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间地狱
在高阙城的第一晚，睡得很踏实。可能是由于连日来的压力，在此刻放松，人就容易进入深度睡眠。等黄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杜宪连忙端进洗脸水：“征哥，快洗把脸！”
黄征笑了：“开始叫征哥了？是不是有事求我？”
杜宪四下看了看：“征哥，我就直说了，杜家有点陶瓷的资源”
黄征盯着杜宪看了半天，直把杜宪看得发毛：“杜宪，我告诉你！你只要安心在我手下当兵就行，大人的事不要掺和，对你不好！”
“征哥，我其实也不同意的，只是来之前伯父有交代！”杜宪难为情道。
“杜太守如果有想法，让他来找我提！”黄征说着走出了房间。
杜宪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巴掌，真不该掺和，就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杜宪，汉王呢？你干嘛打自己？”慕容桧与闵载联袂走了进来，疑惑的问道。
“我恨我自己记性不好，汉王交代的事情又忘了。”杜宪撒了个谎，“对了，汉王去茅房了，你们稍等会。”
“走，出去等吧，屋里太闷！”闵载转身去了屋外，抬头望天。
“呦，你们二位看什么呢？天上有神仙吗？”黄征笑呵呵的走了回来。
“汉王！”
“汉王！”
黄征抓起一张饼吃了起来：“你们这是怎么了？你慕容主簿和全道安的计策没有成功？还是这两城已经被北凉或者西秦占领了？”
闵载与慕容桧对视了一眼：“还是你说吧！”
黄征疑惑的在闵载和慕容桧：“发生什么事情了？”
慕容桧深呼吸一口气：“计谋成功了！斛谷提和卢炫连夜奔袭，轻易就占领了巴彦和巴拉贡，但是，去了我们才知道，那两个地方，成年男子都被刘简抓去当兵了，城里就剩下老弱病残在守城。而且，而且刘简还把所有的粮食都运到高阙供自己挥霍，这两个城市发生了严重的灾难”
见慕容桧说不下去，闵载补了一句：“由于没吃的，守城的两千士兵开始在城里抓人吃，而且是先抓汉人吃。百姓也发生了‘易子而食’，整个是人间地狱！”
“什么？”黄征手里的饼掉在了地上。
早都想到五胡乱华是人间惨剧，也都想到在西北会比南方更惨，但没想到会如此，而且是发生在属于自己的北汉郡内。
“杜宪，拿我盔甲来，现在！”黄征愤怒的走来走去，“杜宪，给我把闾大冒和郭淮也叫上。”
黄征双手握拳、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露，仿佛要吃人。
当黄征赶到巴拉贡时，斛谷提已经提前把城内居民组织在了校场。
黄征先绕着这个不大的城镇转了一圈。
城内没有活物，树木倒在地上，树皮和树根都被吃干净；两旁的铺子，空无一物、很多已废弃；路边处处是白骨，甚至有的明显是婴儿的头骨。
当黄征怀着沉重的心情赶到校场时，拥挤的人群又是另一番景象。
扶老携幼的人群挤在一起，衣衫破烂、大部分人衣不蔽体，冻得瑟瑟发抖；人人气若游丝，黄征亲眼看到不断有人倒下；更惊讶的，是现场竟然没有哭声，也没有一个儿童。
一个瘸腿的老人慢慢的爬到高台附近：“您就是新来的汉王吧？”
黄征连忙走下高台，想扶起这个老人，却见他没有一丝站起来的力气，黄征把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老人喘息了半天，慢慢的道：“汉王，我其实才三十多岁，就这般样子了。”
黄征内心难受，本想招呼拿食物来，但慕容桧向他微微摇头，如果此刻拿出食物，场面肯定无法控制。因为现在，很多人已经或搀扶着，或慢慢爬着靠近前面，但是被斛谷提的军队挡住了。
那个汉子继续道：“汉王，听新来的将军说，您是汉人，是为我们汉人做主的，是不是？”
黄征点点头：“我为汉人，也为弱小的人做主。”
汉子开心的笑了：“汉王您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您不知道，自从刘简反叛，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没有粮食吃，我们就吃野草、吃树皮、吃树根，这些都吃完了吃什么呢，我们就吃石头，就是把石头磨成粉，混在树皮里吃。吃了石头肯定是会死的，但是只要能减轻饥饿，哪怕多活半天也可以。”
汉子继续道：“汉王您看，这里没有小孩子，早都被吃光了。如果什么时候发现城外有人在煮肉吃，那就是用人骨做燃料在煮人肉吃，那些失踪的人就是被杀害然后吃掉。很多人家，都全家死绝了！哪怕是死尸，还会有人来抢着吃，呵呵。”
汉子说得很随意，好像在讲一段故事，但黄征及身边的人，虽然战场上杀人无数，此时却个个觉得头皮发麻。
黄征把汉子交给身边的杜宪扶着，手持长枪，慢慢的走上了高台。
“我叫黄征，是北汉郡王，现在起，你们都是我北汉的子民。我会对你们负责！”随着黄征的讲话，人群呼啦啦开始往前冲，眼睛充满了对食物的饥渴。
