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057
他喃喃着。
男人的声息与夜风一道袭来,落在姜泠的耳畔。
他说得很动情。
他说他很想她,很爱她。
说也奇怪,若是在先前,姜泠听到这些话时,定会欢喜得不成样子。她会感动,会跟着他一起落泪,会情不自禁地去拥抱他、吻上他的唇角。
但如今。
看着身前的男子,看着他眼中逐渐沾染上的情愫,姜泠心中竟没有半分欢喜。
非但没有欢喜。
她只觉得好笑。
忽尔一道晚风,吹掀了男人眼底的墨色。姜泠眼见着,身前之人眸中蓦地染上几分雾气,紧接着她的腰间一沉,柳枝般的细腰已被牢牢握住。那酒气在顷刻间如决了堤的潮水,直朝着姜泠涌来。
“你要干什么?”
她微微凝眉。
步瞻不再出声,只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继而将她抵在殿门上,开始亲吻她。
这个吻太突如其来。
姜泠一愣,反应过来时,后背已抵着微掩的殿门。她的背部死死地压在上面,身后的乌发也被身形压得不得动弹。
她的手指掰着对方的指节,企图将他的双手掰开。步瞻低下头,吻得很深,似乎那满腹情绪都融化在这浓烈的酒水里,让他逐渐失了理智。
步瞻闭着眼,边吻她,边说好想她。
他想她,他好想她,他想她想了整整三年,每次想起她时,便头痛得要发疯!
他头痛欲裂。
男人的吻辗转落在她的脸颊上,姜泠的左颊处湿漉漉的,分不清是不是泪。他低哑着声息,说着动人的情话。在姜泠的印象里,步瞻一向话少,更是从未主动用言语表达过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愫,但现在他却一声声的,唤着她,哄着她,向她哀求着,不要推开他。
不要推开朕。
不要不理朕。
不要故意冷落朕。
求求你。
步瞻的力道很大。
姜泠手腕被死死禁锢着,根本挣脱不开。
她想甩开,对方却将她攥得愈发牢,男人的醉意顷刻将她的周身裹挟,令她登即感到一阵抵触。
“步瞻,你……做甚!”
她如一只牙齿锋利的小兽,咬破了步瞻的唇。
刺痛似乎令眼前的男人清醒了些,他稍稍蹙眉,微回过神。只见月色倾洒入户,女子发丝凌乱地站在自己面前,那的面色极冷。
姜泠的眼底,根本没有丝毫的情动。
莫说是情动,她甚至没有半分触动。银色尾戒在墙角处闪着微弱的光,步瞻顷即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愠意。
他也愣在原地,眼里闪着光,看了她良久。
许是烈酒作祟,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变得十分不可控制。
姜泠还来不及惊呼,身子已被身前之人打横抱起。对方的气息很急,不由分说地抱着她走到榻边,
“唰”地一声拉开床帘。
“步瞻,步瞻!”
似乎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声音也有些急。
“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你莫——”
对方根本顾不得她的话,将她再往床里头拉了一拉。
松软的榻兀地一陷,姜泠想要撑起上半身,又被人死死摁了下去。
夜风,酒气,旃檀香。
还有他的鼻息。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这一回,他一贯的清冷自持俨然消逝不见。
她想推开步瞻,可根本无济于事。
她的力道太小了,与三年前的同样渺小,同样微不足道。无论是在相府或是在藏春宫,她一直都没有办法彻底反抗身前这个男人。一瞬之间,姜泠仿佛又陷入到许多年前那场令人窒息的梦境里——步瞻掐住她的脖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然后任由漆黑的光影将她一寸寸吞没。
她躲不开。
她逃不掉。
姜泠不知用了多少年,想要去去逃脱那场如同牢笼版一直困缚她的梦境。
她放火烧了燃春宫,她远离了京都,她在江南开了香料铺子,她甚至还成了四宝坊的二掌柜。
她学书,学画,学着经营店铺,学着与生意人打交道。
她学着去忘记姜小姐,忘记步夫人,忘记姜皇后。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是躲不开他。
她有什么错?
她为什么无论如何努力,还是无法从他身侧逃掉?
