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难道是要做桀纣吗
翌日早晨,皇极殿。
朱由检看着下方的文武群臣,静静伫立,如同泥塑一般。
一旁的魏忠贤也静静肃立,穿着先帝赐予的蟒袍,帽子把额头上伤口刚好盖住,威严至极,哪有昨天的狼狈相?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魏忠贤扯着尖刻的嗓子喊道。
群臣看到魏忠贤还战在这,顿时出离愤怒,当头兵立即就跳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是右副都御史,杨所修。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人,顿时冷笑不已。
文官的马前卒,竟然是这位。
杨所修这个人,不久之前由于跟陈尔翼上演了一场极为丑陋的双簧,杨所修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结果被崔呈秀警告,于是杨所修便叫陈尔翼上折子替崔呈秀辩护。
一个擅长投机,且反复无常的小人罢了。
多半是因为在自个儿这留了名,为了寻求自保,不得不寻找文官大佬们庇护。
但文官大佬们都是人精,没利用价值谁庇护你呀,所以被推出来当马前卒。
朱由检笑着说道:“准奏。”
“臣监察院右副都御史杨所修,弹劾魏忠贤!今天下大旱,南北多警,天灾迭至!盖因魏忠贤祸国殃民,指使党羽四处盘剥,竭民脂膏,天下苦魏阉久矣!臣请陛下诛杀魏忠贤,还天天地清明,还百姓生机!”
杨所修义正言辞,要是不了解他,怕还真以为他是为国为民的正人君子。
魏忠贤眼皮轻抬,看着下方这人,暗自记住。
朱由检早有准备,笑着说道:“朕知道了,且退下吧。”
杨所修怎能这样退下?要是此时退了,阁老们可能会立刻抛弃他,陛下厌弃、阁老们又不护着自己,他岂不是仕途暗淡,再无机会。
于是他干脆上前一步,朗声说道:“陛下,此乃乱政!非要如此作为,大明怕是危矣!”
朱由检实在是气笑了,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朕的走狗都没死呢,你凭什么这么嚣张啊?
“杨所修!身为大明风纪之耳目,前些时日,你揣测上意,弹劾崔呈秀,后被崔呈秀威胁,便指使陈尔翼上奏本维护,朝三暮四之徒!”
“朕没有追究你,原本以为你会有所收敛,结果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就你这种人,也配当御史?”
朱由检直接大声喝骂。
杨所修哪里见过这样的陛下,当即跪倒在地,匍匐不语。
其他文武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充满了惊疑不定。
不是,陛下一直以来,不都是看似刚强,其实软弱不堪,只要稍微忽悠忽悠,就能让他改变心意吗?
怎么今日如此刚强?甚至恍惚之间,他们在那朱由检身上,看到了圣君的影子。
不可!陛下已经走上歧途,得把陛下给纠正过来。
“陛下,您殚精极虑数月,剪除魏忠贤之党羽,才有了今日之局面,原本就差临门一脚,便可使朝堂清明、四海靖清,何故放弃?”礼部侍郎钱谦益上前说道。
“陛下是圣君,自然不会被奸人蛊惑。”
“魏忠贤表面忠顺,但大奸似忠……”
“……”
很快,不少人都站出来,仗义执言,一个个看着都像是忠臣的。
但其实成分极为复杂。
这些人当中,有真正为国为民的忠臣,真觉得魏忠贤的存在,对大明没有任何好处。
也有些人是东林党,在利益上觉得魏忠贤必须倒台。
也有人本身是阉党,但想要脱身,曾对魏忠贤出手,怕魏忠贤得势之后报复的。
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所谓党争,不过权利之争罢了。
魏忠贤松了一口气,他到现在,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陛下……是真的饶恕了自己。
吏部尚书周应秋、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焕、监察院副都御史李燮龙等人,此刻却一一站出。
“魏公劳苦功高,为国家做了不少实事,连先帝都经常夸赞,这些弹劾,实属无稽之谈。”
“臣弹劾礼部侍郎钱谦益,此人沽名钓誉,想要靠弹劾魏公,博得一个忠直言的名声,其心可诛!”
“……”
很显然,当看到魏忠贤毫发无伤的出现在此处的时候,阉党的诸位都有了主心骨。
所以他们才敢站出来,驳斥群臣的发难。
而那群阁老们,没有一个屁股干净,便都如泥塑一般木然站在下方。
朱由检看着下方不停的口水仗,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心中暗自冷笑。
群臣的这份功夫,要是放在治国上,大明怕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便宜大哥说的对啊,大明的官员,已经烂到骨子里了,而魏忠贤尽管不是东西,但的确可以一定程度上限制群臣。
他不禁在想,如果没有魏忠贤,就刚刚这种和朝臣意见相左的局面,谁会出声帮朕?
好像……没什么人。
便宜大哥说的对,魏忠贤,的确杀不得。
“诸卿。”朱由检淡淡道。
下方的骂战瞬间终止,因为他们明白,继续吵嚷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
而能够给出一个结果的,只有端坐上首的陛下。
所以陛下一出声,他们就不再吵闹,都等着陛下接下来的言语。
朱由检暗自感叹,这就是权衡!
两股势力相争的时候,他们都想获得朕的支持,以此获得战胜对手的力量,朕只要高高站着,就能获得无上权威。
以前真蠢啊,竟然想着杀魏忠贤。
“忠贤另有重用,暂时不去凤阳守墓了,朕心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魏忠贤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东林党人义愤填膺。
钱龙锡刚要出列,李标便紧紧拽住他的袖口,随即低声说道:“陛下心意已决,此刻进谏没有意义,稚文且住。”
钱龙锡叹息一声,顿住脚步。
而正当这时,礼部侍郎钱谦益当即站了出来,捋了捋胡须,随即沉声说道:“陛下奈何爱一贼阉?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难道是要做桀纣吗”
钱龙锡与李标对视一眼,随即同时低声咒骂道:“蠢货!”
此刻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得名?
的确能得名,但惹恼了陛下和阉党,有你好果子吃?陛下下不来台,直接离开,他们逼陛下回心转意的机会,就都没了!
果然,话音刚落,朱由检的脸色登时一变,站起来,指着钱谦益的鼻子说道:“好一个忠君爱国之臣。”
说罢,直接拂袖而走,但脸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
今天能够轻松应对,除了魏忠贤的党羽比较给力之外,这傻子钱谦益的助攻,也非常不错。
如此骂皇帝,他气不过很合理吧,拂袖而走很合理吧?
这就准备出宫,找那便宜大哥白嫖些东西出来!
而他走后,东林党人与阉党的人,看向钱谦益,面色都极为不善。
钱谦益原本怡然自得,此举可以让他博得一个敢于直谏的名声,于仕途也有所增益。
但是为何,两党的人都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