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是父亲也是医生
听到这里,他猛地转过身,冲上前去几乎是贴着那个男人的脸来观察对方的样貌,紧接着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男人就是林观南的父亲——林砚,怪不得奥列格会看他如此眼熟,林医生的眼睛和嘴巴简直和他爸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此时,奥列格正身处林砚的记忆里。
这结论虽然离谱,但并不是毫无依据,聪明机智的奥列格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立即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紧接着一连串打开了不少房门。
果然,这些门的后面都藏着林砚的一段记忆。
那些记忆不算完整,甚至有些跳脱,在前一扇门里小夫妻带着刚出生的女儿回家,三口人组建了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家,然而就在下一扇门里,美丽的妻子出了车祸,因为失去手臂而郁郁寡欢,最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医院的楼上一跃而下,只留年轻而悲伤的男人带着女儿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到了这里,奥列格大概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此时的奥列格久违地燃起了好奇心,他想反正大家都是死人了,也懒得再去纠结对方是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或者是不称职的爸爸,只把这些记忆当做是一场电影来看,步伐轻快地推开每一扇门。
他看到林砚沉浸在妻子死去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他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新型医疗科学,研发出了一种可以完美代替人类肢体的假肢,只要在脑子里植入一块小小的芯片,就能自如地运用新的肢体。因为没日没夜地研发,他甚至忘了喂孩子,等到想起来是,小小的婴儿已经饿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男人懊悔的一边砸着脑袋,一边冲泡奶粉给自己独生女喝。幸运的是,林砚是位医生,在不钻研工作的时候,他可以将女儿照顾的健健康康。但不幸的是,他是个医生,机械肢体研发出来后,小村庄里一下子涌进了不少慕名来看病的人,因为对妻子的愧疚,林砚不留余力地去治疗他的每个病人,用那双粗糙的手,将不少即将支离破碎的家庭粘合在了一起。
就这样,林砚把女儿磕磕绊绊地拉扯大,他自知不是个好爸爸,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向睡着了的女儿道歉,但当第二天有病人上门找他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林观南反锁在家,自己拎着医疗箱跟别人跑出去了。
看到这里的奥列格大皱眉头,他看了萨沙的信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林砚是个好父亲,即使听了林观南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仍觉得那只是女人的一面之词。但当他亲眼看到林砚的种种行为时,他开始觉得之前在饭桌上劝说林医生接受父亲信件的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蠢驴。
林砚无疑是爱女儿的,但他更爱他的老婆,更爱他的工作,妻子的死变成了他的心魔,让他不停的奔波在病人之间,忘记了家中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女儿。
奥列格粗壮的眉毛又紧紧皱了起来,他亲眼看见男人不顾劝阻执意上了战场,不管女儿怎样哭喊都满意回头。
接下来的事情很明了了,林砚出众的医术很快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将他招进了自己的小队。当亚历山大打算从前线撤离到后方时,作为医生的他也帮忙打了掩护,向大众发表声明称他检测不到亚历山大的生命体征了。虽然信这番话的人不算多,但总有些不明白状况的人听到兽人指挥官贴身医生这样说,就毫不怀疑地认定亚历山大已经死亡,一时间人类争相奔走相告,胜利的喜悦萦绕在每个人的脸上。
紧接着林砚也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军队,隐藏在城市中做了位赤脚医生,一面行医一面为亚历山大打听些有用的情报,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战争结束。
在人类宣布和兽人停战之后,亚历山大第一时间去拜访了他这位忠诚的人类朋友。
奥列格本来正吊儿郎当的坐在地上,恨不得抱上两罐冰淇淋来看这场实景电影,但在看到亚历山大的那一刻,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好友奔去,停在了那人的面前。
这时候的亚历山大还是他印象中的样子,浅亚麻色的头发被理成毛茸茸的寸头,温和的大眼睛眨啊眨,笑声格外开朗清脆,现在的他更像是大学生,而不是指挥兽人们打赢一场场战役的指挥官。
奥列格与他多年未见的好友面对面站着,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想摇晃着萨沙的肩膀,问问他明明和自己待过同一座城市,为什么不来看一看自己?又为什么要计划出这样的路线,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而且,当初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的拳场中,一眼认定自己呢?
但赏金猎人自己也清楚,自己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青年只是一段记忆,没有实体没有自主思考,无法经受住他的质问,也无法和他拥抱。
亚历山大的幻影毫不留情地从奥列格身体里穿过,他走到坐在诊室里疲惫喝茶的林砚面前,伸手夺下了那人的茶杯:“仗打完了,你为什么不回家看一看?你不是说过自己的家里还有个女儿吗?”
