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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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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梦半醒。【】

    自从被灌了那一碗药后,姜泠的意识愈发不清晰。她不知道那一碗药是什么东西,只隐隐约约听着门外传来些许女子的欢声笑语声。她们声音娇媚,口口唤着一句句“官人”,不少时,门外又传来男人们兴奋的回应。

    即便是再愚钝,姜泠也能料想到,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青楼。

    那世人寻欢作乐、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处,青楼。

    她被人拐到了这种地方。

    既然是在青楼,那也着实不难想象,那些人往她嘴里灌了什么药。那等催情的、令人浑身燥热、心旌荡漾的药粥,只用不了多少剂量,便能使人丧失理智、沦为情欲的奴隶。

    她不敢去想。

    姜泠努力张大嘴巴,想要喊出声,更想将那脏东西从嘴里呕出来。她费力了许久,可全身却再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更喊不出任何声息。她的嗓子好似被人用一块坚硬的大石死死堵住,孱弱的声音如同一条快要干涸的溪流。她伸了伸手指,只抓到一条薄如羽翼的轻纱,纱帐被风一吹,轻轻拂垂而下。

    她想喊,想要逃。

    可什么声音都喊不出来,也根本逃不掉。

    姜泠虽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但也十分清楚被拐到这等风月之处的下场。尤其是这等模样俊俏的,那可真是尤物中的尤物。她双眉紧蹙着,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她完蛋了。

    ……

    步瞻和谈钊是在醉君楼找到姜泠的。

    起初,听说姜泠被拐到醉君楼,步瞻明显慌了神。醉君楼醉君楼,单听名字便知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谈钊登即带了一行精锐随圣上一同前去,当他们将此地围堵起来,在一间屋内看到平躺在床榻上的姜泠时,他与圣上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谈钊及左右侍卫识眼色地退下。

    一时间,偌大的屋内只剩下步瞻与榻上的姜泠二人。

    失而复得,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一寸寸放缓的呼吸与心跳声。

    适才一路上赶过来,他的心跳声怦怦,叩于长剑上的手也攥得发紧。他根本无法料想、若是自己晚来一步会是怎样的场景。屋内的四角香炉正燃着,暖煦煦的风带起些湿漉漉的雾气,扑面而至。

    白蒙蒙的雾一寸寸,拂上男子月华色的衣袍。

    步瞻平复了呼吸,沿着床边坐下来。

    床榻边,他垂下浓密的眼睫。

    冬季的天黑得及早。

    夕阳刚一西落,夜幕便悄然降临。房间的窗帘未阖着,皎洁的一层月光透过窗柩、轻轻蒙在女子安静的面颊上。也唯有在此一刻,步瞻才得以如此放肆、如此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

    她生得好看。

    与她的弟弟姜衍一般,都是令人望而生羡的美人。

    步瞻呼吸微秉。

    他低垂着眼,目光一寸寸滑过她的双眉、眼睫、鼻尖,最后落在她

    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之上。忽然,男人眉头一皱,伸出手。

    她的唇角边,残存着一道极不明显的印渍。

    他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

    是……药渍?

    步瞻眉间蹙意更甚。

    她被人灌了药?!!

    烟花柳巷如此危险,被人在此处灌药,更是危险至极。他忙不迭低下身,摸了摸女子的脸颊。奇怪的是,她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发烫的痕迹,甚至连半点奇怪的红晕都没有。

    奇怪。

    真是好生奇怪。

    步瞻心中生疑。

    想也不想的,他召来谈钊,命他将张太医唤过来。

    他唤得匆忙,谈钊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自然不敢怠慢。不过顷刻之间,张太医便背着他的医匣迈入此地。这兴许也是他第一次来青楼,年过百半的老者脸上写满了不自在,但当他一看见正平躺在床榻上的皇后娘娘时,又立马严肃起来。

    步瞻乌眸沉沉,眼底闪着骇人的寒光,看得张太医双肩一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

    “回、回圣上的话,娘娘她并没有中春药。”

    闻言,谈钊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刚放下心,却见地上那老者仍皱着眉头,面色凝重。

    张太医:“而是——”

    谈钊:“是什么?”

