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别了,我亲爱的妈妈
顿时,老家伙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了尖叫,一时间所有的机器都在震颤。
奥列格吓了一跳,他没料到自己的猫儿子居然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法,一下子把自己说过的话抛到了脑后,大踏步就要走过去拦住猫萨沙。
此时此刻屋子里唯一冷静的也就只有乔榆一人了,她一把拦住了奥列格:“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也说过不插手了。”
“可是他……”又是一阵令人打颤的赫赫声,似乎是猫萨沙把那束花又插得深了些。
“没有可是,你刚刚自己说的,不会阻拦他。”在这一刻,乔榆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知道我们的猫是什么样的,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毕竟我们两个都没看到芭斯提变成了什么样子,不是吗?”
奥列格看着女孩严肃地过头了的脸,一下子顿悟了——她这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即使“玛菲亚”被连根拔起,即使荣耀之手被撵得像是过街老鼠,但杀母之仇最难忘,她不可能不恨。可是杀害她母亲的人已经葬身火海了,如今就算想要鞭尸都只能找到一捧灰,空留一腔余恨无处发泄。
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奥列格就不再坚持了,他乖乖地退到了门边,任由猫萨沙自己处置仇人。
花茎捅穿了喉咙,老鲍里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他的眼神依旧高傲,盯着猫萨沙似乎是在嘲弄他的冒失。
而猫萨沙仰着头哈哈大笑,他用尖利的爪子捏住了老鲍里斯的脸颊,恶劣地道:“啊,我猜你是想说,‘哦这个动物真是愚蠢,我是杀不死啊,就算肉体消亡,我的灵魂也会永存’,对不对?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戏吗?我猜,只要我在你活着的时候拔掉那两根线,你就会永远地腐烂了对吧?”
话音刚落,老鲍里斯的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惊恐,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可是他苦心经营了许多年的计划,是他永生最后的筹码。
他眼中的恐惧越浓,猫萨沙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那两只爪子仿佛慢动作一般缓缓伸向老鲍里斯太阳穴,握住那两根细线,猛地从那两个空洞中拽了出来。顿时,老鲍里斯浑身颤抖,那绝望劲儿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事实上他确实这样做了,那些眼泪实实在在地流到了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显得难看又恶心。
猫萨沙摇着头咂了咂嘴,他扔掉手里的两根线,用轻蔑而怜悯的眼神望着残破的老东西:“嗯?你哭什么?这就感到绝望了吗?那你有想过那些被你改造囚禁过的动物们吗?你赋予他们智慧,又把他们活生生地分割,囚禁在玻璃罩子里,我觉得他们比你更加有理由哭泣。我母亲说得对,智慧对于动物来说是一种诅咒,如果没有智慧,我和我的同胞们便不会深入思考,整天晒晒太阳抓抓鱼也是快活的。而现在我却站在这里,被愤怒裹胁着,恨不得将你撕碎。你说,这是拜谁所赐?”
答案显而易见,可是老鲍里斯已经无法开口了,他眼珠震颤着,流出的那些或许是对自己命运的惋惜,又或许是无法言语的愤怒,但绝对不会有一丝对他恶行的忏悔。
猫萨沙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厌倦了与这种人再对话下去,于是他高高举起了锋利的爪子:“记住,你的结局全都是咎由自取,如果你没有造出智兽,也不会有我今日来取你的头颅了。这就叫,因果相报!”
寒芒一闪而过,所有机器的震颤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花瓣与花茎分离,球状物像是成熟了的果子,它从母体上脱离,掉到了地上,悲哀而滑稽地滚了两圈,瞪着空洞的眼再无声息。
猫萨沙畅快的狂笑着,乔榆在奥列格的身后探头探脑,既觉得这一幕畅快,又觉得地下的头颅恶心,而奥列格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猫儿子,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三个人各有心事,猫儿尖锐难听的笑声遮盖了门锁扭转的声音,等到乔榆的大耳朵捕捉到脚步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乔榆低低地叫了一声,其他两人立刻回头。在走廊的另一头,缓缓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留着油腻腻的亚麻金色长发,令人厌恶的、满面油光的脸此时正带着探究的神色逐渐向他们靠近。
乔榆打了个冷战,她明明打听到了小鲍里斯今夜是绝对不会回来的,但没想到这家伙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回了家,刚刚好撞见他父亲头颅被砍下的一幕。猫萨沙率先反应过来,一骨碌跳下大床,快速钻进了自己的皮囊。褐色皮肤的小伙子又动了起来,他弯下腰从靴子里拿出手枪,对准了小鲍里斯。
“喂!等等!你不会是想用我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吧!”眼瞅着猫萨沙下一刻就要发动攻击,“小鲍里斯”急忙举起双手,从男人的嘴里却吐出了女人的声音,这种事情他们在不久前刚刚遇到……
“罗淼?”奥列格拦住了猫萨沙平举着手枪的手,看向那位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不是走了吗?这就是你说的有缘再见?”
“我本来没想管这事儿的,萨沙下达给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装扮成小鲍里斯的罗淼开口,她见猫萨沙迟疑地放下了枪,松了一口气:“但我仔细想了想,单凭你们几个是无法走出这个研究院的,别这样看着我阿廖沙,我不是在讽刺你无能,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请问,你们有想过怎么把芭斯提的尸体运出去吗?”
“当然是买回去了!”猫萨沙挺起了胸脯,“我现在可不差钱。”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听到猫儿的答案,罗淼无奈地扶住了额头:“那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你却把那些钱白白送给她的仇人?小孩,你脑子没问题吧?拿着这些钱请你的papa大吃一顿不好吗?”
