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也难怪村里的赤脚大夫不敢下手，就这伤势情况，一般人怕是连拔箭都得胆战心惊。
柯寨主咬牙，“我知晓。现在是到底该如何救他！只要能保住他一条命即可，以外的都另说。若是他的手……”
说到这，他闭了闭眼，“还是尽量保住他的手！”
不管是作为打家劫舍的匪徒，还是当个庄稼户，总是得有手才能种地生村。
姜映梨正在检查伤口，闻言，她头也不抬道：“具体情况我不能保证。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给他拔箭。”
“你们先出去。”
柯寨主一愣，“出，出去？不是要拔箭吗？你能行么？”
不是他怀疑姜映梨的医术，而是她这小胳膊小腿的，真的能从骨头里拔出长箭，还不废了人的吗？
他就担心姜映梨把人给弄没了。
也别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前头他们对人也没多么客气，如今就怕人以此来报复了。
想到此，他也颇为懊恼。
怎么先前就没发现她是个大夫呢！
不过就算真发现了，那时的他们估计也不会在意，毕竟没受伤前，谁会意识到大夫的重要性呢！
虽然知道自己的脸皮嫩，又是女人，难免就会被歧视，但姜映梨还是很讨厌被人质疑自己的医德和医术。
特别是每回都有这种质问，就令她有些烦闷。
她抬眼，“若是怀疑，你就自己来。”
柯寨主一噎，讷讷道：“我，我就问问……你这姑娘脾气怎生这般大啊！我不说了就是，你，你得好好给阿幸治啊！”
说着，他脸上都是担忧，磨磨蹭蹭地准备出去。
“等等。”姜映梨喊住他。
柯寨主飞快扭头。
姜映梨指了指脸色惨白的阿幸，“把他打晕了。”
阿幸一脸警惕：“你，你要做什么？”
柯寨主也很是疑惑。
“自是避免你挣扎。没人摁着你，我若是动手，你挣扎的话，不仅仅是对你自己的二次重创，还有可能影响到我，甚至是打伤我。”姜映梨淡淡道。
“我不会。”阿幸咬牙，“我能忍疼。”
“你以为你是关公在世，能刮骨疗伤，面不改色？”姜映梨冷笑，“要么打晕他，要么就煮一碗麻沸散来，叫他睡过去。”
“不然，就我走。”
这骨头里取箭，必然是需要用到空间里的工具。
自然得让人昏厥，才有保证。
沈隽意解释道：“我娘子也是为了你好，阿幸兄弟还是莫要担心和顽固。毕竟，疼入骨髓，哪怕是英雄好汉，亦是难以承受的。”
“还是说，阿幸兄弟想让你外头的兄弟，都听着你的惨叫，为你提心吊胆？”
阿幸抿唇：“……”
还没等他说话，柯寨主就率先替他做了决定。
“阿隽兄弟说得对。阿幸，你且睡会儿，咱们都守在外头的，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就举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劈在阿幸脖颈处。
阿幸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眼前一黑，甚至是连话都没说出来，就头一歪，昏了过去。
他才不是怕这小娘子搞鬼，他怕的是耽搁了……他的大事！
眼看着人昏迷不醒了，姜映梨满意地点头，朝着沈隽意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都在外头看住，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沈隽意点头，迟疑了下，低声道：“真不用我留下帮忙？”
毕竟拔箭可算是个体力活。
姜映梨：“……不用。你莫要让人进来，叫我分心就成。”
“放心。”
姜映梨把门合上，又将门栓插上，注意到窗户，她还去打了下来，将众人的视线都遮挡在外，才重新返回床边。
那大夫之所以不敢拔，是因为这长箭刺穿肩胛骨朝下，挨着心肺部位，生怕会牵扯到器脏，造成二次伤害。
她先从空间里拿出手动电摩锯，先把长箭的尾部给切断，然后再返回来看后置伤口。
箭尖头已经冒了些许出来，卡在背部的骨头处。
她拿出医用的虎嘴钳子，摩挲着夹住箭尖，微微用了些巧劲儿，箭尖被扯了出来。
能被扯出来，那就通畅了。
很快，剩下半条箭头都被顺利地拔了出来。
