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凉,空气中飘着一层白雾,分不清是道边小吃摊上冒出的热气,还是清早的雾气还没有散去。
太阳已经升至半空了,金灿灿的阳光洒落下来,摆早集的老百姓们早已经忙碌了半天,然而这座城市并不属于他们,贵人老爷们这时候才慢悠悠的出来,吆喝声也才响了起来,仿佛只有他们醒了,这城市才真的醒来。
温言琢早就出来了,他倒也不是习惯早起,只是昨日听说了一件糟心事,竟睡也睡不好,早早就醒来了,索性就带着人出来吃早茶。
谁知出的门来,也不得安生。
温言琢有些后悔没有选厢房,他来的时候尚早,即便是秋韵楼也没几个人。
他看天气不错,坐窗边也不担心受凉,又可以看见楼下情况,便没顺着小二的指引,转个弯坐在了二楼露台上。
他喜欢看风景,更喜欢看人。
这也是他喜欢来秋韵楼的原因。
秋韵楼是大店不错,但若是真的论起来,在京城,又不算什么。
温言琢喜欢这里,不过是喜欢它离着东市近,热闹,人多。
他看楼下那些百姓,倒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他看的是生,这个城市乃至这个皇朝,并不真的属于住在高门大院的贵人老爷们,而是这些日日劳作,命如草芥的平头百姓。
当然这种想法,温言琢并不会真的说出来,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起来容易,又有几人真的去做。
温言琢垂下眼睫,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
金色阳光撒在他玉色的脸上,长长的羽睫在阳光下投下一道阴影,将他那泓为人称道的多情目完全遮掩住。
“嘿,听说了吗?翠景楼里昨日新□□的小倌儿连夜被三皇子给接回去了!”
温言琢端着茶碗的手一顿,旁边的将绮咬咬牙就准备起身。
“叮”的一声,手上的茶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边的出云轻轻的扯了扯将绮的衣角,一脸愤然的小少年不情不愿地站回了原处。
秋韵楼二楼南向并未修建厢房,而是建成了半开放的露台,又考虑到隐私,并不和一楼大堂一般全开放,而是用屏风隔开。
温言琢几人本就坐在较为靠外的位置,又将屏风全打开了,周围的人轻易看不见他们。
说话的那一桌,显然是消息灵通的,不过即便不灵通,那位行事也素来没有掩饰过。
不舒服是不舒服,但温言琢无意为此事去理论,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嘴长在人家身上,怎么说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何况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自己没的急吼吼地上前认领。
“嗯?这次又是哪处像?”
隔壁那桌显然是准备好好八卦这个新闻,一旦开口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最先开口的那位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对于自己的消息灵通很是自得。
装模做样的喝了一口茶水,吊了吊在座人的胃口后,才在催促声中慢悠悠的开口。
“这位嘛可就厉害了,听那鸨子说,之前可是好好养起来的,之前根本就没露过面,某也是恰好昨日在场……”
周边的人见他说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也是急得不行,“知晓你是风月中的老手,我等自是不及,只说些这个无关之事作甚?”
“急什么,这不就说到了吗?”,说话的人也不着急,“这次这个,你们猜怎么着,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带着面纱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过去,说就是那位,也有人信!”
周围之人爆发出一阵嘘声,“竟这般像么?”
也有不信的人质疑,“你倒说的好像认识那位似的。”
被质疑的人显然极为不满,“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温家二郎是什么人,这京城有几个不认识的?”
