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雪白玫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罗勒。
罗勒看着窦傅说,“我想去看看咏珊。”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到了警局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其实她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只是见过一面,不知道为什么罗勒就是想要再看看她,最起码要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就当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方向,孙清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孙峥。
有些想法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闪过,她便已经做好了决定。虽然孙清双手被手铐束缚着,但她还是在最短时间内想好了最快的路径,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罗勒身上,孙清已经冲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了笔筒里的开信刀。
那是一把不怎么锋利的黄铜色的小刀,刀柄还是埃及猫神的造型。
紧接着她用身体顶着孙峥往窗户方向冲过去。开信刀并没有开刃,只是被用作割纸的工具,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刺穿人的皮肤,但只要加上足够的冲击力,孙清手里的刀就可以捅进孙峥的肚子。她要用孙澈杀死傅听言的方式杀了孙峥——刀捅进肚子之后用力地转一圈,再斜着往上划。
她今天本就抱着必死的心态前来,中间所有的步骤出错都好,孙峥一定不能‘清白’地活着,就是这一个念头支撑着她走到今天,她绝不能停在这一步。
将孙峥到窗边的这几步路就像开了慢速,孙清看清了孙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惊讶,随后是生理痛楚带来的五官紧皱,在那极端的痛苦当中,孙清看出了孙峥眼神中挑衅的笑意。不知是真实的还是她脑海中虚构出来的,反正她感受到了孙峥似乎在无言地对她说,“最后还是我赢了。”
直到把人推到窗边,孙清才意识到窗户并没有关上,仿欧式庄园的建筑,连窗户都是巨大的白色对开窗,高度刚好到孙峥的胯部。
这一刻,她欣喜若狂。
孙清害怕这一刀捅下去孙峥还是有机会活下来,若是再加上四楼的高度,怎么也能将他摔个残疾,摔死当然是最好不过。这怕是老天都不想让孙峥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才在这一刻给她送上助攻。
孙峥的背撞开了虚掩着的窗扇,本就带着往后倒的惯性,孙清一把捞起了他的腿,甚至因为往下扔的动作幅度过大,孙峥掉下去之后,孙清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这个高度对孙清来说,很安全。更别说离孙清最近的冯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害怕孙清自己也往下跳,一把拽住了她的后衣领。
孙清没有管身后拽着她衣服的冯果,她看到的是底下七扭八歪躺在白玫瑰花丛里的孙峥,腹部的血渗透了他的浅色衬衫,银色的手铐也带上了血色。孙峥眼里的亮光慢慢地消散,上扬的嘴角慢慢吐出鲜血。
孙清心里很不屑,最后死得这么唯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殉情。
楼下围观的疗养院医生和护士第一时间上前试图给孙峥实施抢救,这些孙清已经无暇再管了,就算他能活下来,后半辈子大概也只能是个废人了,更何况她已经被冯果控制住了。
这已经是她拼死一搏能给孙峥带来的最严重的惩罚了,当中少不了天道的帮忙。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之中,孙清转过身,挺直了胸膛。她的双手和衣服上沾满了孙峥的鲜血,释然地看着所有人,最后目光停在了窦傅身上,浅浅地笑了,“现在可以走了。”
冯果看了眼窗户下方的孙峥,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翻滚着也咆哮着,最后只剩无奈,这一眼就只能是她和孙峥的最后一眼了。这个今天才相认见面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对他的认知都来自于这段时间的所有案件,和今天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对话。
她能看到楼下的医生根本不敢动孙峥,害怕移动会加重他高坠带来的伤势。楼下疏散病人的江湖掏出了手机似乎在打120,医生用手电筒扒开了他的眼皮去照他的眼睛,然后缓缓摇头。
她本以为会有时间给她区梳理和消化这段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没想到这十分钟就是他们姐弟的唯一相处机会。她没办法把弟弟和罪犯画上等号,她突然意识到那个乖巧可爱的弟弟,或许是因为她的另一个弟弟而死。
炸弹危机解除了,众人先一步将孙清和单诗诗押回警局,窦傅和张贺凡留下来善后,等待救护车或者殡仪馆的车。
刚下过雨,地面上湿漉漉,空气里除了雨水的气味,还有树木传来的清新。
冯果开着她的绿色越野,身旁副驾驶座上是舔着脸跟上来的盛知镜,驶上高速之前,一路无言,车内只有沈腾老师的导航语音,“前方限速拍照,想清楚了,他们可没开美颜。”
平时为了让驾驶员因为搞笑而清醒的导航语音包,现在变成了调节车内气氛的工具。
不知过了多久,盛知镜先开口,“今年阿姨和叔叔可以回来过年了吧。”
冯果听得出盛知镜其实话里有话。其实父母远在国外也一直很想念她,就算在国外已经生活习惯了,总归是想留在唯一的女儿身边的,一家人要在一起才算是整整齐齐。当初她将父母送出国的理由和跟盛知镜分手的理由是一样的,如果所有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父母确实可以回到自己的身边。
只是她现在还处于一团乱麻的阶段。看上去这起案子已经结束了,以一个非常荒唐的方式结束了,他们在这当中甚至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正是因为太简单,她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结束了,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他们没有调查,会不会孙清和孙峥其实一直在局中局里,后面还有警方没有发现的幕后秘密。
一种不现实的感觉深深包裹着冯果,一时之间她还处于恍惚当中,她手上还握着方向盘,沉思了一会儿,“他们今年过年要去欧洲旅游,明年再看吧。”
这已经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这次连沈腾的语音包都没有办法拯救车内的气氛了。
盛知镜的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看见是贾萧的来电,他打开了免提。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贾萧略带哽咽的声音,“吴一昼不行了。”
冯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地址在哪里,我们现在赶过去。”
贾萧比想象中的要镇定,“去也没用,他多器官衰竭,根本没有机会醒过来,只能在病床上躺着等死,医生本来就说他可能活不过这几天。”
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听起来贾萧好像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并不需要人安慰。
有的人在强撑坚强的时候,一旦受到别人的安慰,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强忍的情绪就会突然崩溃,眼泪不自觉缺堤,反倒会一发不可收拾。
人们整理情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不论给予安慰的那个人是谁,温柔的安慰就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能让人卸下成熟的伪装,回归到一个稚嫩的孩童模样,放肆地宣发着自己的情绪。
两人沉默着,他们知道贾萧应该也是在开车的过程中,接到了医生或者吴一昼母亲的电话,知道了这一噩耗,压抑着情绪通知吴一昼的挚友,盛知镜。就算现在想要给她安慰,正在开车的过程中应该也不是一个适合的时机。
“还有,”贾萧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里传来了,“季理去警局自首了。”
“什么时候?”
