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方
“空调遥控器在书架的第三格，对了我老婆就站在书桌旁，你看到了吗？”
你管这玩意叫老婆？
“看到了。”
叶行重新把白布放下，这下显得更奇怪了。
“别忘了给我老婆擦一擦，用湿毛巾，就在书桌的抽屉里，热水浸一下拧干一点再擦，最后再用干的洁面巾擦一遍，不要留水渍……”隋意还在那头喋喋不休，叶行听烦了就把摄像头打开了。
上一次来还是比一个月之前，那个时候她们各有各的心事，她也没有认真看过这个房间。
隋意的房间花里胡哨，她似乎很喜欢收集旧物，书架上摆置着好几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堆满了琉璃珠、小陀螺之类的小玩具。
隋意看到自己攒了四个月零花钱才娶到的老婆：“我房间里的小宝贝你都可以观摩，但我的老婆你不能亵渎。”
“没那个欲望。”叶行把手机撑在书架上，拿了隋意口中的那块毛巾，转身去卫生间接了热水。
“动作要轻，对对对，就这样，唇角是个死角，要仔细些……”
叶行不受其烦，把手机放倒直接挡住了摄像头。
“……”隋意被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专心给你老婆洗澡。”
“……”
隋意闲着没事又战术指挥了好一会才下线。
叶行挂了电话把自己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开始晒床铺，上次来的时候她心里膈应连被子都没盖，只盖了个校服外套。
隋意的房间自带一个小阳台，叶行把被子扛到晾衣架上。
中午的阳光正盛，把阳台上的绿萝烤的都要干巴了。
叶行顺手把半死不活的绿萝拿回房里，却看到绿萝盆下压着一个圆形的培养皿，说是培养皿玻璃底面上又有几个长条凸起，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迷宫。
这就是隋意养的黏菌吧。
也一并拿回去吧。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已经四点半了。
老隋不肯让资本主义压榨丝毫，五点刚过十分钟，门口就传来了开门声。
“意意！”
老隋四十出头，难得的没有发福，高高瘦瘦的样子，穿着一身商业务西装，手里还拎着两个购物袋，袋子里有些蔬菜和水果。
看叶行下来了，老隋把领带解了下来，面带喜色地一兜水果递了过去：“宝贝女儿，今天咱们下馆子！”
如果隋意在的话肯定会翻个白眼：“哪天不是下馆子？”
叶行干干地笑了两声，显然她还没适应这个“爹”的亲昵，叶华年平日里基本见不到，自从她申请了住宿后，见面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即使见了面两个人也是客套得好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
老隋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听你们孙老师说期末考你考了第二？挺好的，下次咱们必定超过那个叶……香？”
“叶行。”叶行小声纠正道。
“没事，下次她就不行了，我永远相信咱们意意，”老隋笑得满面春风，当即揽着她走向门口，“走走走，庆祝庆祝搓顿好的！”
老隋带她开车从城南跑到了城北，终于来到了他口中的那家五星好评的火锅店。
这里装潢不怎么样，一个现代火锅店硬要装修出古风的感觉，颇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但老板人很热情，和老隋很熟悉的样子，老隋让叶行叫人，叶行哪知道这人是谁，就叫了声叔叔搪塞过去。
店面不带，里面却别有洞天，走到内里竟有一个室内的人造池塘，最中间立了一棵假树，缀满了小灯，池塘上有七八座“小亭子”，细看那亭子是一个个客座。
“就在这吧，”老隋指了指小桥左边的小亭子，“凉快。”
老板亲自来给他递了菜单，老隋把菜单递给叶行，叶行不好推脱，就随便点了魔芋丝和虾滑，老隋轻车熟路地点了七八样。
这家火锅确实不错，不是连锁店，看起来像是私人开的。
“你康叔本来是想开个茶馆，连装修都装好了，挂上灯一看不像茶馆倒像是个酒吧，受不了老三他们几个，索性就改成了个火锅店。”老隋一边下肥牛一边说道。
见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宝贝心肝突然沉默寡言起来，老隋还以为她真的是被这次考试打击到了，就不停的宽慰她，每每说起来就要cue一次叶行。
叶行：……
与此同时，隋意还在饿着肚子练字，她的字向来飘逸无惜是非、不讲章法、收放自如，说的正常点就是难看。
顶着叶行的壳子就难免要当着别人的面写字，她怕露馅就主动买了些字帖，现在稍稍能看了。
一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她想点个外卖却不知道这是几号楼，发消息问叶行也不知道那人在干吗，一个小时过去了都没回她消息。
