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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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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徵说,他是被步瞻调到西疆来陪伴她的。【】

    西疆远阔,而步瞻又整日忙于军政,恐无暇陪她,于是便特意将季扶声从京都调了过来,来军营里面陪陪她。

    绿芜将他迎至军帐里。

    姜泠往他身后望了望,并没有预想一般瞧见那抹靓丽的身影,便好奇问:“盈盈姑娘呢?”

    对方眸光稍稍一顿,紧接着不动声色地道:“她前几日落了疾,身子出了病,不便来西疆。”

    原来如此。

    姜泠“噢”了声,不疑有他。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张太医重新给自己开的药方子。正巧绿芜刚将那一碗汤药端过来,姜泠心想着季老师也精通医术,便将其拿给他看看。

    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汤面正朝上徐徐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季徵将其端过,用小勺舀了一点。

    “这些都是对不身子有补益的药。”

    他细细端详一番,道,“西巫有一座仙台,名叫问机台,问机台以西,有一座灵山,山中有泉,名为灵泉。这碗药便是以灵泉中的水与灵山上的花熬制而成。”

    言罢,季徵似乎又担心她仍不放心,将药碗往她身前推了推,

    “你放心喝,这碗药没有问题。”

    季老师从不对她说谎。

    此乃泉水熬成的汤药,喝起来果真清冽甘甜,尝不到半分苦涩。见她将药粥乖乖喝下,季扶声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姜泠的小脑袋,同她说起京都的事来。

    姜泠独在西疆无趣,听着季徵的话,眼底升起几分兴趣。

    季扶声说的最多的,是关于煜儿的事。

    这孩子向来独立,即便她与步瞻都不在京都,他仍能一个人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说着说着,帐外风声不觉大了起来。

    绿芜走出去,掀了掀军帐,只听外面传来将士们集结的声音。姜泠的目光也不禁顺着人声朝外望去,从那掀开的帘帐一角,她能看见将士们预备作战的身形。各人手执着武器,整齐有序而又行色匆匆,看来今夜免不了又有一场鏖战。

    人在边关,战争是常有之事。姜泠虽然才来西疆并未有多久,却也习惯了这边战火连绵、不曾停歇的景象。但不知为何,今日听着帐外那行军的号角之声,她竟莫名感到心慌起来。

    见她站起身,一侧的季徵也跟她一同站起来。男人微抿着双唇,缄默不语,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眸底闪过一道悲喜莫辨的光。

    就在姜泠方一转过头时,这道光晕却又突然消逝不见。

    此次行军,是圣上御驾亲征。

    步瞻会亲自前往战场。

    见自家娘娘走过来,绿芜识眼色地往一侧退了退。姜泠探手,将军帐往上掀了掀,于一片浩浩荡荡的人群之中,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高坐在战马之上,衣袍猎猎。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步瞻回过首,似乎朝这边

    望了过来。

    有光影洒落,坠在他光洁如玉的下颌处,他手中执着长枪,宛若神祇。

    “姜泠。”

    季徵在身后温声唤她,

    “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姜泠松开一直紧攥着的军帐,低低“嗯”了一声,走回来。

    季徵极为自然地将先前那一碗还未喝完的汤药递给她。

    药粥仍是温热的,但姜泠却隐隐觉得,这一回汤药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她从来不疑心季老师,心想着许是药搁凉了,毫无戒备地将其一饮而尽。

    方饮罢,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天地间转化成一片昏暗的混沌之色,她听见军帐外传来大魏将士的欢呼声。

    他们说,胜了。

    这场仗打胜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家、陪妻子过年了。

    另一边,步瞻军帐里。

    男人解下身上沾满了血渍的战袍,只着了那件素白的里衣,坐回到榻边。

    帐内肃静,偌大的军帐内,左右侍人悉数退散,只余谈钊、张太医、萱儿。

    还有从姜泠帐中赶来的季扶声。

    后者是步瞻特地从京都传唤来的。

    张太医说,他已年迈,在心口处动刀子这等精细活儿,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

    步瞻端坐在那里,看着季徵走进来。后者一袭青衣落拓,活像个画中仙子,矜贵飘然。

    “臣已将皇后娘娘迷晕。”

    季扶声走上前,朝着塌边那男子一揖,又忍不住抬起头,多看了步瞻一眼。只见皇帝微微垂目,闭着眼调养着气息,听闻姜泠昏睡过去后,他这才安了些心。

    季徵看着他,再度确认:

    “您确定要臣动手么?”