    “是……”

    老者顿了顿声,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两个字:

    “情蛊。”

    ……

    “轰隆”一声,天际响起惊雷。

    又一场雨哗啦啦落下,将漆黑的夜洗刷得愈发孤寂而单薄。

    谈钊久久回味着张太医的话:

    “回主上,娘娘被人灌了情蛊,正是……西巫的情蛊。”

    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情蛊。

    听到这句话,不止是一侧的主上,就连谈钊也呆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他仍是神色怔怔地扭过头、望了一侧那一袭月白色软袍的男人一眼。对方正立在窗边,身形被月光沐浴着,原本清冷自持的凤眸里忽尔涌现上一层震愕与慌张。

    给她灌药的那一群人,不是青楼、而正是西巫的人。

    他们明显知道姜泠的身份。

    不过让步瞻震愕与不解的是,从始至终,西巫人的目标都只是他一个。更何况如今他还没有解药、已然命不久矣,对方又为何对姜泠这样一个弱女子下手?

    他来不及思索。

    只觉得无边的惊惧感如同潮水扑涌过来,只在这顷刻之间,将他仅存的理智全部吞噬。

    “主上、主上——”

    谈钊抢先一步上前,接过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只一瞬间,谈钊的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极白。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眼神中倏尔闪过一寸凉意。

    那是谈钊从未见过的杀意。

    就连一贯跟着步瞻的谈钊望着,都不禁心生一层畏惧。

    他转过脸,望向沐浴在月色下的

    女子。

    此时此刻,步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

    这是整个西疆过得最难熬的一个小年。

    西疆与西巫民宿相近,两个地方都将小年夜看得极重,其重要程度已然快要赶上新年。而在这一日,皇帝却下令强攻西巫,他的命令之强硬,令人不容拒绝。

    他一整夜围坐在舆图之前,整宿未曾合眼。

    如若是以往,谈钊定然会上前,劝说他多注意身子。但今夜,他守在主上身侧,却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黑衣男人只身立在那里,只敢在静夜之中默默守着,听着窗外的风雨呼啸之声,根本不敢断然走上前。

    军帐外的风雨声势极大。

    来西疆之后,谈钊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雪。

    京都虽也下雪,可大多都是蒙蒙小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雪粒子,会在宫阶上这么落下一层。那些雪大多都坚持不到第二日晌午,即便是有囤积的,但也都是化了大多半,而西疆的雪却大有不同了。那等山呼海啸般的风雪之声,呼啦啦地朝军帐扑过来,衬得这帐子万分脆弱,也将人扑打得心思万分不宁。

    今夜不甚宁静。

    军帐之内,皇后娘娘仍旧昏迷不醒。

    莫说是张太医了,随行的医师们来来回回,于帐中诊治了好几拨,仍是唤不醒昏睡在床榻上的姜泠。他们只说皇后中了一种很奇怪的蛊,除此之外,她的身子并无什么大碍。

    至于她为何迟迟不肯醒来。

    张太医说,许是娘娘的身体还在与情蛊做抗争。

    听了这话,绿芜在一侧已哭成了泪人。

    小丫头眼中水光涟涟,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着,却不敢哭出来任何声息。长夜漫漫,她守着风雪呼啸声,乖顺规矩地伺候着昏睡不醒的姜泠。也就是在这一夜,步瞻对西巫多次发起了进攻。

    他的指令下得快准狠。

    将西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西巫营帐中——

    随侍闯入,同大王子递上一份军报。

    彼时大王子正背着双手,同样查看着一份舆图。舆图之上,用小旗子做了许多处标记。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西巫大王子忙不迭转过身,方一回头,便看见双手颤抖的下人。

    一瞧那动作、那神色。

    大王子顿感不妙。

    他接过军报,果不其然,其上一连串败迹,看得他头脑发晕、双眼直冒金星。

    “啪()”地一声,他怒击,直将军报摔在地上。

    此举吓坏了左右侍从,他们赶忙下跪,瑟缩不止。

    王子息怒!()_[(()”

    连连败退,连连败绩,如何让他息得了怒?!

    就在这时,一人掀开掀开军帐、走了进来。

    正是他的心腹,莫鹰。

    他显然知晓了军情,同样也面色沉沉。

    “你们先退下罢。”

    周围侍人忙不迭应是。

    屋内仅

    () 剩下他们二人,西巫大王子面色不改。这一主一仆无声沉默良久,后者弯下身,将地上的军报捡起来。()

    大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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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猛地一抬头:

    “那步瞻简直就是疯了!”