“好像是半个小时之前,她说自己放火烧了月亮湾的七号别墅,还承认自己杀了韩旻和吴一昼,”说到这里,贾萧顿了顿,继续说道,“看起来好像真的要结束了。”
从贾萧的语气里,冯果听出了她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同样不敢相信这一系列的案子会就这样结束。但是和案件有关的人似乎不是死了就是自首了,如果真的还有漏网之鱼,那就只能说藏得太深了。可是冯果还是害怕,不过与其说是害怕,更多的是忧虑,忧虑他们根本没做什么,全是孙清和孙峥之间的博弈。
冯果正视着前方,从绕城高速开向了录复高速,“回去梳理一遍吧,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贾萧那边“嗯”了一声。既然心中还存有疑虑,那就尽力地去找到当中哪里还可能存在问题,详细地梳理之后,如果确信没有疏漏,也能够安心,如果确实还有他们之前没有找到的问题,那就去解决。
所有的事情用尽了全力,才不会有遗憾。
贾萧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罗勒那边,窦傅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她住在疗养院里,她遇袭的案件也要有个说法。”
一直没说话的盛知镜插了嘴,“孙峥手下有孙清和孙澈,为什么罗勒说那天她在你师父的小区里看到了孙峥,他为什么要亲自去动手?”
贾萧:“孙清说屈语在那天也去过小区,好像是为了提醒陈橙,可是陈橙在我们的推断里,不是被狗场安排给你师傅的吗,屈语作为祝长闻的妻子,知道了这个计划,要保护妹妹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她应该不会允许狗场杀了她妹妹吧?”
冯果想了想,“孙清是不是说屈语的信在炸弹背心里?”
贾萧车上的江湖开口说话,“冯果姐,盒饭哥在防爆组确保炸弹确实是假的之后,把背心放到了你的车里,好像是在车后座上,里面不止有屈语的信,还有孙清的信,以防万一,我们都没碰过那两封信,看看回去要不要做痕迹检验。”
盛知镜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团黑色。他们在上车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后面一团乱的‘简易床’上多了一件黑色的炸弹背心。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孙清能够在车上埋伏这么久,冯果改造的‘简易床’上薄厚的被子各一床,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了不少,孙清一米六的小个子,藏在这一堆东西里,也并不是很扎眼。
冯果看着自己后座的混乱模样,想着是时候要整理一下了。如果是她自己睡的,她确实不会嫌弃自己,可是孙清不知道穿的是哪里的衣服,就这样在里面藏了这么久,让她的选择性洁癖犯了。
这种洁癖只针对他人,不针对自己,她可以乱,但是别人不能乱她的东西。
“我们会不会一开始想错了,陈橙的身份。”
贾萧一句话把冯果的思绪拉回了案件当中,“你的意思是,陈橙不是狗场的人,是师傅和她自由恋爱决定的结婚然后刚好领养了为芸和为萸?”
盛知镜也猝不及防地开口,“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白寻,应该叫白觅,他又是偷狗,又是给孙澈当司机,还跟狗场有这么明显的关系,现在想想,季国平的死说不定也跟他有关系,他和他妈钟艳萍都还没找到。”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提出了这么多还没解决的问题之后,冯果那颗满是疑虑的心,反倒放松了下来,这说明案件还有未解决的问题,也有了方向。
让人不安的,永远是失去方向。
“孙类这下是真的死了吧,”冯果冷不丁地开口,“不会又找了一个人给他当替死鬼吧。”
盛知镜安慰她,“放心吧,殡仪馆已经拉回去了,会做dna鉴定的,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错,那份母带和狗场的账本,应该足够了,当年帮孙类越狱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这段话的前半段在冯果看来,确实是安慰,可是后半段就不是了。
贾萧长叹一口气,“是场硬战啊。”
不是结束了这一系列案子就算是结束,紫玉楼在十几年前给录州市的影响,直到现在,加上孙峥的恐龙狗场,恐怕还会让接下来几年来的录州市震上一震。
不为什么,光是那份账本上的名单,就横跨了所有职业,有的人拍一下桌子,可能他们的工作都不一定能保住。
刚刚才发表了豪言壮语的盛知镜,突然理解了冯果刚才的拒绝,“你帮我问一下叔叔阿姨,介不介意多两个人陪他们一起欧洲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