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邢意（11）
邢意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收到纪笙的微信。映在屏幕上的脸先是透出一丝喜意，而后看清微信的内容，又疑惑起来。
纪笙：
「你搞什么？为什么主动放弃第一场试戏？」
「你想死是不是？」
「你知道老子为了争取这个机会，喝了多少酒？胃疼了多少天吗？」
「操！」
一条接一条，简直轰炸情绪。
邢意关注的重点却不同，回道：
「您胃疼？现在好了吗？」
「一会儿我给您送药去！小米粥养胃，您喝吗？」
纪笙快要气死，把手机捏得死紧：
「我跟你说的是胃疼的事吗？我喝你大爷！」
「算了，我管你死活！」
邢意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条纪笙发的微信，比两人加上好友后发的总条数都还多。
每一句语气都不好，有好几条还是骂人的脏话，邢意一条条看下来，竟然觉得挺高兴的。
缓缓勾起嘴角，他回：
「纪先生，我之所以放弃第一场试戏，是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那个角色，我演不好。但第二场的角色，我有把握，请您一定相信我！」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最后一句映入眼帘，纪笙不屑地冷哼，不再回复。
片刻后，搁下戳得发热的手机，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参与第一个角色试戏的候选者有7人，这些人背后分别代表着各路资本。且不管资本大小，这7人当中达到形象贴合角色、演技过关的，却连半数都没有。
经过讨论，最后选出两人作为备选，先前邢意身旁的耳钉男生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第一场结束后休息二十分钟，纪笙早就闷得发慌，便去外间透口气。
身姿笔挺如松，他独自站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中，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吐出一口萦绕白烟。
絮烟之中，用余光朝着等候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等候室门外零零散散站着三四个小艺人，其中并没有邢意的身影。
纪笙收回视线，把烟掐灭，大步回了表演厅。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即将开始第二个角色的试戏选角。
这个角色名叫周靖羽，是八人小队中的副队长。年仅二十七岁就能当上副队长，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也导致了这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性格。
比起先前试戏的第一个角色，周靖羽这个角色刚出场时就非常不讨喜，与主角吵架闹矛盾不说，还在第一次突击任务中，擅作主张导致了第一次撤侨任务的失败。
任务失败后，周靖羽与主角发生激烈争吵，一气之下他离开了八人小队，到这里，周靖羽的戏份算是告一段落。剧情发展到后半段撤侨的关键时刻，周靖羽才出现，而这一次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人物戏份不多，争议性却很强。演好了，算是电影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闪光点，演不好，则是整部电影中挨骂最多的角色。
况且对于演技的要求还不低，可谓吃力不讨好。
参加试戏的人都是娱乐圈刚出道不久的小鲜肉，不是贬损他们，这些人演演活泛耍帅的角色勉强过得去，演这种有争议且带弧光的人物，那着实不够格。
大家也有自知自明，都把重心放在了第一场上，到了第二场，肉眼可见地敷衍。
不过大家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想法，倒也无人弃演。
实习过程中，张导起初还看得生气，后来全当喜剧看了。
轮到邢意出场的时候，整个试戏厅的人已经分别看了面目全面式、神游天际式、走错片场式、猫狗打架式的四场精彩喜剧。
即便邢意是云天旗下的艺人，众人对他依然没抱多少期待，笼统不过是一个稍微懂得审时度势的小鲜肉罢了，横竖都是小鲜肉。
“杜天明，你算个什么东西！”
然而，当邢意一开口，众人的眼神登时变了。
“有点意思。”张导坐直了身体。
有人不禁瞥了眼云天老板，纪笙反应却不大，仅仅挑了下眉峰，不改先前的散漫姿势。
邢意演的片段正是第一次突击任务失败后，与主角杜天明大吵的那场戏。
试戏没有搭档，全程无实物表演。
想让观众入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你是队长，大家都得听你的！”邢意双眼赤红，竭力压抑着暴戾之气。
那眼尾的伤疤本是破坏美感的，在此刻却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疤痕随着凸起的青筋抽动，将周靖羽这个人物的狂妄易怒的秉性尽显。
同时，也弱化了邢意白面小生的形象。
“滚开！”邢意做了个挥手拍开的动作，“雷城，你少来这儿当老好人！平时怂得像妈个瓜蛋，这时你又敢出来了？就不怕瓜脑袋一不小心磕碰碎了？”
表演厅发出隐隐的笑声。
