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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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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件事之中,只有通商被允许了。

    伊万诺夫的貂皮被内廷收下,给后宫嫔妃作冬衣,亦或者赏给文武大臣,也是极好的。

    皇帝也没占他们便宜,用等价的白糖、丝绸、瓷器,茶叶换给他们,这些都是稀缺的资源,俄罗斯人分外的满意。

    使臣伊万诺夫,未来的大使,也得到了赏赐,一座宅院,黄金百两,让他喜出望外。

    中亚卫拉特蒙古诸部,早就是皇帝的盘中餐。

    高一功久居吐鲁番,据其呈报,最近两年甘肃省大范围的开始扩军,骑兵两万,步兵两万,还有一万的火器营,囊括火炮、火枪。

    要不是锦衣卫言语这家伙没有子嗣,朱谊汐根本就不放心。

    历史上准噶尔部一统卫拉特蒙古,如今不可能的。

    甘肃文臣们对于攻打西域根本就没心思,一片黄沙,遍地刁民,统治成本太高,入不敷出。

    但高一功求战心切,想要谋求公爵之位,都督府、兵部只能交由内阁处置,然后就由皇帝来专断。

    不过话里话外,内阁是不想打的,但他们知道皇帝好大喜功的毛病,只能委婉地劝诫。

    什么好战必亡,西北无用等奏章,搭在其后,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明白。

    对此,朱谊汐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驳斥,皇帝亲自下场,这是最下等的行为。

    直接留中不发。

    其中的意味,令人寻味。

    王夫之从文渊阁下值,宫城门口几个同僚笑谈而出。

    随着时间来到十月,北方已经入冬,一场小雪已经迫不及待的覆盖到北京城。

    对于王夫之来说,近两年半的观政生涯,让人难忘。

    六部各自轮了三个月,然后就任起居郎一个月,再之后就是中书舍人了。

    秋决结束,夏税入库,如今随着年关将近也渐渐无事,所以九成的中书舍人将会外放,成为正七品的知县。

    剩余的进士前五名,将会轮值到春四月,等到绍武七年的进士们点翰林入宫,他们才能解脱。

    虽然说提前半年外放,但却无多少人喜欢。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人家才叫是前途无量。

    王夫之倒是看得开,三五个好友齐聚一堂,酒楼厢房中倒是酒酣耳热,热闹的很。

    “而农,你是湖广上,按照绍武元年的旧例,北人往南,南人向北,你弄不好在京畿呢!”

    一人晃悠悠地说道,瞥了一眼王夫之脸上的伤疤,心中的酸水咕噜咕噜得冒个不停。

    这脸上不从賊的疤,比什么资历都强。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

    若是他人,顺天府倒是不可能,但王夫之可不同,伤脸救父,既忠君又孝心,天生就是招牌。

    “京畿也罢,西北也罢,哪怕是辽东,只要能为朝廷做事,其实都一样。”

    王夫之心里舒坦,脸上却是淡然之色。

    “听说了吗,那些监生忙活了黄册,如今各个去了辽东当知县,比咱们还快——”

    “嘿嘿,建奴都不知走干净没……”

    “吏部的关系可得走一走……”

    “咱们可是同年,有关系可得一起走走……”

    既然毫不见外的谈论起了吏部,都想走动关系。

    同年,同乡,座师,这是官场上的三道铁关系,怎么也甩不脱。

    但皇帝却把主考官,同考官,全部定为国子监的博士,一些老学究,学问扎实,但就是官场上关系不给力。

    同年又自身难保,只有同乡亲戚能攀爬一二了。

    酒席散后,王夫之带着几分醉意,踉跄地回到了家中。

    院中,黄宗羲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听过你们要外放了?”

    “黄兄?你怎么回来了?”

    王夫之先是一懵,随即大喜过望,忙掰扯其肩膀。

    “嘿,坐!”

    黄宗羲脸上带着笑意,声音中透露的轻松和欢快:“在地方上逛了一年,得回来述职哦!”

    “监察御史,倒是不好干。”

    “巡按,百姓可是直呼青天,又立功又立德,我倒是羡慕得紧。”

    王夫之见不得他得瑟,只能摆摆手,摇头晃脑的准备离去。

    “别呀,别呀!”黄宗羲立马拽住他,低声道:“你不是要外放吗?我有主意你要不要听?”

