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把酒
裴宛初一抬头,闻意的黑瞳一错不错望着他,那里面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讲。
他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
“以后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叫我闻先生?”
这称呼太过生分,太过见外,每当裴宛初这样叫他,闻意眼见着他们面前,凭空生出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不是都叫你闻总吗?”裴宛初感觉今不是他喝多了,就是闻意喝多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不要那么客气疏离,你叫我名字闻意,或者……”
闻意生生咬下了后半句,他怕一下跨越太多,得不偿失。
“我和白导一样叫你宛初可以吗?”
裴宛初撇了撇嘴,勉为其难说了个行。
“小初,那我先干了这杯。”
???
裴宛初捅了捅自己的耳洞,是刚才听错了吗??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呀?
闻意喝完了一口酒,主动聊起了自己工作这几年的事,还有娱乐圈内的一些他知晓的事情。
似乎想把自己这些年,知道的,看到的一股脑塞给裴宛初,让他能未卜先知,无往不利。
裴宛初听在耳里,记了个大概。其中真假当下无从考究,就当个闲篇姑且一听。只是人家告诉了你那么多,再问他点什么不涉及隐私的,他总要配合着不痛不痒说几句。
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闻意对他的小时候那么好奇?
“裴导,你的长发是从小就留着吗?”
裴宛初摇摇头……
“如果你从小就留长发,我就要猜是不是你的爸爸妈妈想要个女儿了。不过你生得这么标致,要是个姑娘也差不了……”
闻意借着三分酒意说起了胡话,逗得裴宛初礼貌而不是尴尬的回了个笑容。
“裴导,上学时候有什么趣事吗?我总是感觉你们做导演啊,编剧啊,写小说的都有特别丰富精彩的人生,比我们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有趣很多倍。”
闻意摇晃着杯子里的酒,痴痴地望着裴宛初。
裴宛初眨了眨汗湿的双眼,回味了两遍闻意的话,确定他应该是夸奖。
“闻……意,你的人生哪能算平淡,一次出手几千万上亿的资金规模,才是心跳和刺激,可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够望其项背的。”
裴宛初不懂什么金融,风投,他大概就知道闻意干的事很赚钱。风险应该也很大,赔得话应该赔得不少,要不然怎么有胆子投资他的剧本?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聊到了晚上十一点,裴宛初几次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就差直说天色太晚,您该滚了。
闻意赶在裴宛初下逐客令前,起身告辞。
听说闻意要走,盘坐在地上的裴宛初立刻起身要去开门,两腿相互干扰晃了晃身子差点跌到。
他扶着沙发站定身子抬头,闻意已经沿着直线走到了门边,穿鞋打开门,和他道晚安再见。
嘭的关门声,震得裴宛初大了好几倍的脑袋勉强复位,草草洗漱后扑在了床上。
轻松走出小区门的闻意,站在路边等刚叫好的代驾,夜风一吹才微微有了一点醉意。
他叹了口气,自己打拼这些年,今晚是第一次白喝的酒,各种意义的白喝。
应酬的酒局要么他买单还人情,要么出让利益换取合作,没有哪一场酒局是闲喝,都是围绕着谈不完的生意,扯不完的合同。
表面笑嘻嘻,心里都提着刀恨不得剁了对方吃肉喝血。
今晚上酒不是他花的钱,算白喝。
今晚的酒喝了也没聊到他想要的信息,算白喝。
他本打算趁着裴宛初喝高兴了,问问他童年的事,他把陆知都卖得那么彻底了,卖完陆知卖自己,裴宛初愣是牙关紧闭。
说的那些都是毫无价值的,喝了这么久,他连裴宛初读的什么幼儿园,哪里出生的都不知道。
下次不能喝酒了,又伤身又伤心!
演员面试那天是个平常的日子,无风又无雨,天气微晴。
裴宛初大早起来,刚走出小区门碰到了不太平常的事。
闻意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几面车窗连天窗都开着,生怕路过的人瞧不清楚里面坐着谁。
那天喝完酒,第二天闻意就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是否安好,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既然他和陆知不存在包养关系,他撞破金主丑事这一茬也就不复存在了,那么闻意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在等他。
虽然有些别扭,不知道闻意来干嘛,裴宛初还是走到玻璃窗大开的副驾驶门边,敲了敲车门。
“你在这里等我?”