思及此,一阵绝望从脑海深处袭来,游走在四肢百骸。
姜泠抬起一双眼,望入的却是对方满是情动的乌眸。他醉得很厉害,却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接下来,面前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姜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她只记得当天晚上步瞻似乎发了很大的火。
只知道他的眼底,逐渐染上汹涌澎湃的爱意。
在这一瞬间,姜泠确信——他爱她。
她从未见过步瞻如此动情的模样。
月色倾洒,窗外的夜色拂不进寝殿,屋内的灯盏也未燃。周遭一片昏黑,姜泠只看见男人坚实的、挂着汗珠的胸膛。
夜色隐隐,步瞻抬头时,鼻尖上的汗“啪嗒”一声,滴在他坚实的喉结上。
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流淌,蜿蜒了一路。
忽然,姜泠腾出手,“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登时,男人面上便多了一道鲜明的五指印。
步瞻愣了一愣,低下头,看着发丝凌乱的女子。她的巴掌并未将他拍清醒,也并未驱散他眸底的酒意与情动,只这一刻,男人眼底竟浮上一道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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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他低下头,闭着眼。
“你打吧,你打我吧。”
“你再怎么打我,再怎么推开我。朕……也不会再放手。”
只要她不离开自己,只要她一直都待在自己身边。
只要
……她是他的。
他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她愿意留在自己身侧。
步瞻闭着眼,吞下她的全部声息。
姜泠难以呼吸,大地一片净白。
半晌,姜泠知道,她的反抗根本无用,反而会让步瞻愈发愠怒。
他要的向来就是掌控,是占有。
就如同她身在相府里,男人明明不爱她,却限制着她的喜怒哀乐。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应当掌控着所有人的情绪。
姜泠冷静地看着,步瞻身后那大片大片的昏黑。漆黑的夜色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直将人所有的理智尽数抽走。
她看着他的眼里,慢慢染上无法抑制的爱意。
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沉沦。
……
翌日。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姜泠下意识看了眼身侧,步瞻果然早已消失不见。
他许是去上朝了,这些日子他都格外忙碌,除去上早朝,桌子上还有批不完的奏折,平日里很难抽开身。
抽不开身也好。
她抿了抿唇,从榻上撑起上本身,绸被随着她的动作柔顺地滑下来,登即让她看清楚自己身上的红痕。
有些暧昧,还有些可怖。
姜泠抬起沉重的眼皮。
似乎受了步瞻的吩咐,绿芜与青菊特意没有前来打扰她休息。这让她一觉睡到了很晚,却依旧不能缓解驱之不散的困意。
姜泠只觉得自己身上很痛,双手双脚更是软绵绵的、没有分毫力气。她兀自坐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勉强才找回些力道去穿衣裳。
身前是一面黄铜镜。
镜面清澈,令姜泠清楚的看见,那些红痕不仅分布在她的身上,更有甚者,爬到了她的锁骨与脖颈处。看见那些红痕,她眸光并未有任何波动,女子冷静地走下榻,拖着险险及地衣摆,缓缓走至妆镜前。
她从妆奁内取出一盒精致的桃花粉。
蘸了些粉,开始往脖子上、锁骨上涂抹。
步瞻很喜欢掐着她的脖子,故而她的脖颈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指印儿。
见状,她又多蘸了些粉末,往自己脖子上扑。
正涂着粉,殿外突然响起一阵传报声。
“娘娘,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姜泠放下手上东西,转过头,让绿芜先带着他候着,自己梳妆罢便来。
心里头惦念着煜儿,她手上动作愈发迫不及待。
她已有整整三年没见到煜儿。
不知他现在长得如何高?样貌可有变化?
不过少时,姜泠便收拾妥帖,往庭院中走时,嘴角也忍不住挂了一抹笑。
方一走出殿,她便看见正站在院子中、侧身对着自己的少年。
他穿着深紫色的华袍,领口与袖摆皆绣着飞鹰云纹刺绣,他这像是在方听罢先生讲学后急匆匆地赶来,额头上还有些汗
。听到脚步声,少年转身望去,只一眼,便与那方从殿内走出来的女子对视。
和煦的日影洒落,温柔地倾洒在姜泠身上。
步煜先是一怔神,继而攥紧了腰际别着的剑柄,朝姜泠深深一拜。
“儿臣步煜……参拜母后!”
三年未见。
他的身量高了许多,眉眼长开,身上稚气虽然仍未褪去,但他身上俨然又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小孩子立在庭院里,即便是跪着,他的身形极为挺拔。
微风穿过,吹动他宽大的袖摆,拂过他那一双俊美而坚毅的眉眼。
时隔三年。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她的孩子,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
姜泠眼眶微湿。
不光是她,小太子的眼圈也红红的。他右手紧扣着剑柄,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此番情景,竟看得一侧绿芜红了眼,她用帕子掩着面,呜呜地哭泣起来。
见状,青菊忍不住拉了她一把。
“大喜的日子,哭丧什么!”
绿芜抽噎了一下,“没有哭丧,没有哭丧。奴婢是高兴,为娘娘与小殿下高兴……”
小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与庭院的风一道传来,落在姜泠的耳畔。听着这哭声,她也险些忍不住落泪。片刻之后,她迈起步子,走到煜儿身前。
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暖醺醺的日光铺洒在二人身上,将姜泠的面色映衬得愈发柔和。
步煜直起身,望着眼前的娘亲,眼神中也染上几分眷恋。即便二人并未有多少相处的机会,但姜泠能感受出来,这孩子十分依赖她。对方的目光轻缓地落在她面容上,就在往下移动之时——
小太子目光顿在一处,忽然一冷。
这双眸间的寒意来得太猝不及防,引得姜泠微微一愣神。在她的记忆里,煜儿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模样,她从未见过他这般令人忍不住胆寒的眼神。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煜儿,怎么了?”
小太子抿了抿唇。
日影渐落,映照在他稚嫩的面庞上,将他的脸衬得极为冷白,片刻之后,步煜轻轻唤了她一声:“母后。”
太子煜眼眶微红,直勾勾地盯着她脖子上的掐痕,他似乎忍耐力许久,顿了半晌,才沉着声道。
“他这是又欺负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