“是汉人的，站到左边。”随着黄征用长枪指向左边，杜仲闾大冒杜宪等人连忙带人过去维持秩序。
“一个个来，不要挤。”
“胆敢有冒充的，抓到了立即杀掉！”
随着闾大冒的一声怒吼，铁塔般的身子挡在前面，畏惧的人群开始乖乖排队。
“禀告汉王，共有汉人八百人。”杜宪禀告道。
“之前参与守城的，站右边。”随着黄征一声令下，斛谷提立即带兵把守城的五百余人抓到了右边。
黄征看了校场分成三拨的人群，大声道：“参与守城的，全部杀掉！”
随着黄征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斛谷提一挥手，无数利箭射向人群，随后是三百骑兵来回穿插，再无一个活着的。
在场所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左边的汉人集体跪下：“汉王救我们！汉王！”
黄征示意众人安静：“所有汉人，跟着我去高阙城。现在发放食物给他们。”
“汉王万岁！汉王万岁！”汉人涌向了高台，斛谷提派兵维持秩序，开始分发食物。
中间剩下的胡人，也想过去，但是看着闾大冒恶狠狠的站在那里，又不敢动。
“你们，负责在此掩埋尸体、修整房屋和街道，如果表现好，我会考虑给你们留活路。”黄征恶狠狠的道。
“只要汉王给我们一口吃的，愿意，我们愿意！”胡人们集体跪地，大声的表忠心。
黄征看向斛谷提：“斛将军，给他们也发食物，辛苦你了，安排人守城。”
斛谷提抱拳道：“为这世间留一丝清明。汉王您说过的，我记得。”
黄征在斛谷提的胸口锤了一下：“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
斛谷提不好意思的笑了。
“杜宪、郭淮。”
“在！”杜宪与郭淮连忙走到前面。
“你们去巴彦，找卢将军，就按照我刚才做的！具体操作，由郭淮执行，杜宪负责监视！”黄征坐到了台子上，“我要歇会。”
“遵命！”杜宪与郭淮领着两百骑兵朝巴彦而去。
跟着来巴拉贡守城的步军幢主闾大肥走到黄征面前，单膝下跪：“汉王！您像草原上的天神一样，仁义、忠勇，护佑着我们。我闾大肥，愿意去草原上，寻找流离失所的汉人来到北汉，愿意劝说那些弱小的民族来投靠汉王！”
黄征扶起闾大肥：“谢谢！你很忠勇，先休息休息，等过完汉人的节日，过年后，再去草原！”
黄征说完对着旁边狼吞虎咽的汉人道：“你们跟着我去高阙过年！过完年后，愿意回到巴拉贡的，分地分房分粮食。”
人群又下跪道：“汉王万岁！汉王万岁！”
“我不服！”胡人中有一蓬头垢面的人冲到了前面，但被闾大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怎么？吃饱了就要反抗我？”黄征呵呵笑道，眼睛里已有了杀意。
“汉王，我不服！”这个胡人还是大声抗议道。
黄征示意闾大冒让开，黄征走到了这个胡人面前：“说说，怎么不服？”
胡人没想到黄征会走到他跟前，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倔强的用并不纯正的汉语说道：“汉王，我觉得你这个汉王，不仅是汉人的汉王，你应该是代表正义的汉王！”
黄征的眼睛猛的眨了一下，回头看向闵载，闵载也是一脸惊疑。
“你叫什么名字？”黄征对这个胡人很感兴趣，胡人里竟然也有如此会说话的人。
“我叫阿史那摩羯。”胡人道：“我的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羯人。”
黄征走回到慕容桧和闵载身边：“你们读书多，我问问，阿史那不是突厥的贵族吗？怎么会在这里？”
闵载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倒是慕容桧不愧是间谍头子，略一思索：“我虽然没有将间谍安排进突厥，但据我所知，突厥是很讲究血统的，他这种父亲娶异族女子的，虽然还姓阿史那，但已经与王族关系不大了。类似汉人宗族里旁支的旁支。或者叫‘突厥寒门’。”
“你这个比喻还挺有意思。”黄征回到了胡人身边。
“阿史那摩羯，这些人里面有你多少族人？”
“回汉王，有五十来人，原来有几百的，但都饿死了！”阿史那摩羯低下了头。
“几百人，那你们是逃难来的？你们突厥发生内乱了？”慕容桧忍不住问道。
阿史那摩羯诧异：“您怎么会知道的？哎，突厥被柔然征服了，内部已分裂，一部分人投靠了柔然，一部分逃难到各地，我就是逃难到强大的魏国的，谁知道碰到了匈奴人吃人。”
阿史那摩羯着急的指着身后的胡人：“他们，他们都是好人，那些坏人都去当兵了，被汉王刚才给杀了。剩下的这些，都是过日子的老百姓。”
黄征看了慕容桧一眼，慕容桧继续问道：“巴彦还有突厥人吗？”
“还有，但不是阿史那氏。”阿史那摩羯老实的说道。
慕容桧朝黄征点了点头，黄征说道：“阿史那摩羯，你告诉他们，只要在这里好好干活！明年开春，我会重新考虑对他们的安排。现在，你跟着我一起回高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