张图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半天也没个动静。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隋意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去冰箱里拿了点水果，垫一垫。
叶行家这个房子确实大，半夜一个人呆着还是有点凉嗖嗖的。
隋意丝毫不想在外面多呆，拿了两个香蕉就急匆匆地回了房间。
回去的时候张图已经开始了信息轰炸，发了很多照片，她已经利用这个下午跟着她妈去了南方的某个沿海城市。
图图：【夏令营学习？学个屁！】
隋意：【……】
图图：【你去了？】
图图：【你还敢去？！学霸也去了？不要靠近夏令营会变得不幸，这话还是你说的！】
隋意一时有苦不能言，之前初二的时候有个英语夏令营，也是在那次夏令营里和叶行结下了梁子。
这个英语夏令营需要考试选拔，从各个中学选了五六十个人。
隋意刚从镇里回到老隋和她妈身边，当时他们闹离婚闹得不可开交，爷爷把她送回去是想让老隋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松松口，十四岁的隋意也不傻，一心想让他们舒心。
架也不敢打了，每天都安安分分地挤公交上课，插班生想要融入一个已经成型的班级有多难她从来都没跟老隋他们念叨过一句。
听说隋妈妈同事的女儿成绩很好就拼命地学习，人家去年进了夏令营获得了沭阳一中的自招名额。
看到隋妈妈满眼羡慕，她也暗暗下决心也要考上沭阳一中的自招，每天午休的时候都爬到六楼天台上背单词，最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夏令营。
但还没等她从夏令营回来他们就暗中把婚离了，隋妈妈去了别的城市，再没回来过。
甚至没打过一个电话，无论是给老隋还是给她。
隋意性子很倔，她十多年来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把自己从一个不学无术的学渣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名列前茅的学霸。
这个让步并没有让她美梦成真……
她不是小心眼的人，而那个人偏偏在她心情低谷的时候触了她的雷点。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叶行变了很多，跟三年前比起来似乎是顺眼了些。
除了不会说人话。
【我感觉叶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张图看到这条消息，不自觉的手抖了一下猝不及防手机砸在了脸上。
图图：【那最好了，我感觉当年那回事可能就是个误会，看到你们能好好相处老母亲也很欣慰啊。】
隋意：【头给你锤通！】
隋意：【或许人根本不记得夏令营里还有我这号人吧。】
隋意从镇中转到市里一初，完全是靠自家爷爷的人脉，勉强做了吊车尾进了夏令营，只能远远看叶行这帮大神炫技。
图图：【你管她记不记得，你们现在能好好处就完了呗。】
隋意深以为然，她以前连和叶行心平气和地说话都做不到，现在叶行还能时不时接她个话茬，简直给足了面子。
未来有些远，过去又太迟了。
昨日当如死，以前的糟心事就先放一放吧。
从火锅店出来后，老隋带叶行去了一个茶馆，叶行本以为他是要喝茶，结果老隋带她直奔三楼。
三楼是一个个小单间，老隋领她进了其中一个，屋里早有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她身边放了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有很多笆斗形状的玻璃制品，肚大口小，口端向外翻。
老隋跟那个人交谈了几句，回头对叶行说：“拔个火罐，去去学校的湿气。”
叶行：……
叶华年从没带她搞过这些东西，原来别人家的父女是这样相处的。
叶行小时候还以为每个孩子都和她一样，直到有一次路过某个商场，看到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同龄的小孩在打电玩，三人凑得很近，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而当时她是要经过电玩城坐电梯去四楼学钢琴。
时隔多年，她好像又站在了那个电玩城门口。
叶行有些僵硬地坐在那张软榻上，就像当年她在下课后趁电玩城没人偷偷摸了一下最外面的夹娃娃机。
“这几天好好玩，当然也别忘了学习。”老隋出门的时候提醒道。
叶行心头一紧，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上一次感知到这种情感还是某个月夜有个人挡在她面前，不容置喙地反问：“要是不摘呢？”
明明是她的身体，但那个背影却很陌生。
陌生地像不经意吹过的一阵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