送,不送就不是得罪人了,是结怨仇了。
宫里的娘娘们要孝敬,各处的王府也要孝敬。
然而这些王爷们也是滑不溜手,请安可以,送礼可以,其他想求点什么人家不接话。
这几l年除了后宫和各个王府,皇子们渐渐大了,更是要巴结着。
这里面他最想巴结的是海棠。
李煦在做畅春
园总管的时候就知道海棠受宠,那时候胖乎乎的海棠倒腾着小短腿到处跑,每次碰见康熙都被康熙抱着怀里哄。能被康熙抱着哄的阿哥格格没几l个,太子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海棠了。
然而他见不到海棠,王府的总管太监杜富贵又是一个有名的三不沾,别的太监买地置产拉扯侄儿,他就不是。这人有一群徒子徒孙,却是罕见的不敛银子的人。
太监若是不爱银子必是爱权,然而权力这玩意李煦给不了啊!李煦也缺这稀缺的玩意啊!
他就想法子,满脑子想着和海棠见面,见面请安投诚这一套他太懂了,然而怎么才能见面呢!
被他惦记的海棠很忙,海棠最近一段日子在兵部进进出出。
她虽然身上没什么武职,然而她麾下是有大军的,所以明年出兵她要参与,不仅参与还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今年过年前就要部署各项物资,她要去兵部为本部争取更多的东西,比如说兵器战马。
兵部衙门大堂,各宗室王和大将们坐了几l排,福全坐在上首,七阿哥站在他身边念着太仆寺送来的数据:“太仆寺旗左翼马场此次能提供战马两万三千匹,其他马场共提供战马一万七千匹,合计四万匹。”
海棠明显感觉到有兵的王爷们呼吸都急促了。
她也想要!
有好处不占是王八蛋,何况青海真的很缺马!
她先说:“青海部需要战马一万两千匹。”
什么?一万一?
四万战马她就想扒拉走一小半!你就是皇帝的亲闺女也不行!
现任安亲王玛尔浑刚想反驳,看到周围好几l处王府的主人看着自己,心头大惊,本来皇帝就不喜欢他们王府,这时候还是别出头了。
看玛尔浑居然忍住了,杰书就在心里对着他呸了一声:你个胆小鬼!
他也不动!
鄂扎一看,就知道今儿必须有个挑头的,什么都不说福全真的会把这些马调拨出去给了这丫头。
他立即说:“班布拉你先别喊,你说说你为什么要一万一?”
海棠说:“明年青海部出的人数远远超过一一万,具体多少人我就不说了,免得走漏了消息。”她站来跟各位王爷说:“诸位,我才是最需要战马的人啊!我这里谢谢诸位把门下旗丁分给我,但是你们更清楚那都是些盔甲凑不齐的穷人,别说自备战马了,他们有战马吗?没有?朝廷再不调拨他们怎么打仗?
再说今年我部和噶尔丹遭遇,也是大胜!可是没什么俘获,反而折损了很多粮草辎重和战马,现在急需补充,说破天去,这战马也该我先挑。”
雅布咳嗽了几l声,和蔼的说:“这事儿啊,咱们要好好的说道说道,门下旗丁虽然穷困,但是你去年带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有战马的,现在想来也不缺。”
海棠面无表情的说:“我今年打胜仗了。”
杰书说:“你少要点,六千?八千?”
海棠面无表情的说:“我今年打胜仗
了。”
玛尔浑终于忍不住了,提醒海棠:“你手里有不少步军,步军不需要战马。”
海棠面无表情的说:“我今年打胜仗了。”
艹!
满屋子人尽管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
福全看着这场面,就跟身边的小吏说:“批条子,给勇宪王调拨一万一战马!”
完蛋了,四万匹马剩下两万八!
随后这些王爷们开始争抢剩下的两万八,在争夺白热化的时候,各旗的大将开始跟着撕资源,撕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就要大打出手。
海棠看着他们,摇头叹息,跟身边的兵部侍郎马尔汉说:“瞧,没一场胜仗打底就要累死诸王。”
马尔汉听完哭笑不得:“您可闭嘴吧!”知道你打胜仗了,别显摆了!
这一番撕逼到下午才结束,各家王爷各个憔悴,这比上战场也不差什么了。福全也是满脸疲惫,这样的事儿天天有,今儿是争夺战马,明天是兵器,再后天是盔甲……这日子真不好过!
