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瞒住
闻意手里抱着黑色风衣沿着石台阶走了上来,陆知瞟了他一眼没打招呼,继续听裴宛初讲戏。
石梯尽头长发飘飘的背影刚入眼帘,他立刻放轻了脚步走到了裴宛初身后站定。
“我爹死了,我为什么不哭?现实里,我养的狗死了我也哭啊!”
“你的狗死的时候你多大?你今年多大?剧里的你多大?”
“狗死的时候,我十岁,今年我22,剧里18岁。”
陆知对这种生离死别的体会和女主不太一样,他也不知道是血缘不同导致还是什么,他选择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
裴宛初点点头指了指陆知,示意接下来这段话,陆知也要好好听。
“人因为境遇不同,成长环境不同,心理成熟度是不一样的。面对悲伤表达的方式也不一样。五六岁之前,你们不具备独立理解死别的能力,你的悲伤和哭泣会受到旁人影响,旁人难过你跟着难过。”
“对对对,就是这样。”
陆知立刻附和,刚才他觉得和女主说的不太一样,现在裴宛初说的,他就觉得对上了。
陆知这个插话倒是没引起裴宛初什么反应,女主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说抱歉,请继续。
“十岁左右,你开始明白死亡究竟代表什么。意味着你永远见不到这个人了,你会难过,你无能为力,你想要找回来,可是你怎么样努力都找不到。二十岁左右你会开始克制悲伤,三四十岁到之后,你可能不会哭了。但是成年后生离死别带来的悲伤,越亲近绵延不绝的时间越长。剧中你只有18岁,为什么你不应该哭?因为古时候和咱们现在的年龄段,对应的人生责任不一样。18岁都可以生孩子了,是真正的成年人,更何况你现在还有复兴门派的目标。你这里心中应该更多的是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坏人的阴谋,恨自己为什么成长得这么慢,恨反派……”
裴宛初被陆知插话后,注意了他几次,这个人的眼神都在乱飘,总是飘向他的后面。
说完话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对上了闻意紧皱的眉头,直视他的炯炯双眼。
“闻我没注意到你站后面了,有什么事吗?”
裴宛初开头一个“闻”字张了嘴硬生生绕了弯,这个时候的他不应该知道对方姓什么,搞得好像他也想抱大腿,傍大款似的。
他不知道金主闻有没有发现他开头语音的怪异,对方盯着他没说话,那眼神让他有点胆怯,这是记恨上他了吧?
他放低声音试探着又问了句:“先生,您有什么事?”
“啊啊啊,不好意思,裴导我来介绍下,这是我哥,听说今天我杀青来接我回去的,没事,没事,咱们继续说戏。”
“哥,我们就快拍完了。这是裴宛初导演,很厉害的。”
今天是闻意第一次来片场,不应该知道裴宛初的姓名,陆知为了掩盖他们之前私下的对话,立刻做了正式的介绍。
“我叫闻意。裴导你好。”闻意收起了脸上失态的表情,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伸出了自己的手。
裴宛初内心满是绝望:就差最后一点!他还是被陆知金主知道了名字,职务……
人生艰难。
面对金主举在半空的手,他略微迟疑捏着闻意的指尖意思了下,转头叫两个人进场。
“时间紧迫,我说的话,你们慢慢消化吧。我现在给你们示范一次:白导希望你们拍出的效果。”
裴宛初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素色麻衣,倒是和女主的扮相有点相似,他走进门一扬手扯下了发圈,甩动的发梢轻轻拂过紧跟其后的闻意的鼻尖。
淡淡的海盐味,是裴导的味道。
裴宛初双手并用拨乱了本来直顺的长发,低着头,摄像机刚好拍到他的脸。
那双眼睛慢慢蓄上了泪水,似要满溢滑落之际一点点收了回去,只是沾湿了眼眶。
再看那双眼失去了焦距,空洞无神,望着床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大拇指甲一点点掐着食指侧面,月牙状的痕迹在白色的肌肤上十分明显。
他的手如慢动作,缓缓拉上被子盖住了躺在床上那个人,退后两步噗通跪了下去,头点在地上,肩膀微微抽动。
再次抬头,眼中没有泪,脸上有泪痕,摄像机的特写里地板上一小团湿润。
裴宛初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白昊喊了一声“过”
裴宛初没有发出一声,全程用肢体语言诠释了:不能接受,不得不接受,愤怒和无尽的恨意。
他哭了但是也没有哭,因为在镜头可以看到的地方,他没有流泪,这表明他选择将痛苦深埋心底,给情绪带上面具是黑化的基本要素。
别人以为你没有心,其实你的心比谁都重。
别人摸不清你的想法,你就不会有外露的软肋。
陆知站在一旁看得愣愣的,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这一幕里不是真正的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白昊叹了口气,把陆知拨到一边。
“时间宝贵,别看傻了,我只示范一次,宛初再来一次。”
为了让陆知看得更清楚,之后有回看,这次摄像师将镜头对准了白昊。
白昊侧立于门外,就着推开的缝隙望向屋内,手指紧紧扣在镂花木条上,指甲盖压得褪了血色。
他几次抬脚往里推了推门,最终轻轻放了回去,眼里满是眷恋和不舍。
镜头停止,白昊指着陆知。
“你记住,你站在这里,屋里是刚吸收了你师父一生修为的人,她不可能发现不了你。为什么没有出来赶走你,其实就是默许了你的存在。而你也知道她暂时默许了,你的所有小心翼翼是想保持微妙的平衡,让她能够留你在这里多站待一会,看看师父看看她。”
裴宛初拢起头发,套上胶圈随意扎了个马尾,从头顶捋过发丝直到发梢补充道:“那一巴掌,女主对你的恨已经没了。你并不知道你走后的事情,所以你只有一时糊涂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