    “快说。”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监察御史了。”

    黄宗羲得意道:“我这次出巡,知县拿掉了五个,一个知府,县丞、典吏不计其数,胥吏更是手拿把掐,兜着兜不住。”

    “此次回京,某考功,得了个首功,年后放缺,都察院没几个,按制得升到从六品,如果放到地方,再升至正六品。”

    “以前是府通判,现在则只能是通判下面的推官了。”

    “当然,府六曹下的主事……”

    想到这,黄宗羲有些憋屈。

    从知县,到御史,再到主事,掌印官变为胥吏,虽然品阶升了,但干的却是脏活累活。

    “那我呢?”王夫之心里止不住的羡慕。

    绍武元年进士,三年放知县,五年为御史,七年就成了正六品,几乎两年一个台阶,太顺利了。

    “你外放,定然是知县了。”

    黄宗羲看了一眼王夫之的脸,啧啧道:“不过,我想以你的条件,京县很有可能,再不济也是河北了。”

    王夫之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我有一朋友,名叫郑森的,去年就升到了六品,我还慢了他一步,明年怕不是就会入京了,这小子啊!”

    炫耀完后,两人这才各自回房。

    翌日,又轮到王夫之轮值文渊阁。

    文渊阁乃是大明中枢内阁所在,通政使收取天下所有的奏疏,几乎不做筛选的就发往内阁。

    所以在皇宫之中,一天12个时辰离不开人的是通政司和内阁,以防贻误军机大事。

    内阁实行轮值制,五位阁老自然不需要熬夜,他们也熬不住,熬夜轮值的则是年轻的中书舍人,收发一切的奏章。

    文渊阁在紫禁城中,在紧急的时刻,即可通报皇帝。

    两人一班,基本上是你熬上半夜,我熬下半夜,鸡鸣天亮,等人来就交班,然后当天放假。

    王夫之熬夜,特意准备了点心,而一同轮值的,则是绍武四年的状元郎,夏完淳。

    对于这个二十岁中状元的夏完淳,王夫之是极其佩服,

    其父夏允彝乃是几社元老,自小家学渊源,诗书传家,又是江苏松江府出身,能中状元真的不稀奇。

    “王兄!”夏完淳整理着奏疏,对他点了点头。

    一旁,宦官们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左右,就会提一篮奏章过来,气喘吁吁,也是累得不轻。

    不一会儿,内廷中就送来的饭菜,有荤有素,御膳房,谈不上多好吃,只能将就。

    夏完淳看了一眼饭菜就蹙了眉,果断地选择放弃,吃起带来的点心。

    王夫之会心一笑,也吃起自家的东西。

    安静的文渊阁中,只有翻阅奏章的声音。

    收拢——归总,然后按各部,事态紧急分门别类地归置好,再放至各阁老的桌案上,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内阁中书舍人中,有一项相当良好的工作传统:今日事今日毕。