大家都努力提起精神回家,海棠光是围观都累的够呛,也是满身疲惫爬上车,之所以没立即走是因为要等七阿哥,七阿哥把手头的事儿给处理完急匆匆的来到马车边,踩着凳子上了车,进去就说:“妹妹等急了吧?现在就走。”
七阿哥坐下说:“哥哥跟太仆寺卿打过招呼了,给你的马都是好马,你赶紧让人去带走,别被那些老王爷们看上了,他们不讲理起来真的不要脸。”
海棠听了就说:“七哥,你跟我去一趟王府,我吩咐人明日就出城往北去。”
马车转了方向到了什刹海的前海,进了王府,海棠下车就跟杜富贵说:“让索珠和花善来见我。”
海棠请了七阿哥去堂上坐,杜富贵吩咐太监们把门下包衣索珠与花善叫来,随后跟着进了堂上,他从门口侍女的手里接了茶盘,给兄妹上茶,随后把茶盘给了侍女,躬身说:“主子,这几l日来送礼的人多。”
“什么人?门下的人送来的不拘着好坏收了,外人的就算了。”
“不是门下佐领和包衣送来的,是外面的一些官儿。”
海棠冷笑一声:“还用我教你吗?”
“您先别生气,咱们也没收,也不是跟您商量要收下来,只是其中一些人拒了怕是不好。”
海棠吹着茶沫说:“是哪处封疆大吏还是哪家的皇亲国戚?”
“都不是,人家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越是有身份的人家,越是好说话。有一些人就不一样,死缠烂打,比如说李煦,皇上的乳母文嬷嬷家的儿子。”
“我当是谁呢,他啊!”海棠就问:“李煦
有什么不好拒绝的?你也说个理由给我听听。”
七阿哥也一副有兴趣的模样,胳膊撑着桌子看着杜富贵。
杜富贵就说:“还不是宫里有王贵人嘛!如今王贵人正得宠,奴才得到的消息,王氏有孕了,按照往日的习惯要把她移到后宫去,皇上不舍得她,在
乾清宫后面的小殿把人安置下来了。”()
海棠和七阿哥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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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出不了头,她的儿子们更出不了头。就连十一十一十三十四这四个,年纪不大,资质很好,就这样还被哥哥们死死压制,更别说王氏的儿子们了。
海棠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你不会是收了李煦的好处了吧?挺替他想的。”
杜富贵叫屈:“不敢,您可不能冤枉奴才。”
实在是江南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文风浓厚,他是想劝劝这牛脾气的主子对江南的官儿温和些,回头让他们在江南给主子吹一波功绩,自家主子是真的有功劳的,但是这年头没人吹大法螺谁知道她有功劳啊!李煦在江南很有名,是出名的及时雨,有难的求到门上无有不帮的,人称“李佛”。
这时候门口的侍女进来通报,刚才要召见的包衣来了。
海棠让自己的太监把刚才的批条拿出来,嘱咐他们两个:“你们多带人,明日就出门,去太仆寺旗左翼马场,找太仆寺的人交接,挑选好马一万两千匹看管起来,别让其他王府给咱们拉走了,明年有用。”
七阿哥说:“找马场的主管老窦,就说奉我的命,让他把我打招呼留着的一万匹给你们。”
说着跟杜富贵说:“拿纸笔来,我写个条子。”
杜富贵赶紧去门口让人去账房拿现成的,要不然又要磨墨,特别费事。
七阿哥写了条子给了花善,又嘱咐了几l句。海棠打发他们下去,和杜富贵吩咐了一番,打算和七哥回去。
两人刚起来还没迈步,门口的人进来禀告,说苏州织造李煦来拜见小主子,就在门口。
杜富贵立即叫起来:“这跟奴才没关系啊,奴才真和他没来往,更没乱传消息。”
人都堵门口了,海棠也不急着走了,跟七阿哥说:“七哥,要不再迟一会回去?”
七阿哥也想看看李煦唱什么戏呢,就说:“听妹妹的?”
李煦进门就看到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好几l年没见,他印象里的海棠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女童,如今看着不变化很大,赶紧上前请安。
请安后对着旁边的七阿哥说:“奴才给扎爷请安,听说主子爷回头要封扎爷为公爷,奴才先贺您了。”
他说话的时候喜气洋洋,海棠实在绷不住笑了出来。
杜富贵很嫌弃的说:“李大人,认错人啦,这是七爷,七爷今儿和郡王顺路,特意来坐一会。”
七阿哥看李煦立即大礼赔罪就说:“罢了罢了,你在畅春园做总管是好几l年前,这时候不认得也说的过去。”
李煦听了瞬间把心提起来了,七阿哥无论有意无意,这话都不是什么好话,他乃是皇家的奴才,无论他自认为还是在别人看来都是混的好的天子家奴,家奴不认识小主子,这传出去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就不是好事。
他立即小心殷勤的应付着眼下的局面。
海棠跟杜富贵说:“来者是客,给李
() 大人上茶。”
李煦立即站起来说:“不敢不敢,奴才是给您和七爷请安来了。”
海棠说:“你坐啊,没想到本王和扎拉丰阿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知道的还不少呢。”
康熙的打算是成亲后给扎拉丰阿一个公爵的爵位,这爵位是为了让他在外行走有个身份,并不能传给儿子。要是海棠去了青海,扎拉丰阿就去青海陪伴,要是海棠在京城,扎拉丰阿就以侍卫的身份在乾清宫听用。这是对扎拉丰阿的安排,康熙对他表现的足够重视却不重用。
目前来说,这种安排是保密的,知道的人不多。甚至有些皇子也不知道。这就是海棠好奇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煦这消息是从曹寅那里知道的,曹寅是听康熙说的。
康熙和曹寅的关系不止是君臣,还要些朋友的情谊在里面。康熙前几l日见到曹寅后说完公事就说了些私事,曹寅有女儿,康熙也有女儿,曹寅发愁女儿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康熙是有了好几l个女婿了。
他就忍不住对这些女婿一个个点评一番。不可避免的说到了扎拉丰阿身上,海棠的婚姻有太多的例外,所以康熙说的也最多。
曹寅回去后李煦追着来打听,曹寅只能把一些能说的私事说了,公事是一个字都不敢多提。就是这些私事已经让李煦如获至宝,他反而对公事不感兴趣。
今儿海棠问起来,他不敢说这些消息来源,甚至生出些悔恨啊,就不该这么积极的来巴结郡王,就该现在去董鄂家巴结扎拉丰阿!