    他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中情绪涌动:

    “本王不过是动了他一个女人,何至于他变成这样一条疯狗!本王看他就是色迷心窍,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疯成这样子。”

    他的气息不稳,声音之中,尽是波澜。

    “真是与本王那个废物王弟一模一样!!”

    “王子息怒,”莫鹰安稳他,道,“按照王子您的计划,步瞻此时越恼怒,王子应当越发欣喜才对。”

    “为何?”大王子皱眉道,“再按着他这般打下去,本王定会受到父王斥责,这又有何欣喜?”

    “王子您想,当初步瞻他自己中蛊,也未曾第一时间亲临西疆。如今那皇后姜氏中了情蛊,却激得他如此恼怒、近乎于失了神智,这足以见得那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主上应当高兴才对。”

    听莫鹰这么一说,他冷静了下来。

    是啊。

    他应当高兴才对。

    那步瞻如此珍视那女人,为她疯狂到了这等地步。

    即便是说,那女人中了情蛊,他或许,也愿意为她挖了自己的心肝作为解药。

    如此想着,大王子唇角边不禁勾起一抹笑。

    明月沉沉。

    浓雾散去,姜泠从榻上醒来。

    没有青楼的雕梁画栋,更没有那些腻人极了的欢声笑语,姜泠一睁开眼,入目的是昏黄的孤灯,以及那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的军帐子。不等她反应,一侧的绿芜已然发现她转醒,忙不迭地迎上前。

    “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

    她眼睛红肿,端来一杯热水。

    姜泠的头很疼。

    她的眼皮也沉甸甸的,双手双脚、都有些抬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又回到了军帐中?这还是小年夜吗?

    她……

    她记得自己被人绑到了青楼,还被人强行灌入了一碗奇怪的药汤。

    见她面上狐疑,绿芜别开脸,她并不敢说太多,只道:“是皇上将您带回来的,旁的奴婢也不知晓。娘娘您先喝一喝水、润一润嗓子罢。”

    也好。

    她觉得嗓子干得发紧。

    一杯温水入喉,姜泠才觉得意识稍稍清醒了些。恰在此时,有冷风忽尔倒灌入军帐内,原是有人掀开帘子、缓步走了进来。

    只闻那道旃檀香气,姜泠便知来者是何人。

    步瞻端过下人手上的热烫,让左右之人都先出去。

    身前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不冷不暖,却莫名让人感到几分安心。

    姜泠从床上坐起来,身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任凭步瞻往自己嘴里喂着药。

    她问起小年那天发生的事情来。

    () 对此,她心中有许多疑惑,可步瞻却只说,她被人灌的是春药。自己刚一被人灌药,步瞻与谈钊便赶了过来,所幸那时青楼的那帮人还未给她灌太多,那丁点汤药根本起不了什么效用。

    说这话时,他面不改色,声音分外平静。

    姜泠心中原本仍有狐疑,可一抬头,却看见对方十分从容而平淡的一双眼。他的声音很轻,眸光中未有任何波澜,这让她虽然不大信对方的说辞,却又无法从其中窥看到半分破绽。

    她去问谈钊。

    谈钊也是同样的说辞,同样地让她无法找到任何破绽。

    姜泠虽是有心查证,却也无可奈何。

    自从那天小年夜过后,步瞻又增派了一拨精锐守在姜泠附近、专门保护她的安危。除此之外,周遭一切也并未发生过什么改变,日子同先前一样,一步步一天天、按部就班地往下过。

    她发现,步瞻近日出征似乎愈发频繁。

    除此以外。

    姜泠披上厚厚的氅衣,掀开帘帐。

    就在抬手的那一瞬,她忽然觉得眼前晃了一晃,身侧绿芜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近日来,她总是会莫名发晕。

    双腿有时也会无力,甚至有些站不起来。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

    军帐外仍下着大雪,风雪呼啸着,却未挡住风雪里那一点人影。

    是步瞻。

    对方也看见了她,朝她缓步走过来。

    “步瞻,”她仰起头,于一片风雪之中,问,“我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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