    绝不能把昨日事留给明日人。

    天下共二十二省,两京,两百府,一千四百县,加上文武官吏,每日的奏章数以百计。

    所以二人大部分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没有上下半夜轮流值班的机会。

    琉璃瓦罩下的灯光,虽然不怎么亮,但却安全和唯美,只有翻阅奏疏的沙沙声。

    而熬夜的,岂止是他们。

    早在幕府时期,朱谊汐就设立了密折制。

    即,派遣亲信之人去往地方为官,赐予密匣,让他们的奏疏不经通政司,可直达内廷,呈交到皇帝面前。

    这对于锦衣卫的监察手段,是一个很好的补充。

    毕竟最了解官场的,只有自己人。

    一开始只有几人,如今扩展到了上百人,每天都有十来封密折让他处置。

    累且烦。

    清朝时,康熙朝密折不过百人,到了雍正时期,扩充到千二百人,所以一年到头密折有数万封。

    你以为雍正通宵达旦地处理奏疏,人家只是在处理密折,生怕有人造反。

    普通的奏章有阁老、辅臣们处理,哪里用得着皇帝亲自批阅。

    当然,朱谊汐猜测,雍正除了少族临大族的不安感外,也通过密折来控制天下,调理新政事宜。

    就像笔友一样,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

    看完了几份密折,皇帝心情不悦。

    大明真的是太大了,幅员辽阔,每天都有地方受灾,旱、涝、蝗,甚至地震也有,这些大事密折自然要如实汇总。

    虽然不是什么大灾,波及不广,但也是要免税支钱,赈济灾民,调兵遣将防止民乱。

    难怪千年以来重视江南,旱灾少,供水少,地震无,天然的粮仓钱库。

    不过大有大的好,左右能够支用,不至于被一锅端。

    赈济灾民之事,内阁之中自有章程惯例遵循,他只是提前知道些罢了。

    写了几句褒奖的话,朱谊汐感到了精神疲劳。

    密折最重要的,还是监督官场,防止欺上瞒下。

    站了起来,伸了下懒腰:“几点了?”

    身边随侍的太监刘阿福瞥了一眼自鸣钟,立刻上前一步:“万岁爷,十点半了。”

    (万岁爷是明朝内廷称呼,魏忠贤的九千岁就是来源于此,彰显其仅次于皇帝的权力)

    “那么晚了?”朱谊汐一惊,我真是太勤政了。

    除了太祖、成祖,仁宗,崇祯,怕是没一个比得上我吧!

    “爷,可是要吃夜宵?”

    “不急。”

    朱谊汐摆摆手,道:“咱们先去逛逛。”

    刘阿福自无不可。

    夜间的紫禁城照样有人巡逻,安生的紧。

    不过,必要的安排也要有的。

    数十个宫女宦官跟着,一队侍卫疾步而来,贴身保护。

    “爷,上步辇吧!”

    刘阿福贴心地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搀扶着上了步辇。

    “前两日下了雪,宫中虽然清扫了干净,但保不齐有坑洼,您万金之躯……”

    解释了一番,见皇帝脸色不变,他这才点头。

    实际上皇帝最爱步行,对于步辇倒是不怎么喜爱,今日见到皇帝接受了,他才松了口气。

    逛了一圈后,抬辇的宦官换了三批,皇帝来到了文渊阁。

    文渊阁距离皇帝的寝宫乾清宫不远。

    出了乾清宫,就是乾清门,然后左拐进入景运门,直走往前的文华殿建筑群,文渊阁就在其中。

    相隔数里,真的不远。

    文渊阁通亮,两个模糊的身影透过窗纱,皇帝下了辇车,直接入了房。

    宦官们想要行礼,却被制止,不让发出声音。

    不过,一道身影入内,王夫之头也不抬:“还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又送过来了?”

    “可是有什么——”

    一抬头,猛然见到皇帝,王夫之忙跪下:“小臣叩见陛下——”

    这下,立马惊醒了夏完淳,他错愕得看了一眼皇帝,好似确认一般又看了一眼,这才跪下。

    大半夜碰到皇帝,太他么稀奇了。

    “起来吧!”皇帝走近前,随手翻阅了下奏章。

    “每一天都是有人值班的吗?”

    “是的,日夜都有人,即使是腊月中旬起的封衙,文渊阁每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坐班当值。”

    王夫之不敢抬头,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

    忽然,皇帝找一个位置坐下,看着眼前之人,轻笑道:“王夫之,大名鼎鼎的疤脸进士。”

    明末三大思想家,历史课本可少不了。

    王夫之哑然,这话怎么有股子轻佻。

    “对了,你是夏完淳。”

    朱谊汐目光一转,看向了更为年轻的夏完淳:“绍武四年状元,年轻有为啊!”

    一首别云间,虽然是课后诗词,但十六岁就被杀,羞得洪承畴抬不起头。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学问扎实,模样好,而且忠贞不二,朱谊汐投之以喜爱的目光。

    “罢了,我是个恶客,耽误了你们做事。”

    皇帝笑着摇摇头,挥手道:“给两位中书舍人上夜宵,慰劳下肠胃。”

    言罢,直接离去。

    王、夏二人目送皇帝离去,互相看了一眼,顿觉今晚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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