被罗淼这样一说,猫萨沙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而被突然点名的奥列格则像赶苍蝇那样挥挥手,表示说话时不要把他也给掺和进去。
“听你这样说,你是有具体的计划了,对吧”乔榆听出了罗淼的话外之音,这样问道。
“当然,我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罗淼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但她现在用的是小鲍里斯的身体,那种表情搁在那样一张油腻的脸上,把乔榆恶心的干呕了一声。
这里已经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罗淼大致给他们讲了讲计划,四人分了三批,按照先后顺序离开了房间。
猫萨沙率先出门,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最后的展厅,那里放着方舟实验室最得意的作品,也是芭斯提被囚禁了的地方。绕过几个弯,躲过几个侍卫,猫儿来到了那扇泛着寒光的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景色对于人类来说堪称奇迹,但对于一位智兽后代、一位从小不在母亲怀里长大的儿子来说,则是极其的残忍。饶是猫萨沙提前看过照片,在看到眼前的惨状时仍旧潸然泪下。
屋子里毫无疑问的全是些智兽有思想的标本,那些不会动的动物们在猫萨沙推门进入后齐齐看向他,用电子做的扩音器小声地对话着。
在房间正中,挂着大卫·鲍里斯此生最得意的佳作——来自遥远国度的公主,高贵的猫女王芭斯提。从猫萨沙的角度来看,她仍然如照片上那样高贵优雅,似乎是坐在那玻璃框中,慵懒地舒展着猫儿的四肢。
可当他稍稍往旁边移动时,所有美好戛然而止,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芭斯提的身体被分解成了无数薄片,那些不完整的碎片被机械供养,仍然跳动着,似乎生命从来没有抛弃这位年轻的女王。
芭斯提的眼球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猫萨沙的脸上。即使对方披着人皮,她也从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血脉,于是她用电子的声线轻声呼唤了起来:“安德烈,我亲爱的儿子,是你吗?”
“是我,母亲,我来接你回家了!”猫萨沙从人皮中钻出来,奔向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只是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踉跄了无数次,最终,他来到了母亲的身边,隔着玻璃用爪子去触碰母亲被切碎的身躯。
“好孩子……”芭斯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扬声器里传来:“你找到你的姐姐了吗?”
“我没有,但是快了,母亲,我会找到她的!”猫萨沙啜泣着,“您看,我现在继承了王位,所有的猫都供我差遣,相信很快就会找到我的姐姐。”
“很好,很好……那你为我,为你的父亲报仇了吗?”
“当然!就在刚刚,我割下了那老家伙的头。”
扬声器里传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那笑声从大仇得报逐渐转为凄厉阴狠,最后哀哀的恸哭起来:“十年,十年啦!我以这种形态苟活了十年,忍受了十年的痛苦,就是相信有一天我的孩子能够漂洋过海,手刃仇人们。如今大仇终于得报,我好开心……”电子声滋啦滋啦响着,周围的动物们听说老鲍里斯死了,都纷纷发出庆祝的暴喝,甚至有的用破锣嗓子唱起了凯旋的歌。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些什么,有人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
芭斯提的眼睛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明明上一次见还是小小的一只猫儿,如今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她想要哭,可是老旧的泪腺早已闭塞,吐不出任何一滴液体。于是饱受折磨的女王望着儿子,用电子女声道:“谢谢你,我的孩子,谢谢你长得这样健壮。请你一定好保重,好好地活下去,活到生命的尽头再来与我相见吧。最后,请杀了我,让我体面地离开。”
“如你所愿,妈妈。”猫萨沙用毛茸茸的头隔着玻璃,与刚刚才相见的母亲做着最后的告别。他咬了咬牙,猛地转身,甩下两滴眼泪,钻回了自己的皮囊里。
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猫萨沙从腰间抽出手枪,瞄准囚禁了母亲十年的玻璃框子,扣下了扳机。
哗啦一声,玻璃应声破碎,子弹打碎了玻璃壳子后面精密的机械,警铃立刻大作。芭斯提破碎的肢体再也没有支撑,那些切片随着防腐液体流了一地,她欣慰地看了儿子一眼,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大门猛地被推开,“小鲍里斯”率先闯了进来,他震惊地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举起手一声令下:“抢救藏品!击杀入侵者!”
带着圆球面罩的大个子从男人的背后绕了出来,他麻利地拾起地上散落的肢体碎片,装进了金属做的盒子里,交给了身后的小个子。而小个子抱着金属盒子七拐八绕地绕过匆匆赶来的士兵们,眨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随着赶来的士兵越来越多,猫萨沙和“小鲍里斯”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开始大声嚷嚷,随后她抖动双肩,身形缩小的同时一把利刃滑入手中,手腕灵巧一转,插入了某个倒霉蛋守卫的心口。
与此同时,猫萨沙嚣张地大叫了起来:“我,街头之王安德烈,今日将要彻底摧毁你们这罪恶的船只。我就是瘟疫,我就是许多年前未能将你们吞噬的大水!同胞们,今日你们全都得以解放!”
电子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猫萨沙一边躲避着子弹一边举着自己的手枪,将自己视线内的所有玻璃罩子全部打碎。打到最后手枪没了子弹也没关系,矫健的少年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他弯腰捡起了某个倒霉蛋的警棍,一边疯癫地笑着一边敲碎着残留的玻璃罩。
等到最后一位智兽的灵魂归天后,桀骜的少年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张大双臂猖狂而畅快地哈哈大笑。下一瞬间所有的子弹都招呼在了他的胸膛上,笑声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了少年的脸上。他的身躯像是泄了气一般软了下去,倒在了地上。警卫们一拥而上,或是补刀,或是抢救藏品。
谁都没有发现他们之中的一位偷偷溜走了,在宽大的衣服间,还藏着一只不断发出怪笑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