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诗经》
“……后来,他告诉我,我妻子是他的仇敌。他说,我不会成功的。”陈景说,“我想离婚,他不肯放我走。
我便去找官府,希望官府可以替我做主。我报上了官家的名讳,结果,那个女人被抓住,打了板子。我赶到牢狱,想求情放了她,却被关押了起来。
我在牢里,才听说了杨九郎的事。他杀死了他师兄和师姐,还杀死了一位大臣。
朝廷震怒,将他捉拿归案。
皇帝亲自审理,将他处斩。杨九郎临死前,把一块玉佩给了我,嘱咐我照顾他的妻儿。
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当是给晨儿的礼物。
我在牢狱里,一待就是八年。我一步也不敢踏出监牢,生怕被人认出来,遭人毒手。直到今年冬月,才有人通风报信,说杨九郎的妻儿被官兵劫走了。
我才逃脱出来,辗转来到京城。”
他的声音低哑,略显沙哑,像是久旱的土地缺水。
陈晨的喉咙哽咽。
“……你娘亲,是因为我,才郁郁寡欢。她不愿意跟我回京,怕我再惹祸。她说,京城的权贵,我招惹不起。”陈景说,“晨儿,你若是恨爹爹,爹爹无话可说。”
他是陈晨的父亲,陈晨不怪罪他。
“我不恨您。”陈晨擦干净了眼泪,对陈景道,“娘她很善良。她只是不相信世上有鬼,所以不敢靠近您罢了,您别怪她。”
他的母亲,叫白氏,并非陈景的夫人。
她嫁过来时,带着几岁的孩子。
陈晨刚刚出生,就被卖了。
他是白氏抱养的。
白氏没有子嗣。
陈晨从小就懂事,又机灵,白氏非常疼他。
等他稍微长大点,懂事些了,白氏才提出了离开陈景。
“爹爹,咱们搬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吧。”陈晨说,“我想娘了。”
陈景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陈晨的头发乌黑浓密,皮肤光滑细腻。陈晨比实际年龄要小两岁,他还是个婴儿时期。
他的眼睫毛长而翘,肌肤嫩得如剥壳鸡蛋,漂亮的唇瓣粉润。
陈晨的鼻梁笔直、高挺,眼眸乌黑清澈。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淡麦色。
陈景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心中暗自感慨他的儿子,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不仅仅因为他聪慧,更加因为他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我们不能搬家。”陈景道,“京郊有官衙,官府的耳目众多。我们搬出去,就是送羊入虎口。”
“爹,我有办法躲过官府。”陈晨说,“官员们都不知道我是谁,您也不是。您跟着我,就可以隐姓埋名,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陈景犹豫不决。
“爹爹,您先试试,看我的办法行不行得通。”陈晨继续劝。
陈景最终点点头。
他不能连累了陈晨。
陈晨的计划,就在于此。
陈景同意了,就去找了他的旧友,一位江南的商户,让他帮忙弄套新的行李,他要暂避风头,换个地方谋生。
商户答应了,派人去给陈景置办行装。
他们父子俩,就在一间破败的草屋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寒夜。
翌日,他们去了江南。
那位江南商人给了陈景银钱,买了三亩地。
他们父子俩在乡野里生活。
陈景读书很快,他是个举业很厉害的人。但是,陈景很少出门,他甚至从来不去考场,也不参加春季科考。
他在乡野种田、编织竹筐、纺纱织布。
陈晨则跟着他学习。
陈晨从小聪明。
他很快学完了《诗经》。
这个世界的文字,和汉字区别不大,都是繁体字。
陈晨很熟悉,背诵也很快。
他学东西超级快。
他很努力,每次都考全班第一。
陈景很欣慰。
这一年,陈景已经四十五岁了。他的腿疾犯过好几次,导致双腿瘫痪,走路困难。
“……你要是不想去读书,就跟我做个木匠。”陈景突然对陈晨道,“我们在村子里雇佣工人,教你编箩筐和织布,总不能饿肚子啊。
你若是喜欢读书,就跟着你二伯父。他是秀才,可以请人来教你识字。”
陈晨道:“我跟着您吧。”
他的确很聪明。
他也很勤奋。
陈景觉得自己养活他,绰绰有余。他不必依附旁人而活,陈晨也可以自力更生。
这样,他就可以安心读书,将来有一番成就。
他想要的,就是一份平静安稳的晚年。
他不想太辛苦。
哪怕是在村子里,也好过颠沛流离,受人欺凌的日子。
他们租下了一座废弃的宅院。
宅子是空的,院墙破损,杂草丛生。陈晨和陈景,把它重新拾掇一遍,整修得干净利索。
陈晨的手艺还算精湛。
他用铁丝网,将外围包裹,形成篱笆,然后再在内圈挖坑,填满了泥土。
他们就住在院墙的内部。
这座荒宅子,就变成了一座小宅子,陈景和陈晨居住。
陈景不许陈晨出门。
他教他识字,教他画图。
他们过着简朴的生活。
陈晨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他记忆惊人。陈景的教授,他能领悟七七八八。
陈景也是个闲人。
他不需要去赚钱养活妻子和孩子,他就专门教儿子读书。
陈晨的天赋异禀,他学什么都很快。
陈晨的学识,令陈景刮目相看。
他不由赞许,道:“你很有学问,是个读书的料子!”
陈晨笑笑,道是。
他对父亲很敬畏,偶然才有点小脾气。
“我们不能一直窝在这里。”陈晨道,“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他想去见官。
陈景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京城的复杂,我怕你被人吃掉。”
陈晨道:“您就当我是胡乱跑吧。”
陈景想了片刻,同意了。
他叮嘱了陈晨,让他凡事小心。
陈晨道:“我明白的。”
他们在山林间过了两个冬天。
冬天的时候,他们采摘了棉花,制成棉服。
陈晨又用棉被、棉鞋,给自己缝补棉袄和裤子,给陈景也缝了一条棉袍子,父子俩的衣裳总算有了保暖的。
“我现在就去找杨老爷子,我们偷偷溜进去,然后我们再出来。”陈晨道,“我知道杨家的地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房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