“啊?对,今天那个地方不太好找,陆知怕你迷路叫我顺路来接你。”
闻意扔掉手机,伸手过来打开了车门。
裴宛初一坐上车,陆知丢过来一盒巧克力牛奶:“这么早,估计你也没吃早饭,这是陆知喜欢喝的,你们年轻人应该都喜欢吧。”
裴宛初接过来说了谢谢,插上吸管喝了两口,如果换成一周前,他应该是不敢喝的,怕金主下毒杀人灭口……
“好喝吧?”闻意瞟了一眼,裴宛初咕嘟咕嘟喝着没松嘴。
“嗯,味道比较纯,也有点甜。”
巧克力奶对于裴宛初来说不喜不恶,纯粹是为了让嘴巴别闲着,这样不用拼命想着找点什么话题。
早上市中心的马路拥挤不堪,闻意全神贯注应付着,时不时从岔路口出来的别的车或者行人。
车厢里安静得很,只有空调吹出的幽幽凉风。
裴宛初看着眼前一条条熟悉的马路轮流出现,不仅疑惑,上车这么久了,闻意的车拐了好几个弯,就没脱离市中心区域。
作为乘客,他是不好意思问闻意:是在找近道还是纯粹迷路了……
吸管发出呼呼声,裴宛初依依不舍举起来摇了摇,里面一滴不剩。
他还没琢磨好说点什么,闻意的车七拐八拐开进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地方。
路狭窄得勉强过一辆半汽车,两边都是高高的围挡,裴宛初摇下车窗听到了围挡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里面正在施工。
汽车渐渐放慢速度,画风变得异样。
前方围挡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写着,让如今大多数人梦寐已久的“拆”字。
红得扎眼,暗示着早已降临的一夜暴富。
裴宛初跳下车,脚下扬起一片尘土。走过拐弯,一个临时撤开的围处挡放着一张简易的办公桌,桌上摞着一叠空白报名单,一盒子防水数字贴,一本登记表。
这门口一看就是不通电的样子,电脑用不上,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手工登记。
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两位是百利娱乐的工作人员,看见闻意和裴宛初,笑着打了招呼。
“闻总,裴导早上好。”
走进勉为其难叫门的入口,内里的景象和裴宛初想象的差不多,又有点不一样。
敲碎的地面,水泥块混着土凹凸不平,绿化带里仅剩下一些枯枝。
十几米之外是一栋外表破败的小两层建筑,水泥外墙上画着极具年代感的宣传画,当年鲜艳的配色经过时间的打磨,早已褪却辉煌的过去,古早风格的画法裴宛初看不明白,不过旁边配的方方正正的字倒是写得明白。
是几部电影的名字,在过去几十年里,极具口碑和票房。
在网络不发达,宣传手段相较现代而言完全落后的时代,靠观影口碑缔造过票房奇迹的几部片子。
两扇斑驳掉漆的金属大门敞开着,内里是一个半圆形空间,地面从大门处倾斜到底,尽头处是一个四五十厘米高的台子。
一排排翻板木椅沿着空间弧度呈阶梯状摆放,深色的椅子上是千篇一律的年轮状花纹,连宽窄都几乎一模一样。
几十根嵌在墙壁,天花板的老式日光灯管承担了所有的照明。
年久失修的灯管有的亮着,有的黑着,勉强照亮了室内空间。
白昊正站在台上,指挥着工作人员布置面试现场,他的身后是变成灰白色的巨幅电影幕布。
“这是电影院?”裴宛初看出了这颇具年代感的建筑最初的用处。
“不全是,这最开始是炎京第一家电影院,大概最后营业到九十年代,因为面积不能扩张,仪器设备跟不上时代发展,重修重装都不合适所以暂停,之后变成了小型话剧团,在十年前彻底停业,原因是拆迁。”
走到第一排,闻意从搭在手腕上的西装外套里,摸出一包纸巾,按下一把椅子细心的擦拭座板。
随着时代发展,电影行业如日中天,这家老的影院却没有办法重新整修,面积是最大的阻碍,周边地盘早已被嗅觉灵敏的开发商蚕食干净,哪还有他们的扩展之地。
电影院无奈退出了历史洪流,寻求艰难转型,后来人们追求精神享受的模式多样化,这里又有了一个新的出路,给一些舞台剧,话剧提供演出场地。
因为交通方便,租金不高,又起死回生了一段日子,最终被开发商相中,停业待拆。
拆了一半,开放商资金断裂,想要转手,还是因为面积问题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闻意赶巧拐弯抹角认识现在负责这片物业的人,讨了人情借了来,主楼里电还通着,只是太久无人问津,里面铺满了灰,闻意第一次和白昊过来的时候,被呛得连连咳嗽,请了个保洁公司几口人来。干了一天才算把要用到的区域收拾了出来。
“刚才外面宣传广告上那些老电影,首映都是在这里,所以这是个宝地。”
闻意把擦过凳子的纸巾仔细跌成了一个方块捏在手里,裴宛初笑着拿过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