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福州莲花堂
陈程被人领着,缓缓走进去。
一间四进的大院,有些古旧破败,却又带着几分清雅。几位汉子负手立在两旁,见到陈程皆是一面肃然,既有警惕,又有好奇,还有几分赞许。
行至一间大宅外,一位相貌威武的中年大汉,对着陈程拱手说:“天父地母,反清复明。陈英雄,请。”
领路人立刻向陈程介绍:“陈英雄,这是我们堂蔡德忠蔡香主。”
“我们堂”,指的就是天地会的长房,统管福建的,莲花堂。
天地会为郑成功旧部所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莲花堂为长房,实力最强。
日后韦爵爷的青木堂的实力,比起莲花堂可是差远了。
陈程忙向蔡德忠还礼,说:“平生不见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在下从没有见过陈总舵主。担不得英雄二字。就算见到了陈总舵主,不巧在下也姓陈。有陈总舵主在,别的姓陈的,都不配叫陈英雄。所以蔡香主休要再提,称在下姓名即可。”
此言将陈近南抬得极高。蔡德忠听得极为受用,自然也不会托大,又作出请的手势:“陈大侠,里边请。”直呼其名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干的。
与之前在官府里的睁眼瞎话不同,陈程此刻说的,是对陈近南发自内心的尊敬。陈近南是一个高洁、侠义、又执着的人。以此时的眼光来看他,他忠孝仁义真是占齐了。
虽然最后的死,难免有点愚忠。但不能要求他有超越时代的进步思想。
这也是真正在为反清做事的江湖侠士。除了同样反元,并以身殉国的郭靖。金书里,就没有这样的人。
明教虽然反元的,但是上层除了交代一句,那个又真做出来了什么贡献?张无忌拐走王保保的妹妹,算不算?
反辽的群雄,除了杀死一个萧峰的母亲,干了什么人事?
大胜关的群雄,若无襄阳柱石郭靖十多年的坚守,根本没有最后刷一波存在的可能。
袁承志反清,输了一场,立刻去隐居了。
陈家洛……算了,别提这玩意了。
被引进门,陈程便看到一位四十余岁的书生。此人想必便是陈近南。只见他背负双手,面带微笑,眉宇间既有儒雅之气,又有一股英气。
不等蔡德忠介绍,陈程立刻拱手说:“参见陈总舵主。”
陈近南温润一笑,邀请陈程坐下。他说:“陈大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
陈程只投了帖子,说要拜访。但并没有说过他来干什么。只是天下第一会,天地会的总坛,有人上门,却连来意都不知道,未免就贻笑大方了。
天地会的人发动起来,不论是人数还是能力,都比陈程现在半吊子的宋情六处强大太多。
陈程颔首:“不错,在下此来,正是为了与天地会签署《武林治安管理疏》。”
对于陈近南,他就不用再宣传一遍其中的意义了。对方自然是早就探明了。
果然,陈近南说:“这个治安管理疏,我在别处已经看过了。我认为各自约束门人,不得违反朝廷法令,从而达到陈大侠所谓的‘抗鞑统一阵线’。此番止杀、结盟、明道,的确是好办法。”
陈近南所谓在别处看过,自然是之前由其他加入治安疏联盟的小帮派提供。天地会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声望。
他果然是一个凡事以反清为先的义士。其他那些抗拒的,抗拒的点无外乎杀人权,以及面子。这两点,在他看来,都不及反清来得重要。
过去的江湖有一个潜规则。江湖人杀江湖人,官府不管。与读书人窃书,不算偷,大约是一个道理。陈程的治安疏,反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按说小帮派,真让他们杀人,他杀得了谁。反观天地会想要杀人,则是容易得多。不过是可以杀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特权。人总是对特权,趋之若鹜。
其实这项特权,还有一层相反的意思在里面。那就是他们也可以被江湖人合法的杀,只是被利益蒙蔽双眼的时候,谁又看得清呢。
而面子则是说,帮派一向是独自称王尊大,现在上头居然还有一个盟主(朝廷是名义上的盟主),这让他们难受得很。
五岳剑派的矛盾点在哪里,与左冷禅是不是好人关系不大。而是五岳一把手被合并成二把手了,这才是大家更不满的事。
陈程当即拱手:“总舵主深明大义。”
陈近南又说:“其实我们在宋国这边,本来与朝廷的冲突也不大。虽然朝廷不待见我们复明,但却乐见我们反清。不过陈大侠今日来,想必也是知道,我们可是干过杀官的事。”
所谓杀官,其实杀的吏,比如衙役、捕快、书吏。真要说正经的官员,江湖人也是极少动手的。麻烦牵扯太大。
而且现在宋国贾似道还没有当权,也没有和元国全面交战。矛盾还没有彻底激发。杀官的事,大多还存在于想象中,没人愿意真的这么做。
只有大战爆发,宋军在正面战场被打得节节败退。所有的国内矛盾才会全面爆发出来。
按照神雕的故事线,绝情谷事件以后的十六年后,杨过杀了丁大全、陈大方、胡大昌。那时朝廷也无力对江湖人士做些什么了。
陈程听到陈近南这么说,自然是点头:“之前是之前,签下协议,既往不咎。”
陈近南笑笑,说:“陈大侠。我并非是说这个。而是说,若官府若是一再逼迫,我们又当如何?”
他虽然有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但骨子也有江湖人的快意恩怨。他这是在说,官府逼迫太甚,天地会就会杀官。勿谓言之不预。
陈程明白了,整理一下思路说:“官不逼,民不反。民不强,法不立。关于总舵主所说的,我认为可以分为几步来看。
“官府逼迫,天地会既然加入了治安疏联盟,此事就由联盟出头抗衡制约。对此,在下忝为召集人,自然责无旁贷。
“在下走的路子,自然是正经的官方途径。从律法和朝廷高层的角度,来解决问题。
“若是在下也无能为力,说明律法的约束没有用,朝廷高层也尽是奸恶之徒。那么杀之,又有什么不对呢?
“此话,在下只敢与总舵主说。因为总舵主和在下有一点相似,总舵主不但是天地会总舵主,江湖人。还是台湾郑氏的咨议参军,有当世卧龙的称号。
“总舵主自然应该知道,有些事极难避免。所以什么的逼迫,无需再忍。什么的逼迫,又应该相忍为国。总舵主比在下清楚。”
陈程不敢给其他人说这话。因为有的江湖人太愣。一点不公,就要杀官造反。陈程并不提倡面对不公要忍着,他的意思是不同级别的不公,有不同级别的对应措施。
这种尺度,很多江湖人把握不来,但陈近南一定把握得来。
陈近南对他的说法十分满意。不是因为陈程暗示他有反击手段,也不是因为陈程对他十分推崇。而是陈程的理念与他相同。颇有几分志同道合的意味。
陈近南说:“既然如此,我再没意见。我们就签吧。”
陈程却说:“总舵主,其实在下今日来,还有另一项合作想与总舵主谈。”
陈近南看向他,双目清澈。
陈程说:“合作抗清。”
陈近南有些踌躇。他不好说的话,便有蔡德忠说了出来:“陈大侠。抗清固然是好事,可我们是为了复明,你们则是保宋。这……”
……
【配角传】
蔡德忠-《鹿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