    要他动手,去取皇帝的心头之血。

    季徵虽然精通医术,但如今他要取的,却是人心头处的那一碗血。若稍有不慎,便会流血而亡。

    他是天子,龙体金贵,根本不容有半分闪失。

    “圣上三思!”

    张太医忍不住上前劝阻。

    却见男人面色未变,眸光中未有任何退缩,甚至没有任何波澜。

    他缓声,只道出简单地两个字:“取血。”

    以灵山之花,灵泉之水,和所爱之人心头之血,方能解那西巫情蛊。见他心意已决,季徵并未多言,他从一侧医匣中取出银针,置于火焰上消毒。

    不过多时,季徵这边已准备妥当。

    就在他欲将银针刺入之时,一直掩面不语的谈钊“腾”地一把握住了季徵的手。黑袍男人紧攥着季扶声的手腕,指尖用力到泛起一阵青白之色。他的目光却尽数落在主上身上,半晌,才压低了声息:

    “主上,那高僧所言,乃是心爱之人的心头之血。您可曾想过,如若此药对娘娘无解……您又何故冒这个险?!”甚至要搭上这半条性命去?!

    谈钊比任何人都知道,主上的身体虚弱,已

    经经不住这般折腾。而此番取血,却是有两重未知。

    其一,主上可否在取血过后安然无恙;其二,这心头血兑于药粥之中,于皇后娘娘的情蛊可有解药之效用?

    但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主上。

    银针刺破肌肤的那一瞬间,谈钊再也忍不住,朝向那矮榻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主上!!!”

    ……

    疾风骤来,波澜不歇。

    淅淅沥沥的鲜血点滴坠落,流满了一整个银盆。

    月色淌过。

    姜泠醒来时,绿芜与往常一般,正端着一碗汤药走入军帐。

    “绿芜,现在几时了?”

    “娘娘,快子时了。”

    以往子时,绿芜都会唤她起床,饮下这一碗汤药。见她捧着药碗,姜泠也不疑有他,不过须臾,小侍女将药碗端着,走过来。

    “奴婢还未唤娘娘,娘娘怎么醒了,是着了凉还是着了魇?”

    对方将她从榻上扶起来,先是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又往她膝上多叠了一层褙子。

    “娘娘将汤药喝了,暖暖身子。”

    姜泠接过碗。

    “绿芜,我方才似乎听见,帐外有人喊打了胜仗,西巫人降了。”

    “娘娘听错了,陛、陛下他还未回来呢。”

    绿芜小声催促着。

    “许是娘娘做的梦,您先将汤药喝了,早些休息罢。”

    也许是梦。

    姜泠垂下眼睫。

    今日的汤药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汤底不知又添了些什么,看上去浑浊许多。她也习惯了步瞻的自作主张,既然季老师说这汤药并无危害,那她索性便随了步瞻的意,将这些都喝干净。

    她曾面对面问过步瞻,在给自己喂什么。

    对方面色平静,只道,她日后会知道的。

    喝完药,她将汤碗放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今日是几号了。”

    绿芜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下意识地回道:“回娘娘,还差两天便是三十了。”

    闻言,姜泠的喉舌之中忽然翻涌上一阵黏腻的血腥气,那道血气猛地上窜,令人猝不及防。她半弯下腰,扶着桌角闷闷地咳嗽起来。

    绿芜赶忙去抚她的后背。

    差两天便是三十。

    她想起来,萱儿曾对自己,步瞻仅仅剩下三个月时间,如此算来……

    见她猛地蹙眉,绿芜忙不迭询问:

    “娘娘,您怎么了?”

