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全军上下皆知他与我感情深厚,对这倒也见怪不怪,只是那霓裳美人贝齿咬唇,幽幽地盼到了空盘被端走。
于是群芳退却,而她拾起托盘中的一盏,袅袅缓步:“将军大人英勇征战,还了北方一片安宁,妾虽只是居庸城不起眼的一隅,却不免万千感激。”
香风临近,纤手抬酒。
岂料裴铮这会儿无虾可剥,竟伸手一止:“今日不饮,宴散后我有要事处理,必须清醒。”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确实滴酒未沾。
那跟前的酒盏则是微僵,四下窃窃唏嘘。
可裴铮仿佛未见未闻,甚至拿指头点了点桌面:“对了,这珠链,拿走。”
美人是掩面跑走的。
不过这小小插曲,丝毫不影响整场宴席的欢畅。
宴散后,我正要同其他将士一起回营,却被一只手拉住,我侧身,奇怪:“你不是有要事吗?”
“这事也和你有关。”
裴铮一脸严肃。
就这样,我站在阁楼之上,俯瞰整座居庸。
因全城相庆贺,此时即便夜深,大街小巷亦是热热闹闹。东边戏台咿呀,南面火树银花,楼与楼之间系着若隐若现的线,其上大红灯笼仿佛凌空悬浮,光晕摇曳,温暖人间。
雪还在下,但只有少许。
那片片白绒似羽毛飘落,打着旋儿在视线里翻转,方离开月光清凛,又没入灯火通明,美极。
“这地方不错吧?我挑的。”
裴铮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几分得意。
我没忘记正事:“我们来这做什么?”
裴铮未答,反问:“我现在是不是风风光光?”
肯定风光。
别说他此次平定北疆,街道两侧万民敬仰,就算是此前的大小征途,他亦战无不胜。
我于是点头:“嗯。”
裴铮离近:“那我可以肖想别的了?”
我想了想:“可以。”
冬夜到底泛寒,但我的手忽然被握紧,传来对方的温暖。
“那我能不能讨你喜欢?”
这声音令我恍神。
我想,我是察觉到了的。
那画中人或许就是我,他让我“等着”时的目光分明炽热。而我只是不确信,不明白。
因此眼下,诧异远比其他情绪更甚。
可对上那目光,我仍旧讷讷:“是你说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裴铮理直气壮:“我要反悔。”
“……”
被这话一噎,我的满腹质问悉数作废,一时间空荡荡茫然:“为什么?”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幸亏我早有准备。”裴铮一脸志在必得,竟从襟前取出本厚厚簿子。
我迷惑接过,见封皮上大笔浓墨——《关于我喜欢祁红的理由》。
我就这么看起了这本“书”。
虽说长篇大论,密密麻麻,但这行文言辞激动,叙述错乱,反反复复皆是什么“祁红好帅气”“祁红真温柔”“祁红太聪明了吧”“祁红实在可爱”。
我好像不用再看下去了。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所以我侧头,直视那双眼睛:“假如我一辈子解不开蛊,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呢?”
这对颜狗来说理应致命,然裴铮一本正经:“我可以脑补。”
我:“……”
“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
手再度被滚烫包裹,逼近的气息来势汹汹。
我预感自己要不对劲了,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空着的手往上一捂:“你别看我。”
裴铮任我捂眼:“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声音微颤:“我脸红。”
“……”裴铮没说话,也没再往前。
他直接一拉。
我下意识想退,他却将我按在他胸口,煞有其事:“这样掩得更严。”
“……”
他到底是大兴城里被丢惯了香囊手绢的裴家二少,我应付不过。
我现在理解他为何搂着我的画傻笑了,毕竟这天深夜,我抱着那本簿子,脸上烧得甚至睡不着。
我索性出来吹冷风,试图物理降温。
不料这么随意走走,我刚好目睹马蹄踏雪,白衣书生趁月色而归。
我便拢了拢袄子,过去:“贺兰先生早早离席,归来得却有些晚。”
贺兰瑾下马淡淡:“驿站路远。”
我颔首:“北方大捷,是该传给天麓宫。”
贺兰瑾眸色微暗,面上仍是笑了笑:“我此行不止寄信,还受人所托。”他边说边探手袖内,取出一封信笺。
原本将息的飞雪此时骤急。
我听见风声呜呜,也闻得贺兰瑾逐字清晰:“公主亲笔。”
那薄薄信笺如同覆霜,入手刺骨冰寒。
我大步回到帐里,点亮烛火,拆信。
信上简短,只两个字,一个名字——“裴铮”。
我没告诉裴铮,因为贺兰瑾称此信来自长宁公主,而非天麓宫。
我虽和长宁公主仅一个照面,但许是孪生相通,亦或是基于她私自放我的举动,我能感觉到她和我一样,都不“听话”。
然心中终究悬着块石头,心绪些许外露,还是被裴铮看了去。
他并未问我,只是缓缓:“扬州整个都是裴家的地盘,没人有那个胆。”
居庸城散宴的那天晚上,他说今年过年带我一起回扬州,让我和他一起去见他祖父母和□□母。
当时闻得这话,我一顿气血上涌脑子一抽,一拳打碎了阁楼的围栏,当场引发高空坠物。
下边行人破口大骂,我和裴铮悻悻下去道歉,结果有人认出这是副将和将军,二人世界演变成众星捧月。
现如今再一听见,我已然没功夫脸上发烫。
不仅如此,裴铮话里对裴家实力的肆意傲然,引发另一记忧虑。
一月,北方捷报传遍,九州欢声一片。
文王大悦,邀燕、赵二王于崆峒山行宫共庆,凯旋加之新年。
裴氏少年将军兼其手下众将有功,当仁不让,见信即日启程,前往赴宴。
“嚯!要去崆峒?听说那行宫冬暖夏凉,四季如春。”
“这回平定了北方,赏赐应当是堆积如山了!”
一众将士兴高采烈,我看向裴铮,见其眼底凝重。
两日前,一封密报送入营中,呈上信件的乃裴家暗卫。
我被召进将军帐,裴铮将密报递给我看,字迹赫然——“当心”。
“裴将军,我回徐州有事,已同殿下请明。”
四座将士皆离,贺兰瑾独留拱手,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