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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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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雪终于停下,清晨的阳光洒在积雪上,映出一闪一闪的小光点。

    祁邈把绳子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扔给徐青霜:“命交给你了。”

    徐青霜一把接过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又把绳头系在一颗大石头上:“放心,我什么时候不靠谱过。”

    经过一夜的风雪,山体上的冰层更厚了,松软的白雪也覆盖在表层,祁邈每把锥子刺进去一次就要花费之前的两倍力气不止。

    他爬了半日,好不容易看到山顶近在眼前,谁知“咔嚓——”一声,锥子下面的冰层突然崩裂,他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往下坠落。

    绳子陡然一紧,徐青霜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发力拽住绳子。

    祁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身体一下下撞上岩壁,胳膊、腿、背脊……一阵阵闷痛,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祁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保持着清醒,他迅速调整过来,开始尝试去抓住岩壁减缓下坠的速度。

    山洞里,徐青霜手中的绳子瞬间绷直,他被带到了山洞边上。粗糙的绳子磨得双手生疼,身后的大石头也跟着挪动了半寸。

    徐青霜咬紧后槽牙,拼命地拉住那绳子,不敢有任何松懈。

    下坠的绳子堪堪停住,祁邈用手指扣住一块较为突出的石块,整个人挂在石壁上。

    往下看,才知那高度惊人,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祁邈轻舒了一口气。

    他和徐青霜很有默契,停顿片刻,就缓过劲来,几乎同时开始行动,一个往上拉,一个借机往上爬。

    直到下午,祁邈才重新回到山洞里。

    徐青霜的手已经磨破皮,鲜血淋漓的。祁邈看上去没事,其实身上磕磕碰碰,到处都青一块紫一块。

    他身上多处地方一阵阵发疼,似乎是方才撞裂了骨头。祁邈没吭声,只歇了半个时辰,就又一次往上爬。

    这一次循着上午留下的痕迹,轻松了许多。最终在天黑时,祁邈上到了山顶。

    其实没人能确保这座山上有雪莲,祁邈在上到山顶前一直压着思绪,强迫自己不去想神女山上有没有雪莲?如若没有又当如何?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喘着粗气,心中忐忑至极。

    山顶上有一小块平地,到处白茫茫一片,祁邈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雪莲。

    花瓣是白色的,层层叠叠舒展着,上面似乎还有一点一点的光亮,星子一般,美轮美奂。

    十来株雪莲就这样静静地绽放在雪上之巅上。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注]

    祁邈被眼前美景所震撼,可能书生的壳子用久了,还真能说上几句文章来。

    他把手上的锥子解下来,活动了一下早已磨烂的手掌。

    身上何处撞断的骨头也已疼麻了,现在居然有一种丝丝缕缕的快感从骨缝中溢出。

    祁邈拿出准备好的木筒,在里面放了层冰,复又小心翼翼地铲下一株株雪莲,右手颤抖着放进去。

    祁邈从神女山下去后就陷入了昏迷,徐青霜这才发现他身上多处骨折,到处都是淤青,整个人软塌塌的,浑身烫得吓人。

    沈林晚的身子太弱,他其实早就不舒服了,但心里一根弦绷着,直到将雪莲带下来,交代好一切才安心昏过去。

    徐青霜把雪莲交给方宝,让他尽快送回京城,至于祁邈则先留在军营调养。

    祁邈被带回军营中就一直昏迷着,他多日来身心俱疲,大有一睡不醒之势。

    徐青霜急坏了,心道总不能魂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用巫术勾走了吧?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找来军医,各种明示暗示,军医被他烦的不行,无奈道:“你让他歇歇成不成?都累成这样了还他娘不让人歇着?!”

    徐青霜这才稍稍安心,之后就每日来他床边吃饭,把馒头咸菜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还边吃边道:“你饿不饿大帅?起来吃点饭吧,今儿军营里炖了肉,香着呢!”

    祁邈半睡半醒间总能听到某人在他床边吃饭,他睡了几日,军营就炖了几日的肉。。。

    二十九晚上,祁邈终于醒来,看着面前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的徐青霜:“……炖的肉的不错。”

    徐青霜手上还缠着绷带,感动地直捂脸:“大帅,我以为你又丢了魂了,吓死了!”

    祁邈一动就浑身泛疼,躺了太久连头都是懵的,徐青霜放下碗把他扶起来:“我让人给你煮着粥来。”

    一碗粥下肚,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祁邈这才问:“京城那边如何了?”