姜映梨将其丢在床边放着的脏污衣服上包着，就开始去给阿幸止血。
鲜血从破损的骨头处汹涌而出，她不慌不忙地用盐水清理伤口，再给上止血喷雾，又扯下旁边的纱布，给他简单包扎打了个蝴蝶结。
动作娴熟又利索。
等到处理完这些，她踟蹰了下，还是从空间里取了一支破伤风，给他打了一针。
既然救人，那就救到底吧！
然后，她给自己消了毒，去了身上的血迹，把垃圾丢回空间，才去开门。
柯寨主等人方才听到屋子里有些奇怪的声音，就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被守在门口最前面的沈隽意给挡了回去。
现在看到姜映梨出来，身上既无血迹，也没疲倦，心中虽然是好奇，但更关心里面兄弟状况。
他们一窝蜂涌上来，“阿幸怎么样了？已经没事了吗？”
等到他们都进了屋子，沈隽意走到姜映梨的身边，低头看她，“还好嘛？”
姜映梨笑了笑，“小事一桩。”
说话间，柯寨主等人已经确认过阿幸的情况，他走了出来，见两小夫妻凑到一起说悄悄话，不由抿了抿嘴。
他走了过来，“多谢了……村医去看过，他说拔得很好，一点都没伤到脏器。”
“后面好生调养，阿幸就会平安无事。就是手……”
姜映梨掀起眼皮，“那就看恢复了，这个我也不好打包票。目前看是没伤到筋的，只是那处的骨头以后就不好说了。”
柯寨主挠了挠头，“人能活着，平平安安就是福了。”
闻言，姜映梨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们要是真追求平安是福，就不该当村匪。”
柯寨主苦涩笑道：“你真当老子喜欢当匪吗？但凡能平静安稳地过活，谁愿意去刀口舔血啊！”
“这不是那些该死的蛀虫官逼得我们活不下去吗？我们要是再不想想法子，最后恐怕得被那些人剥皮刮肉，连骨头都不剩了。”
沈隽意和姜映梨对视一眼。
“此言何意？莫非你们还是被逼上梁山的？”
柯寨主的心情也平缓了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你们且坐下，我给你们说说村里的情况就是。”
顿了顿，他见两人犹豫，又道，“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会做到的。我虽是个匪，但也知道，说到做到的道理。”
姜映梨和沈隽意相携坐下。
从屋里又陆陆续续走出了好几个人，方才他们还对姜映梨充满怀疑，虽然没有过多言辞，但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此刻，他们再看过来的眼神就截然不同了。
甚至，还有人走了过来，朝着姜映梨拱手作揖，面色严肃道：“多谢夫人救下我的兄弟，今后但凡有驱策，我阿鞠定是不会有半句推辞的。”
姜映梨：“……我想我没有用得上的地方，不必了。”
出了这寨子，他们今后根本不会有交际。
闻言，这叫阿鞠的汉子似乎也想到了这茬，脸色略显灰败，垂眸道：“我去给寨主和夫人倒茶。”
说完，他就扭身出去了。
柯寨主主动道：“阿鞠不会游水，当初落水，就是阿幸救的。他性子直，就一直视阿幸为亲兄弟，总是说替阿幸出头，回他家中找兄长报仇来着。”
姜映梨点了点头，“听着是个很有血性的汉子。”
“是啊。我们这寨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重义气之人。”柯寨主说到这，很是骄傲。
“寨主……”
“哦，对了，我给你讲讲我们村子的故事吧！”柯寨主说着，也不管他们想不想听，就慢慢讲了起来。
“我和我家阿放并非是本村人，真要说起来啊，我们是从外头逃荒来的。”
“我们家乡曾经发了洪灾，庄稼都给淹没了，那一年颗粒无收，死了好多好多人。结果后头第二年，又发了蝗灾……我们村子里的人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逃荒了。”
“结果就一路逃，就逃到了这儿，勉强有个落脚地，混了口饭吃。我呢，比较幸运，碰上了阿放的娘。”