    “我喉咙好疼,好……好像……”

    好像用什么东西给黏住了一般。

    像是血。

    姜泠缓了好些时候,才终于缓过这一阵劲头。军帐未完全掩住,夜风将冷气吹拂进来,见状,绿芜便要走去关。

    姜泠抬了抬手,道了句“不必”。

    她今夜心很慌,右眼皮莫名跳动得厉害。

    她走下床,青丝

    迤逦在身后,望向帐外时,眼前竟莫名闪过那一道人影。那是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未束发,也未戴发冠。他的衣摆宽大,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撒落一地的花影与旃檀香。

    “步瞻回来了吗?”

    过了子时,她问。

    绿芜应道:“还未。”

    姜泠心慌得厉害。

    又过了少时,她微微支起上半身,问:“他回来了吗?”

    “娘娘,圣上还未回来。”

    她的心怦怦跳着,连带着右眼皮亦是怦怦。闻言,姜泠重新躺会榻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神不宁,意识里觉得今夜会有大事将要发生。

    天色微亮,她朝外唤:“绿芜……”

    不等姜泠唤出声,军帐外突然响起鼎沸的人声。原是前线传来捷报,西巫人降了!闻言,姜泠心中也充斥着欢喜与雀跃,她让绿芜扶着自己从榻上起身,方一走出帐,便看见正高昂坐在马背上的阿衍。

    姜衍银甲红缨,器宇轩昂,端的是衣袍猎猎、英姿飒爽。

    周遭皆是伏拜的将士,他转过头,只一眼便看见站在军帐之侧的姜泠。

    姜衍立马跳下马,走过来拜她。

    “昨日一战,彻底击溃了那群西巫贼人,西巫大王子已差人送来降书,明年开春,将士们便能归家了。”

    姜衍声音愉悦,说得高兴。

    若说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姜泠才成为了步瞻的一把尖刀,而如今,他是真真正正地因收复疆土而感到高兴与自豪。说这话时,他的眸底闪动着耀眼的光泽,少年将军的嘴角勾着,神采飞扬。

    看着眼前的阿衍,姜泠忽然觉得岁月流逝,自从她嫁入步府,已经过了太多太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在与那一人纠缠,其间的爱恨情仇,已经盘不清、算不明了。

    外间风大,姜衍知道她畏冷,便唤她回军帐里头坐着。他道,虽然西巫人降了,但他仍是要镇守边关,用自己手中的银枪,守护好大魏这一片广阔疆土。

    至于姜泠,可以在西疆这边过一个从未体验过的新年。

    二人一边谈论,一边朝军帐的方向走去。

    说着说着,她忽然问起步瞻来。

    此番出战,她听闻是步瞻亲征,怎么只见着阿衍一个人回来?

    听了姜泠的话,姜衍的步履微微顿住,须臾,他才缓声道:“圣上他受了十分严重的伤,现如今,季公子与张太医还在御前诊治。”

    闻言,姜泠的步子也顿住。

    即便早有所预料,可当她真正听到步瞻危在旦夕时,心中却又忍不住生起些别样的情绪。

    至于步瞻如今的状况,姜衍也不大清楚。

    姜泠垂下眼,抿了抿唇。

    恰在此时,迎面吹刮来一阵冷风,令她忍不住将脖子缩回衣领。姜衍垂眸看了自家阿姊一眼,她身形单薄地站在这冷风里,整个人愈发孱弱而可怜。

    “娘娘,臣送您回帐。”

    这厢话音刚落。

    忽然有小侍人着急忙慌地从另一间军帐内跑了出来。

    瞧那方向,正是步瞻的军帐。

    “不好了,不好了!”

