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兄友弟恭
简绥星自问不算矮,一米九的身高,可眼前的人硬生生比他高出两公分,仿佛就这两公分,连气势都胜了一筹。
简绥星眼里的诧异和喜色来不及显露就被压了下去。
他低声问道:“还真的是你?”
宋寒洲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得像静止不动的画,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转了转,半真半假地笑问道:“简哥很意外?”
“有点,毕竟你失踪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消息。”简绥星看着人进了门,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顾章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简绥星转过身的速度很慢,好似还在消化看见的一切。
犹豫间像是松了口气,嗓音里带着点庆幸,他道:“回来就好。”
见一面简绥星不难,难的是简绥星来见的是失踪已久的宋氏总裁。
简绥星和顾章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后,假借来南市出差坐诊的理由,院方的院长和他们有些交情,单独辟了一间临时办公室给他。
虽说专家号比较贵,可是架不住人命更贵。
这一天下来,简绥星也忙得脚不沾地。
办公室陈设很简单,除了问诊桌旁,找不到什么坐的地方。
宋寒洲应了一声:“嗯。”
“你……”简绥星看着那道背影,挺拔孤直,像是什么都没变,像是什么都变了。
从前的时候,这人身边跟了三三两两的助理、秘书、副总和几位高层,鲜少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如今看,却像是从来只有一个人,他从没真心将任何人留在身边。
简绥星的眼皮微微垂下,半阖着遮了光,一明一暗,上牙关咬住下牙关,撑起下颌附近的肌肤,绷得很紧。
在宋寒洲看他之前,简绥星一手按在身上,脱掉了白大褂,转身挂在了门后:“你先说吧。”
“嗯。”宋寒洲扫过一眼,盯着橡木色的桌面,道:“我的下落,请简哥暂时保密。”
“为什么?”简绥星有些意外,看着那团黑色的背影,越加觉得不真切。
想了想,简绥星忍不住道:“既然我和顾章都已经找到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是。”宋寒洲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简绥星,“所以是暂时。”
“寒洲,虽然我比你大两岁,但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吧。”简绥星走上前,轻轻眯了一下眼,坐落了问诊桌的医生位子,“你有什么事是非得瞒着我的吗?”
宋寒洲站在一旁,视线往下瞥,“不是。”
宋寒洲伸手摘下黑色的口罩,挂在耳旁,显露出唇边完整的笑意,连那双幽深立体的眉目似乎都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我从来没有把简哥当外人,只不过家里的事……”宋寒洲手揣在口袋里,笑得很无奈,“有点难以启齿罢了。”
简绥星与他自幼相识,对于宋家的事在了解不过,劝道:“我知道你父母走得早,小的时候,你二叔……”
小的时候,宋寒洲父母健在,宋氏夫妻和睦。
宋寒洲的父亲长得很高,很瘦削,如绿竹一般,像宋钊回忆里那样,宋谦长得温润富有书卷气,笑起来更像是大学里的教授,说话也温吞。
印象虽然所剩无几,可他记得父亲每次回家一定会先进浴室洗澡,洗掉酒气才带着他玩耍。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宋寒洲唯独难以想象,他在酒局上周旋的模样。
宋钊记忆里,他患上了一场高烧。
那时候,宋寒洲的父母受邀出席了一场国外的私密宴会。
临走之前嘱咐他,在家里一定要乖乖听话,加上年纪小,所以家里的大人都认为,他不知道自己发烧了,或者小孩子闷,想念爸妈,不肯说。
可其实不是。
宋寒洲摩挲着自己的虎口,手腕转过,想起一串老山檀水沉的珠串,晶莹剔透,恍若犀牛角的质地,香气醇厚悠长绵柔,能令人心定。
四大名香,“沉檀龙麝”,“沉”在第一位,所以只有父亲手上戴了这玩意。
老爷子亲自搞来的东西,希望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宋寒洲嗤笑了一声,把话说了个明白:“二叔患有无精症,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我。”
简绥星是宋氏的私人医生,两家也能称得上说一句世交。
对于这件事,他还是略有耳闻。
但说到底亲疏有别,简绥星有点不太自在,圆了一句:“但好歹宋爷爷心里……”
简绥星话说到了一半,抬头看着长大成人的宋氏少爷,矜贵清瘦,权势富贵,样样不缺。
可论起来,各人有各人的不幸。
不仅是宋其,连爷爷宋鸣礼也是。
对于宋寒洲来说,都不是什么想提及的存在。
宋寒洲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皮都没抬,毫无反应。
简绥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如果宋寒洲发脾气的话,他倒还知道住嘴。
半晌,惨白的灯光落在人身上,漆黑的眉目像落了一层霜雪,却摇摇头淡淡拂去了。
宋寒洲轻声道:“我是恨他,可他已经去世了,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简绥星几次张嘴,似乎对于宋家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务事,失去了语言叙述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你和爷爷总是一家人,而且对你疼爱非常。”
“我知道。”
宋寒洲点了头,简绥星才敢放心说下去:“宋氏是爷爷交到你手上的,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打理。”
简绥星一直都有失眠的坏习惯,很多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所以不管深更半夜上门出诊,还是医院值班,他很少推辞。
睡不着,索性找点事情做。
这种迹象,从一年多以前,宋寒洲坠海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
身边的富二代,聪明的、不聪明的都劝过他,宋寒洲吉人天相,让他不要过于担忧。
可人心哪是三言两语能够安抚的呢。
简绥星的失眠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的一双眼戴了没有度数的无框镜,都难以遮掩疲色和乌青,异常病态:“自从你失踪之后,宋其和潞安合作,通过了管道铺设,没想到遇上了雪崩和……”
作为宋氏的股东,简绥星手里握着的股份并不多,也很少参与宋氏内部决策。
他进入董事局坐在角落里,不过是受了爷爷所托,看着点宋寒洲罢了。
如宋鸣礼所说,宋寒洲大了,很多话不愿意跟他这个糟老头子说了。
可宋寒洲难道又愿意跟他说吗?
简绥星在心里失笑,说话的方式和宋寒洲身边的人都相差无几,点到为止。
哪怕他说的语句更长,说的更深,却还是不敢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