柯寨主的脸上浮现出氤氲的神色，显然是想起夫人，就是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她是个命运多舛的好女子，最后却愿意跟了我。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她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不许偏心。”
“不能因是男子就偏袒，更不能因是女子，就在过不下去时抛却买卖。”
“我自是不会，都是我的血脉，哪里还能因此分出个高低不同来。再说，丫头还比小子贴心呢。”
“你们别看我闺女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对我也多数打骂居多，但她心里是真的尊重我的。”
说到这，他就很是得意，“我们村里本来贫困得都过不下去，但是我闺女就不同，她出生后，村子里的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而且，她可聪明了。特别是前些年，她就想出了劫富济贫，给官府行贿，然后用钱造福乡里，解决了周遭村子里的干旱问题。”
“不但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就是其他村子都跟着沾了福气的。”
见两人表情怪怪的，他连忙解释道：“但我们是从来不伤人性命的。再说我们劫掠的都是为富不仁的，也是劫富济贫……”
姜映梨：“……您继续。”
沈隽意也颔首。
柯寨主此时，却是叹了口气：“也是我害了阿放和村子里的大家。”
“我是眼看着阿放年岁渐渐大，旁人及笄后都在说亲，可她都十六了，却成日里作男子打扮，丝毫都不愿成亲。”
姜映梨闻言，挑了挑眉，“前头听你所言，是个开明的父亲。但现在听着，却又有些落于世俗了。”
“既然你女儿是个有思想，有能耐的人物，又能养活自己，在村子里又有威望，这已经对比起大部分男人都是翘楚了。”
“为何就非要她成亲生子呢？”
柯寨主一愣，讷讷道：“我一日日老，她也一日日长大。我和她娘也没给她生个兄弟姐妹，她娘又去得早，若是我后头也没了…… ”
“不就只剩余她一人在这世上，多么孤单寂寞，连个依靠都没有……我，我是担心她。所以想她有个孩子作为依靠……”
姜映梨颔首，“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你这般想，也没有错。”
柯寨主得了她的认可，不由松了口气，就听姜映梨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你女儿的想法呐？”
“这是她想要的吗？又是她想选择的路吗？”
“这世间通向幸福的路，从来都有无数条。大众在走的这条，都是被千百年来验证过的，但同样的，也有些僻静小径，偶有人踏足的。”
“这世上也有人夫妻恩爱，却不曾纳妾，亦不曾有子嗣，却依旧白头偕老的。”
“他们或豢养子侄，或是过继子嗣，更有甚者就是这般到老的。难道就能说不快乐吗？他们没有子嗣牵绊，兴许是携手看遍山川百海，四季繁华，别样风光呢！”
“还有那流芳百世的出名女子和男子，难道是因为他们生了多少子嗣而流传的吗？”
闻言，柯寨主怔愣住。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角度。
姜映梨慢慢道：“你该问的是，你女儿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擅自做主。那样兴许就不会有今日的这桩祸事了！”
说来说去，他们这回被抓被牵连，也仅仅是因为一位父亲为女儿的婚事焦虑，结果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人带财物都给一锅端了。
当真是倒霉！
“而且，你女儿这般出色，村里多少人敬重她，难道这些会因为她不生孩子而损失么？还是会因为她生了孩子，而愈显出更多的尊敬呢？”
柯寨主陷入了沉思。
姜映梨也没有打扰他，恰好这时，方才那位阿鞠端了茶水送上来。
只是，他只端了两杯。
一杯给了柯寨主，一杯送到姜映梨跟前。
被忽视的沈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