    对方声音焦急,细细查究,竟还能听出他声音之中的哀色,“圣上、圣上他——”

    姜泠步子再度顿住,遽然回头。

    圣上他怎么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春雨过后的野草,疯狂滋长,缠绕在她的心头。

    不过短短一瞬之间,那野草便尽悉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禁锢得她呼吸开始发难。

    不等姜泠唤住那人,询问。

    “腾”地一声,有人从内掀开那军帐,定睛一看,正是一直守在步瞻身侧的谈钊谈大人。

    他一身黑衣,颇显得庄严而沉重,衣袍猎猎,姜泠耳畔同样生起飒飒的风。

    谈钊立在军帐之外,迎着满西疆冰冷刺骨的寒风,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才强忍住面上的悲痛,恸声:

    “圣上他……宾天了!”

    ……

    天子驾崩,循国礼,鸣九九八十一道钟声。

    大魏明懿十年,便是在这样的钟鸣声中开始的。

    姜泠乘着马车,兀自回到了京都,煜儿早早便在宫门外守着。看见了她,那一袭紫衫的少年跳下马车,快步上前来迎她。

    “母后。”

    步煜身着紫衫,额头却戴着素白色的孝带。他的身后跟着同样一袭素衣的戚卞玉,后者朝皇后恭敬一福身后,便不再敢言语。

    大魏明懿十年,国丧。开春,新帝即位。

    步瞻葬在了金善寺山脚。

    说也奇怪,自从知道了他的死讯后,姜泠比预想中的还要平静。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平静地看着煜儿登基,成为这大魏的新帝。

    就在新帝即位前夜,谈钊突然找到她,交给她一份卷宗。

    这与其说是卷宗,不如说是一份手札。

    一份步瞻亲手写的手札。

    他不知是何时写的这样一份东西,将大魏朝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写得十分干净。看着姜泠面上惊愕的神色,谈钊微垂下眼,态度恭敬地同她一条条解释。

    手札上有些东西,谈钊本人也有些讲不透。

    “这是主上给您留下的,他生前说,自己如有不测,便叫属下将这个交给您。”

    他说,自己追随了步瞻这么多年,如今主上宾天,他身为一个忠心的下属,不愿再事二主。至于新帝那边,他也留有自己信得过的心腹,再往后的路,便要新帝与太后娘娘自己走了。

    谈钊离开时,京都下了一场大雨。

    姜泠撑着伞,站在这一袭雨帘之中,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远去。

    直到大雨倾盆,将她的半边肩膀打湿,身后宫娥才敢提醒道:“太后娘娘,谈大人已经离宫了。”

    她回过神,凝望向不远之处。就在那不远处,有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冬

    去春来,辞旧迎新,一切换了风貌。

    这个皇宫,这座皇城,整场大雨淋落而下。

    随着谈钊的离开,雨水终于抹去了属于那个人的最后一丁点儿痕迹。

    姜泠心想,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这么多年,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彻底逃出了那人的掌心、摆脱了那个恶魔的控制,她与她的终于站在这权力之巅,成为了整个国都的主人。

    她应该高兴才对。

    于是她开始努力地学习政务,开始垂帘听政、辅佐煜儿处理好朝堂上下大大小小的政务。兴许是经历过步瞻手把手的指导,兴许是有着这样一本手札,姜泠处理这些政务,竟是格外上手。

    看着那一本本奏折,姜泠忽然明白了,先前步瞻教自己骑马时,所说的那一席话。

    ——“没有什么驯服不了的野马,他若是凶狠,那你就要比他还要凶。姜泠,记住了,千万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姜泠,鞭子抽狠些。

    大魏顺德四年。

    她终于成为历史上,手腕狠辣、雷厉风行的明宜太后。

    夜深人静,菩提殿案前还掌着一盏孤灯。桌案前,摆放着一碗提神的热茶。

    姜泠从堆积成山的政务中抬起头,望着晚窗外那一轮明月,轻揉太阳穴。就在重新提笔之时,她恍然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字迹变得越来越像步瞻。

    从原本娟秀的簪花小楷,变成如此遒劲飘逸的行草。

    兜兜转转,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了那个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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