周靖羽吐槽雷城的表情太嫌弃，骂人的语调抑扬顿挫，有梗有趣，又不脱离人物本来的性格。
此时，再没有人将邢意看成先前的那个小白脸，不说此时的他就是周靖羽，至少让看的人入了戏。
……
表演结束的那一刻，邢意身上所有的锋芒瞬间敛去，又恢复成那个腼腆少言的大男生。
额头一滴汗水顺脸而下，他微微喘气，目光在前方一众导演制片的方向迅速掠过。
直至此时，他才敢看那人一眼，仅仅一眼，甚至不敢与那人有任何眼神交流，他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神情。
“好、好！”过了无比漫长的一分钟，张导慢这才悠悠地鼓了两下掌，“演技稚嫩，表现不错，敢演又敢想，多少演出了周靖羽这个角色的性格张力。”
邢意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但凡点评人这么说，后面马上就要来个“但是”了。
果不其然，张导话锋一转：“可惜表演的痕迹还是重了点，细节处打磨不够到位。”
邢意认真地听点评，表情淡然，态度端正，又给人添了几分好感。
“对了，刚才那句骂人的话倒是挺有意思的。”张导上下打量邢意，“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平时说浑话的人，跟别人学的吧，学得不太像……”
刚才被邢意的表演打动的人，不由为邢意捏了一把汗。
张导继续说：“有空再跟那人练练，说不定演戏时能用上。”
这话一出，邢意紧握的手放松了一半。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还玩故弄玄虚这一套。
纪笙心里腹诽，面上没表态，低头摆弄着手机，看来是不打算管这事了。
张导偏生喜欢和纪笙扯皮，用手肘碰了一下他，“诶，先前不还紧张得很，这会儿怎又不关心了？毕竟是你家艺人，快，点评两句。”
纪笙掀起眼皮：“我哪紧张了？我那是心疼投资的票子。”不耐烦地望向舞台中央那人。
对上纪笙那双冷眸，邢意浑身一僵，方才对着大导都不卑不亢的人，忽然慌乱起来，目光闪烁，不知该看哪里，最后落在虚空中，忐忑地捏紧手心。
纪笙见他身体僵硬，又冷哼道：“演技马马虎虎，勉强算个男人。脏话说得蹩脚死了，一点没掌握精髓。”
这算什么点评，这不侮辱人么？
还有脏话的精髓是什么，您老倒是说道说道！
众人心里这般想，碍于纪笙圈中大佬的身份，也没人敢明说。不过有一点，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这位大佬似乎不怎么待见这位小鲜肉啊。
之前关于两人的那些小道八卦，难不成都是谣言？
气氛一时很是尴尬，张导递给传唤的工作人员一个眼神，那人立马会意，上前将邢意带出了试戏厅。
后面还有两个试戏的小生，纪笙心不在焉地熬到结束，不等最终定角结果，便以公司有事为由，匆匆走了。
走前路过一众小生所在的等候室，没有朝里看过半眼。
纪笙很清楚，周靖羽这个角色已经非邢意莫属。
能够拿到角色，一是邢意本身的确在人物塑造方面下了功夫，演技也大有提高，第二个原因就是全靠同行衬托，谁让那几个小鲜肉一个比一个拉胯。
试戏结束后的第三天，邢意参演《最前线》的事终于定了下来。
签合同的时候，邢意才知道《最前线》的拍摄将近要一年，其中有三个月的时间需要在外国真实取景。说来好笑，当了好几年的明星，他竟然还没出过国，连护照都没有。
于是，邢意接拍电影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出入境管理局办护照。
看在邢意现在身上有大项目的份上，公司给他配了一辆车以及一个助理兼司机。
中午一点，太阳正是最热情火辣的时候。
邢意提前五分钟到小区门口等他的新助理，五分钟后，一辆途观停在他的面前。
邢意看了看车牌，没错，就是微信里说的号牌。
这时车窗摇了下来：“嗨！意哥，我们又见面了。”
只见车内是个带棒球帽的年轻男孩，娃娃脸上凹着两个酒窝。邢意疑惑地打量两眼，顿时想起这人是谁了：“你是那天大厦……”
“是我！”男孩接过话，“意哥快上车吧，办完护照还得去老板那儿，可不能让他等久了。”
邢意开门上车，心头跳了一下：“老板？你说的是？”
“自然是大大大老板啦！”男孩发动汽车，车子一下冲出去，邢意下意识抓住扶手。
“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叫黎小天。”男孩撇过头眨了下眼睛，“纪总是我舅舅。”
“舅、舅？”
黑色的suv窜入车流之中，兜起的疾风淹没了邢意的惊异声。
黎小天的车技十分不规矩，东摇西晃，邢意被晃得脑壳发晕。等汽车驶入主路不得不放慢速度时，邢意鬼使神差地问：“那个，你今年……成年了吗？”
“噗呲——”
“意哥你说什么呢，我没成年哪敢开车。你是觉得我车技太炫，实不相瞒……”黎小天转头伸出三根指头，“刚满十八三个月，刚领驾照一个月。”
黎小天是个话唠子，开始说起考驾照时的各种奇葩事，以及他在驾校如何受人喜爱，又如何一路开挂科科通关，仅仅两个月就拿到的驾照。
邢意听得有点心不在焉，忽然话没过脑子，问：“那你舅舅今年……多少岁了？”
黎小天想了想，“我妈今年四十四，小舅小我妈一轮，今年三十二。”
“三十二……”
邢意喃喃道，“原来，他大我十岁……”
另一处，纪笙站在景城最贵的服装定制工作室里，裁缝手中的软尺贴上他脖颈的一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偏头望了眼落地窗外阳光笼罩的华美庭院，一阵莫名想法从心而起。
“抱歉，等一下。”他对裁缝师说。
随后快速拨通黎小天的电话：“办护照的事改天再去，把人带过来！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