被亚历山大抢过茶杯的林砚也不恼,他摆了摆手淡淡道:“回不去了,你也知道,你我身份特殊,我们合伙杀了那么多兽人贩子和人类高官,即使战争结束了,我们也不见得安全多少。我女儿还小,我不能连累她。”
“撒谎!”听了林砚的这一套说辞,亚历山大脸上和煦的微笑消失了,他现在变得严肃又吓人:“我看你是害怕回去面对自己的女儿吧?我真想不明白,你作为人类的医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上兽人的战场来趟浑水?”
“有时候选择什么阵营,不是我能决定的。从我决定上战场的那一刻起,遗珠村的所有人和事都与我无关了。”林砚苦笑一声,也不忌讳说出真相:“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回去之后也只会给我的女儿平添烦恼罢了,我知道自己一旦面对了她,就算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还是会下意识地索要一些回报。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公平,她从小就没在父亲的庇护下长大,我又怎么能要求她来接受我,甚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呢?”
“我看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你的妻子已经故去许多年了,你不必再用旧时候的愧疚一遍一遍折磨自己。这样不珍惜眼前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早就后悔了,可是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不是吗?”林砚把茶杯从亚历山大手里夺回来:“我猜你这次来找我,不只是探望老朋友吧?”
“啊对,”亚历山大的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他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他毛栗子般的脑袋,“我是想让你在治疗病人的过程中,帮我打探一下阿历克谢的下落。”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还在惦记着那头熊啊?”林砚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你说我走火入魔了,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吧?那家伙早就死了,我们的人亲眼看到他被荣耀之手的人射成了筛子,活不下去了。”
“不不不,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亚历山大摇了摇手指,“那件事后,我亲自去了废墟,和兽人士兵们一起清理了战场。但所有的尸骨里,没有阿历克谢。再加上不久后荣耀之手开始将死去的兽人士兵们改造成机械战士,我合理地怀疑阿历克谢也是被他们带走做了那种研究。”
听到亚历山大的推论,林砚觉得有些道理,他思索着问:“嗯,这倒是很有可能,但你知道荣耀之手在战争中投放了多少机械战士吗?如果集中管理还好,但他们前些时间不知道抽什么疯,把那些机械战士们解除控制放了出来,美其名曰是还他们自由,鬼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是了,你的作用这不就发挥出来了吗?”亚历山大笑着拍了拍林砚的肩:“作为专业的半机械人治疗医生,只有你能近距离接触那些机械战士啊。”
林砚紧紧地盯着亚历山大和煦的笑脸,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放下喝空的茶杯:“在答应你办事之前,我需要先问你两件事。”
“请说吧。”
“第一件事,你为什么这样关心那头熊,难道不是他先挑起了战争,推你陷在这种僵局里吗?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去找他?”
“因为我亏欠他太多了。”亚历山大这样说,将目光放到不远处,奇迹般地和十多年后的奥列格对视了。他语气轻轻的,像是在解答林砚的疑惑,又像是在对奥列格诉说心声:“我曾在招募他时对他许诺过,等到大革命结束,我会把他推荐给冬都最有名的厨师当学徒,到时候他学成归来,我们就合伙办一家饭店,由他来当大厨。我还许诺会给他的妹妹提供最好的资源,让她顺顺利利的读大学,平平安安地长大。”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但是我食言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偷偷将他的妹妹从后方带到了战场上,那家伙甚至是我推荐给阿廖沙的……这些都是后话了,反正,他的妹妹死了,他也不知所踪,你说,这样的结局让我如何释怀?”
林砚紧紧地盯着亚历山大,仿佛是在揣摩他脸上的遗憾和愧疚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最后,他点了点头,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你为什么来求助我呢?别说什么我是机械治疗师这种鬼话,在法兰克的机械治疗师可不只我一个。”
“噢……”亚历山大没想到林砚居然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语塞了,他挠了挠头,大耳朵不好意思地背成了飞机耳:“你也知道我不容易相信别人,这不是……哎跟你实话实说吧,我所有的部下都死光了,实在没有人手可用了,这才……”
“什么?!所以说我不是你第一考虑的人选?”林砚假装怒了,他抄起茶盘往亚历山大身上招呼,把可怜巴巴的白狼赶出了自己的诊所。在关门之时,他又突然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变得格外正经:“亚历山大,你需要给我准备一个安全屋,接下来我会对每个进我医疗室的机械战士进行套话,这种行为必定会传到荣耀之手的耳朵里,到那时,你需要保护我,让我活着。”
“放心吧,我的朋友。”亚历山大郑重地点点头,他拉上兜帽,融入了浓浓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