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断舌
那乞丐躺在槐树下,晃着二郎腿,语调里带着一丝慵懒,调侃着,“一字一银,先收银子,后回答。”
“你!”云柔气得拿手指向他,“你这是在讹人!我们可以去官府告你!”
“好走,不送!”
“你……”
云紫芙轻轻地晃了晃云柔的胳膊,柔声安抚,“莫动气,朱大夫不是特意交代过,在你身子未好透以前,切莫大喜大悲。”
“时候还早,咱们在等会。”
被小乞丐们唤来的庙祝大步走来,“两位夫人来此寻人?”
云紫芙点头,道明来意。
“哦。”庙祝扫了眼躺在地上的乞丐,“他说要帮你们去寻人?”
“那便再等会。”
“庙祝,你可知那小哑巴是何时来到此处?”
“小哑巴?”庙祝仔细地想了想,“这小哑巴是不是你从乱葬岗里救回来的那孩子?”
“问你话呢!”
“恩。”躺在地上的乞丐这才有了反应,坐起身,“救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
那乞丐黑瞳内没有了刚才的轻浮之意,多了几分慎重,“浑身是伤,舌头被人割了,屁股也裂了……”
云紫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瞬间夺眶,她完全无法想象,一向养尊处优,被爹爹、何氏捧在手心里的云朗这段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的意思是……”云柔的反应与云紫芙不同,她在听完那乞丐的话后,第一个反应便是云朗被幕后之人糟践过,“他被人、被人……糟蹋过……”
那乞丐眼神骤变,黑瞳内冷意更甚,“没想到这位小娘子挺见多识广。”
云紫芙错愕,水漾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不敢置信,在看到云柔对她微微点头后,再也忍不住的小声啜泣起来。
云柔的眼泪也没忍住,无声落下。
她们姐妹俩这反应,让一旁心生警惕的乞丐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是小哑巴什么人?如何寻到此地?”
他一开始看小哑巴的反应,还以为这两小娘子是伤害过小哑巴的帮凶。
可眼下,瞧着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好像是他误会了。
“不瞒两位,我们是朗儿的姐姐。”云紫芙忍住心底悲戚,拿帕子擦着眼泪,“前段时日,家中横生变故,爹爹与朗儿的娘亲先后过世,朗儿也下落不明。”
“我们姐妹二人一直在寻人找朗儿,今日出门,阴差阳错在街口看到他的声音,一路问寻,才找到此处。”
“你们是他的姐姐,他为何那么怕你们?”
对于这个问题,云紫芙、云柔也是一头雾水。
当日回门,上官彧确实吓过朗儿,但云紫芙、云柔并未吓过他。
云朗今日的反应确实很奇怪。
“两位不自报一下家门吗?”
“你这话是何意?”云柔眉心微皱,“你是觉得我们姐妹二人在这诓骗你?”
“你一个乞丐有什么值得我们骗的?”
“三妹妹。”云紫芙轻呵一声,“你失礼了,还不快向乞丐大哥道歉。”
云柔瞥过脸,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云紫芙见状,也不勉强她,屈腿向乞丐行福礼,“妾身替三妹妹向这位……兄台道歉。”
“妾身乃云国公嫡女。”她视线落向云柔处,“这位是妾身三妹妹。”
“朗儿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弟弟。”
“什么?”乞丐傻眼,他一时好心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孩子竟然是云国公的儿子。
想起前段日子街头巷尾所传云国公府之事,倒是与她们俩刚才说的相差无几。
“在下眼拙。”乞丐站起身,抱拳行礼,“西街这片地乞丐都归我管,大家给面子,都唤我一声骏哥。”
“大言不惭。”一个街溜子,是觉得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吗?
竟在她们面前自称“骏哥”。
庙祝听了刘骏这介绍也是忍不住地摇头,这孩子是被太阳晒傻了吗?
他难道想让安王世子妃与她妹妹开口唤他一声“骏哥”吗?
这傻小子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世子妃莫要见怪。”庙祝开口为刘骏解释,“我们这些粗人,平日里甚少有机会同贵人打交道,粗鲁惯了。”
“这小子姓刘名骏,人不坏,就是……脑子有些不好使。”
刘骏听到这话,不满地瞪着庙祝,他什么时候脑子不好使了?
这西街之内,还有谁的脑子能比他好使?
就在这时,刚才离去的乞丐手臂夹着一孩子,大步走来,“这兔崽子太能躲了,老纸找半天,才在一个腌菜瓮里找到他。”
“朗儿。”云紫芙走到云朗面前,蹲下身来,她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悲戚,努力不让眼眶内的泪落下,“你不认得二姐姐了?”
“阿、阿、阿……”
云朗张大嘴巴,想要发声,但喊了几声以后,便抿嘴不再继续。
“跟二姐姐回家好不好?”
云朗赶忙摇头,他至今都忘不了上官彧提剑指着他脖子时凶神恶煞的表情。
他一溜烟地跑到刘骏身后,用手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你这小鬼,缠着我做什么?”刘骏已经不记得他是与爹娘走散,还是被爹娘卖了的。
他只记得他是在西街吃百家饭长大。
像他们这样的人,能长大成人已是奇迹,又怎敢奢望能寻到自己的亲人。
“回家吧。”
云朗双手紧紧抓着刘骏的腿,死活不肯撒手。
“朗儿,你不想同二姐姐回府,对吗?”
云朗点头。
云紫芙见状,暗暗松口气,“是怕……世子?”
云朗眼透迟疑,最后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想留在这里?”
云朗再度点头。
云紫芙重重叹息一声,如果这是他的选择,她尊重。
“那……”云紫芙发现,云朗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回云国公府,他难道已经知道何氏出事了?
她眼透迟疑,心中万分纠结,要不要向云朗确认这件事?
眼前的云朗瘦瘦小小躲在马骏身后,满眼怯懦,脸上哪里还有过往嚣张跋扈的影子。
她重重叹息一声,为难地望向庙祝,艰难开口,“不知庙祝能否帮妾身照顾朗儿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