李煦也是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的老油条,一顿打哈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既然糊弄了郡王,他今儿想投入门下的事儿也不用再提了。
似乎真的是来请安的,他略坐了坐就放下礼物走了。
杜富贵把礼物核对了一番,海棠拿着礼单准备进宫,跟杜富贵说:“李煦就是个例外,下次别让人堵在门口了。”
杜富贵对李煦恨的牙痒痒,赶紧应下来,送七阿哥和海棠上车。
马车经过明珠家门口,海棠掀开车窗帘子,露出一条缝隙看了看,跟七阿哥说:“奇了怪了,明珠家门前干干净净,不是说明珠如今还很得意吗?怎么就没人来送礼?”
七阿哥知道一些:“明相的礼一点都没少收,就是换地方了,他次子在其他地方买的有宅子,跑那去了,这里自然就显得门庭冷落。”
海棠叹息一声。
回了宫里,七阿哥直接下车回阿哥所,海棠拿着李煦的礼单去了乾清宫。
康熙最近一段时间和各路官员不断的聊天,从朝政到各地风俗说的不亦乐乎,每天的时间都排的很满。
所以海棠没第一时间见到康熙,倒是太子有空,叫了海棠到偏殿说话。
海棠跟他说了今日在兵部的撕逼,又跟开玩笑一样把礼单拿出来给太子看。
太子接着看了看,对李煦的印象断崖下降,在如今朝堂里面一条狗都要站队的当下,要么是明党,要么是索党,是不许
有人骑墙或者是两不站队的。
两不站的也有,比如说海棠。
海棠这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她是藩王,她要是下场站队那就严重了。
大阿哥和太子能暗示弟弟们,却不能对海棠有暗示,一旦有了动作,就等着康熙收拾他们吧。
然而李煦是索党的人,换句话说,是太子的人。
如今李煦想要巴结妹妹,想投入妹妹门下,这在太子看来就是背主,太子冷哼了一声。
他把礼单给了海棠:“汗阿玛就不管李煦,这些你收着,他做奴才的,孝敬小主子天经地义。”
海棠把礼单收回来,一边叠着一边说:“我就觉得他特别可笑,进门就对这七哥称呼‘扎爷’,我想起来还想笑。”
太子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那奴才有眼无珠,一直在无事忙。你知道内务府孙家的吧?就是曹寅舅舅家,汗阿玛把孙嬷嬷的侄儿,叫孙什么的……一时想不起名字来了,派到了广州口岸,那地方肥的流油,这才是信任呢。李煦差的远啊!”
说的也是。
海棠点头:“孙家没跳起来过,这才是不显山不露水,对了,我的乳母孙嬷嬷就是那个孙嬷嬷的侄女,这么说派去的那个是孙嬷嬷的兄弟啊。”
太子点头:“是啊,你不说哥哥都忘了,你那位嬷嬷嫁给了内务府董家是吧?”
“嗯嗯,是啊。”
“董家也是不声不响办大事了,家里有人外放出去做官,你倒是可以提拔一下你那奶兄弟,回头你回王府,招你的嬷嬷们说说话,要显得体恤旧人,要不然人家说你没人情味。”
海棠若有所思的点头。
太子就说:“回去吧,你这事儿就不是个事儿,等会哥哥替你跟汗阿玛说一句。”
海棠站起来:“那您忙,妹妹回去陪祖母了。”
太子看着海棠从乾清宫后面的小门出去了,背着手在偏殿走了几l步。
“李煦这奴才……”
他身边的太监说:“他满世界撒银子,拜见了好多人,和很多大人来往的也多。”
太子冷笑:“这意思就是他有钱,既然这样,跟外面说一声,让他出点银子,让他也肉疼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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