    徐青霜道:“雪莲昨日应当已经送到了,再过两日就该有消息了。”

    祁邈试着动了动,骨头就一阵钻心的疼,徐青霜按下他:“大帅,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说一百天,躺个十天总行吧。这又不是您从前的身子,哪里能经受得住您这般折腾。”

    祁邈:“把北疆的军备防务拿过来,我重新布置一下。”

    徐青霜立刻紧绷起来:“你这是……”

    祁邈颔首:“从年前开始,京城里就没消停过,我有一种预感,北牧要坐不住了。”又或者,京城的一切,就是北牧所为。

    徐青霜不敢耽搁,连忙去把相关的防备图拿过来,还有北疆的辎重数量,也都一一详细地说了。

    祁邈看过后做了几处调整,吩咐道:“再去调三个月的粮草,放在安城。辎重也尽快补充,但不要放到最前线。”

    这是要久战的准备。

    祁邈又道:“我过几日总要回京城一趟的,倘若北牧趁此举兵,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别硬抗,退到安城,坚壁清野。但是只能到安城,不许再后退半步。”

    安城往北的地界没有百姓居住,全是军营,更多的是代表了铁骑压倒性的力量。

    徐青霜:“大帅,你,还回京城?”

    祁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下月十五,把身体换回来。”

    徐青霜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还能换回来啊,我险些以为以后只能这样了,这弱不拉几的,还怎么上战场。”

    “……”祁邈:“这几日带我在军营里四处转转,别让其他人知晓。”

    之后的几日,祁邈白日在军营四处巡查,晚上回去就写军令进行调整。

    之前数十天,祁邈一直未露面,就连调令也和之前风格迥异,军营中明面上一切如常,私下里早已议论纷纷。

    而这几日祁邈的调令一出,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所有人就像有了定海神针一般。

    不用每天顶着压力的徐青霜别提有多高兴了。祁邈就很狂,他手下的那群将军也随他,一个个的又狂又野,徐青霜和他们磨合得实在吃力。如今好了,浑身轻松,每天传达军令时别提有多兴奋。

    二月初三时,京城终于传来消息,新药方很有用,鼠疫已经完全控制住,初五便要开朝了。

    祁邈把宣平侯府的信鸽放了:“儒生之乱和鼠疫死了这么多人,象征着皇权的京城被搅得天翻地覆,他们总该找个人出来担责。”

    他顿了顿又问:“摄政王府那边有传消息来吗?”

    徐青霜摇头:“没有。”

    祁邈吹了声口哨,将信鸽唤回来,而后写了封回信,让云裳前往摄政王府,随时将情况传回北疆。

    徐青霜一脸不可思议:“云裳只怕会和他们打起来吧。”

    祁邈回想起元宵节时曾见云裳和秦布从人群中穿过去,只道:“放心,云裳不是吃亏的性子,要打也是她去打别人。”

    徐青霜没听懂言外之意,只道:“也是,她凶起来连我都打。”

    二月初六晚上,北疆防备祁邈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才刚刚放松一些就收到云裳的消息:崔斯年牢中被杀,摄政王消极应对,已入狱

    祁邈猛地站起,江回舟消极应对是几个意思?这人在京城明明根基深厚,为何不反抗?发了什么疯?!

    就在这时,外面传报:“徐将军,一个自称名叫苏览的人求见!”

    徐青霜看祁邈,祁邈道:“别让他进军营,带十几个人,我们去见他。”这孩子太邪性,让他进军营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祁邈揉了揉眉心,消停了不过几日,又要开始了。

    他们最终是在一处断崖上见的苏览,山下都被祁邈的人盯着,确定没有埋伏,山上光秃秃的,只站着苏览一个人。

    他身着白袍,衣袖在冷风中翻飞着,说不出的孤寂。

    祁邈开门见山:“沂州铁矿,崔斯年的死,儒生之乱,鼠疫,桩桩件件都和你,还有沈林晚脱不了干系吧。你来见我想说什么,赶快说了吧。”

    苏览语气舒缓,显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宣平侯可知大晋朝堂混入了北牧的奸细。”

    祁邈蹙眉,北牧的手怎会伸得这么长,而且朝堂有江回舟坐镇,又怎么会容许他们存在?

    “没错,”苏览似乎看出他在心中所想:“摄政王早就知道,他不止知道崔斯年和江云廷的小动作,还知道北牧人的存在。可他这些年放任不管,容许大晋朝堂藏污纳垢,我家公子不忍大晋就此覆灭,才出此下策。”

    祁邈轻笑:“你在挑拨离间?”

    苏览的墨发被风吹起,唇角染了一抹笑意:“所有人都说摄政王和宣平侯势同水火,誓不两立,如今看来,传言不可信哪。”

    祁邈冷声道:“别废话,你们究竟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苏览像是唠家常一样:“听闻宣平侯十岁时父母双双死于战场之上,自此便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十六岁时上战场,未曾行弱冠之礼,更无人为您取字。

    宣平侯看似放浪不羁,其实您心里,一直都没好受过吧。”

    祁邈抱臂倚在一旁:“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好着呢。”

    “也是,宣平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一身伤痕,战功累累,”苏览眸子凝视着他:“但您大概想不到,你拼命守着的大晋,正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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