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火种
按照以往永历帝的尿性,大家对他基本不抱有什么期待,知道这位胆小懦弱的天子爱跑,所以也就没人白费功夫劝他留下,把精力都集中在怎么跑上了。
但谁曾想现在永历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理会李定国出逃的建议。
是不是代表着对李定国的有意见?
是不是想趁着李定国这会儿不在昆明,想着收敛大权?
而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准备收拾李定国这个大西国余孽?
这一个个疑问在这些朝臣心中都重如山岳。
而负责昆明的城防是李定国的心腹,昆明城中唯一的野战部队也是李定国的心腹,他们会怎么看朱肆这个决定?
会不会一死以报晋王厚恩,直接软禁永历帝?
这一个个疑问,让朝天顿时十分肃杀。
尽管朱肆对于李定国那是百分百信任。
但这件事上不是要他觉得,而是要让整个朝堂,整个晋王的部下,觉得他对李定国充满信任!
而人心隔肚皮,怎么能让李定国相信,让整个朝堂相信,那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这远远不是说几句漂亮话,许个什么愿望就能实现的。
毕竟从史书上看,皇帝这种生物的承诺与放屁没什么两样,再怎么真切的表演,在历史上都能找出反面例子。
远的不说吴起、岳飞之类,单说本朝便有孙传庭,于谦。
话说的再漂亮有什么用?
什么免死金牌,丹书铁券有什么用?
大明太祖爷当初发免死金牌、丹书铁券的时候未必不是真心实意,但为什么到后来看来免死金牌简直就是催命符?
总之一句话,就是皇帝这种生物耍起赖来简直是无解,今天皇帝可能与你掏心窝子,拜把子。也不保证他以后不会对你秋后算账啊!
要是一开始的心腹嫡系,患难之交还好,像李定国这种造反出生的,历史上最后下场都不好。
所以君臣相疑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朱肆对此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但事在人为,此刻必要让整个朝堂大臣在守昆明上达成一致决意,也只有这样,控制着昆明城防的李定国部下才会支持他的决定。
再困难的事情总得试一试。
朱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再一次将自己的真诚与皇帝这个身份压上。
“大明得以存续,俱赖大西将士。晋王公忠体国,忠义无双,之前上书请求移辟,皆因我此前劣迹斑斑,唯事奔逃,才出此下策!
朕理解他,相信他也会理解朕!
更何况你们都是这乱世飘摇,脱颖而出的才绝之士,不会看不到出逃昆明乃是绝路一条。只有守昆明才有一线生天!
同时你们也是沧海横流,中流砥柱的一代豪杰,纵然众人敌众我寡,也不会惧怕边野蛮小!
所谓汉贼不两立,如今明清之争,非是为了我朱家一姓之尊荣,更是为了咱们汉、苗、土、瑶等华夏百代衣冠之存续!亦是为了千年先贤之正统!
昆明没了,天下就没了,我们退了,天下就亡了!
我们是中华最后一丝希望。
那些忠肝义胆,至今还在反抗暴清的义军看我们!
那些披发入山不肯与满清坑壑一气的遗民也在看着我们!
那些我朱家曾经辜负的万民,沦为刀下鱼肉的万民,饿死惨死的万民同样也在看着我们!
而我们要守的不仅仅是昆明这一座城,更是天下最后一口骨气,最后一丝希望。我们成为这率兽食人,黑暗绝路的世道中唯一的火种。”
雷跃龙面红耳赤,身体抖如筛糠,这激扬沸腾的文字,由一位久负众望的天子说出来显得格外的激荡。
而群臣也大恸,伏地而拜。
“愿为陛下效死!”
而朱肆此刻也走下了御座,走下了那权柄的神坛,来到这些群臣中央,轻声说道:“若是最后天命不可违,奋战到最后,依旧城破国除。你们也不可学那陆秀夫,要抱着能活一个是一个,能活一年是决心逃出去!”
群臣不解,疑惑的看着朱肆。
“因为你们是这世上唯一的光!”
轰然一声,大殿内所有人再也无法自持,情绪,泪水决堤而出!
朱肆站在人群中,如同置身于一座燃烧炽热的火炉。
那些原本玄幻莫测的“民心”“臣心”此刻好像变为了具体的实物,清晰可见。在火焰未曾熄灭之前,他可以任意操弄。
所以不待这种情绪消散,朱肆便颁布一系列政令。
“龚尚书你是云南本地人,熟悉风土人情,又掌管户籍名册且品性清正,所以坚壁清野的事情你得当然不让。此次鞑子来犯,粮草是关键。”
后半部分话,朱肆没有再说出口了,不愿也不想。
坚壁清野四个字说的简单,在朝堂衮衮诸公眼中不过是一项决策,但落到百姓头上那就是重如山岳。
不说别的,四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明清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在这里搞坚壁清野,将偌大的天府之国变为无人区,白骨露于野。
因为不是所有的百姓都理解朝廷的决策,而朝廷也没有能力将百姓所有的家产物资转运到昆明,那些不愿意的百姓,自然也是得要使些手段的。
若是主官心存百姓还好一点,若是一心迎奉上意的谄媚小人那无疑是一场灾难。
而户部尚书龚彝是什么样的人呢,历史上记录只是他矢志不渝的抗清,至死无悔的义士,但百姓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便无从而知。
最关键的是,这人与永历帝不对付,乃是铁杆的孙可望余部。
前些年,永历被李定国迎入昆明,为了稳定人心,便大肆封赏群臣,而这龚彝以受孙可望恩重,拒不奉诏!
但其人好就好在识大体,孙可望反叛,他与大多数孙可望部下官员一样,与孙可望公开决裂,不与为伍。
这也是他如今还能稳坐户部尚书的关键。
所以让这样一位有原则,有民望的人主持坚壁清野,是最合适不过了。
最关键的,他还传达出朱肆对于孙可望余党既往不咎的态度。
也符合他想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力量的愿景。
同时也是在给李定国在孙可望反叛后,一些列人事处置不当找补。
大明真的再也经受不住一丝一毫的内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