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见到故人
大雾散去,小船推近岛岸。
岛上的男人负手而立,衣襟随着清冷的海风飞舞,暗黑色的绣袍被风吹出清脆声响,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尊坚韧的雕像。
他俊秀的脸庞坚毅冷酷,眉眼间仿佛有几分凉薄。
看清这个人的面庞之后,萧璟邺一愣。
此人他在熟悉不过了。
正是北徵上一任皇帝,萧崇宣的生父,萧璟恒。
吃了云想给的药丸之后,他应该进入墨轩的幻境才对。
但看现在的形势,萧璟邺更像是在自己的幻境里。
他低着头轻嘲一声。
“还说给我的护身符厉害,看来也没能幸免。”
小船已经靠岸,萧璟邺顿了顿,和萧璟恒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从船上下来了。
他走到萧璟恒身边,身体站立住,俯首作礼,动作却僵滞了片刻。
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跟萧璟恒行过礼了。
萧璟邺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人是幻境所化,甚至刚刚在船上的时候,也很清楚地提醒自己,镜中花,水中月,都是假的,不足以相信。
但他真正站到萧璟恒面前的时候,又忽然哽咽了一下。
他知道是假的,也知道幻境有多容易破灭。
但他现在就想,多在这幻境中沉迷一会儿。
都说幻境是人内心深处最深的执念所化,看来还真是没错。
萧璟邺这样冷淡的一个人,看见萧璟恒了之后,竟然还有些动摇呢。
“臣弟。”萧璟邺顿了顿。
他双膝接连跪在地上,彻彻底底行了礼:“拜见陛下。”
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
萧璟恒扶着萧璟邺的手臂,扶他起身:“你什么时候见朕这么规律了,怎么,又有事求我?”
璟安王萧璟邺,面圣可永远不跪。
这个规矩是在他第一次打了胜仗之后,萧璟恒亲自定下的。
自那以后,不管是以前的皇帝萧璟恒。还是现在的皇帝萧崇宣,他都没会过。
能让他萧璟邺跪的人,这世间一个都没有。
萧璟邺淡定起身,轻笑两声:“许久没跪过陛下了,跪一跪也是应该的。”
萧璟恒笑着,忽然道:“邺儿,这是皇兄寻了许久才寻摸到的一处小岛,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萧璟邺环顾片刻,道:“皇兄喜欢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一位成功的帝王,当他的功绩被世人记住的时候,他便不会再追求名利。
那时,只会追求生命的长久。
萧璟恒也不例外。
其实,萧璟邺算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小的孩子。
萧璟恒比萧璟邺大了整整十岁,也是巧了,萧璟邺比萧崇宣也大了整整十岁。
不得不相信,人生命的长短自有定数。
萧璟恒三十岁那年,身体条件忽然一落千丈,仅仅半年的时间,就像是老了二十岁一样,整个人都虚弱得不行。
面黄肌瘦,看着就过不长久了。
萧璟恒的帝王之业却刚起步不久,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亡,便让天尘道长帮他寻到了长生的法子。
就是东延以东,有一个长灵岛,岛上有棵长生树,只要吃一颗长生树结的果实,就能再活一百年。
萧璟恒为了找这样的果实,寻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半年内,他什么都不做,只一心找长灵岛,连朝政也不管,整天和天尘一起吃维持生命的丹药。
好景不长。
长灵岛还没找到,萧璟恒就先驾崩了。
临死之前,萧璟恒拉着萧璟邺的手托孤。
当时泰安殿内只有他们二人,萧璟邺永远记得萧璟恒当时的表情。
那是一张决然中还带着不舍的脸。
萧璟恒唇色苍白,双眼涣散无力,他的手却紧紧抓着萧璟邺的手腕。
他让萧璟邺保证,待他死后,萧璟邺必须一心扶持萧崇宣稳坐帝王之位,不能有半点歪心思,若是有半点歪心思,他以后下了九泉,便不得好死,总是不能超生。
萧璟邺没想到萧璟恒会让他发这么毒的毒誓。
他总是觉得,帝王的疑心就像湖面上的清水。
平稳的水波永远随着风的方向荡漾,但是没有人知道,湖水最深处的样子。
然而,帝王的心思就像那深沉的湖水。
萧璟邺猜不透萧璟恒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萧璟恒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有一点萧璟恒说的是对的。
那就是萧璟邺对王座这种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他不喜欢帝王终身孤寂枯燥的生活。
他更喜欢一望无际的疆场。
他喜欢沙场上逆着风奔驰的骏马,喜欢辽阔草原上成群的牛羊。
更喜欢一言不合就开干的边关。
没有朝堂上那么汹涌的尔虞我诈,没有官场中官官相护的势力。
沙场上只有刀剑。
沙场上只有真刀真枪的打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求实话,这世上的人,能为自己活一次的本身就很少。
平常老百姓为了家庭的温饱。
有些势力的官员笼络人心,也是为了自己以后的长久。
甚至连萧璟邺都知道,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看见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死后,他一心想扶持萧崇宣上位。
甚至不惜垂帘听政,接受诸多大臣的非议。
本身萧璟邺就不喜欢这些,现在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就是萧璟恒一直找的小岛,脸色有了些变化。
萧璟邺后退了一步,好心劝说道:“陛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不死一说,就算这长灵岛上有什么长生果,也是骗人的,您不要被虚假的表面迷惑。”
不管是针对萧崇宣,还是针对萧璟恒,萧璟邺都是一个婆婆妈妈的性子。
人对于自己珍惜的人,总是会觉得付出不够。
萧璟邺就是这样的性格。
即便自己说的话并不讨喜,那还是要说。
忠言逆耳,只有这样,才能使一个国家走到强大,走到繁荣。
只有维持好朝政,才能让北徵的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此话说完,萧璟恒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他眉间划过一丝隐隐的怒气。
不过这怒气不易察觉,只浮现了片刻,就很快地消失了。
他开怀大笑起来:“果然邺儿还是最初的那个邺儿,有什么话都爱直接说,朕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