这话却是有些水分了,倒不是温言琢的名头不响。
温家二郎,少有慧思,聪明灵秀,及长,芝兰玉树,文思敏捷,满腹经纶,气质高华。
当然,单单如此也就罢了。
令坊间传闻不断的是,当今三皇子甚是思慕温二郎,据说初见即呆滞半天,痴言:“君当是天外之人,此间不可得。”
温家也是高门大户,三皇子的思慕温家管不着,但是真的想做点什么,温家却也不是好对付的。
温言琢虽然不好直接对抗,但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更何况他素来与大皇子,如今已经受封中山王的大皇子殿下交好,所以三皇子再如何也只能献献殷勤罢了。
若仅如此也就罢了,这位三皇子殿下的骚操作是,接了一堆与温言琢相似的人进府。
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鼻子像,有的是嘴唇像,有的是身形像……
饶是温言琢这样的性子,也被膈应的不行。
偏偏三皇子殿下收了人却并不真的宠幸,只让人就近跟着做些洒扫,并且美其名曰“吾满腹情丝皆系温郎,众侍不过皆吾相思之苦。”
言下之意是要为温言琢守身了,倒是得了个痴情的名头。
温言琢:……
妈的,智障。
要说起来,三皇子这个人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今圣上姓萧名章,乃是军户出身,却以平民之身,娶了世家大族“蔚”氏嫡长女蔚芷兰为正妻。
需知世家与平民之间的差别,有如天堑,萧章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却能与蔚氏联姻,娶的还是嫡长女,可见其并非池中之物。
不得不说,蔚氏的眼光也确实极为精准长远,在萧章微时便敢将嫡女下嫁,最后竟真的赌赢了,萧章这位穷小子竟能于乱世中出头,成为开国皇帝,而蔚氏女也入主中宫,蔚氏随带着风生水起,从二等世家一跃成为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年少结发,又同甘共苦,一起打下江山,当今圣上极为宠爱皇后,即便是初登大位,需要平衡各世族力量,圣上也扛住了各种压力,明言只愿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负。
由此便可见萧家人的作风了。
皇后育有三子一女,长子萧子鸿,次子萧子建,三女萧玉颜,幼子萧烺。
烺,明亮也,从名字就可看出三皇子的特殊来。
生三皇子的时候,蔚皇后年岁已经不小了,此前又跟随圣上南征北战,身体留有暗伤,所以从怀胎起便极为困难,生产时更是难产,几乎母子双亡。
圣上为了表明对皇后和幼子的爱意,特赐名“烺”,太阳初升,光明灿烂之意,希望以帝王的偏爱,让上苍对他多些庇佑。
除此之外,还专门将幼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可以说盛宠无二了。
倒也不是说其他的孩子圣上就不喜爱,不过早期毕竟还要南征北战,便是公主出生时,朝堂也并未完全稳固,圣上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
所以萧烺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也值得这份宠爱。
帝后的基因在那,几个孩子都很聪慧,萧烺尤其如此,并且性子极为仁孝,由于在帝后身边养大,兄姐又极为宠爱,所以养的性格有些过于柔善,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有些“傻白甜”。
这种柔善直爽的性子,按理来说是讨人喜欢的,显然帝后也是这么觉得的。
萧章与蔚芷兰,相识于少时,能突破门第结合,可见都不是拘泥世俗之人。
虽说男女结合是阴阳之道,但龙阳之好也并不少见,对于小儿子高调爱慕男子的行为,帝后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温家也算是老臣,温言琢这个人,见过真人的人,都不会意外三皇子为什么会一见就思之如狂。
至于收一堆相似的侍从,那就更没有问题了,只是侍从而已,又不是真的荒淫无度。
可以说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帝后的纵容也是一大原因。
温言琢却是真的有些苦恼。
三皇子毫不遮掩,紧追不舍,帝后又态度暧昧,这就让温言琢的处境极为尴尬。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尤其当今还是开国皇帝,虽然看着仁厚亲善,但能在乱世中打下江山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左右。
他可以顾忌言官的谏言,不以皇权强夺臣子,但言琢说一句不满的话试试,保管他刚说出口,下一刻就要被治一个“蔑视皇权”之罪。
所以尽管十分无奈,面对众人的调侃,他还是要笑着表示,“承蒙皇子厚爱,某深感惶恐。”
这种情况下,温言琢已经被默认成未来是要被收进三皇子府的,至少在三皇子的兴趣没有转移之前,他的婚事、仕途,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其实乐得三皇子找替身,虽然有些膈应,但若是其中能有一个真的代替他,成为三皇子的心间宠,他反倒自由了。
温言琢自顾自饮茶,对于耳边的议论,并不放在心上。
他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有他的向往,不在高门大院里,不在三皇子的情情爱爱里,在下面这忙碌、粗糙又生机勃勃的市井百态里。
那边的人还在说着,“我何必说大话,不说周身的气派,那名儿也不与别的小倌儿相同,姓苏名润,听着可倒像个正经人家的公子,三皇子还当场赐了字,玉之……”
“这……温润如玉,如琢如磨,连名字都要关联起来……”
能上二楼的,消息又这样灵通,定然不是平头百姓,即便聊的是风月,倒也能迅速解意。
言琢心里暗自觉得有些好笑,他早在昨日知道的时候气过了。
便不是青楼小倌儿,这事儿也足够糟心了。
他的心绪早已被这春日晨景平复,这世界多美好,何必非要理会一些无稽之人。
倒是将绮、出云两人气的不行,若是之前也就罢了,这已经是将他家公子的名字明晃晃的说出来了,就是素日稳重的出云,也紧攥了拳头。
“公子,那三皇子着实太过分了……”
“出云!”
虽然是轻喝,但其中的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他家公子虽然看着温和,但他们作为随侍,确实十分了解的,若真的因为公子谦谦君子而轻看他,那才真是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