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不能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在女人身上。”
等到月上枝头了，侍卫才来报，说文大人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找他们要了碗汤。
老夫人问清了他要的居然是一碗鸡汤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倒是心态好。”她说:“走吧，我们去见见他。”
见见……他？现在，此刻？！
在夜色下，我一想到地牢里面躺着一具，嗯，可能已经不是一具了，是一堆尸体，心里就有些发毛，但我还是和老夫人往地牢中走去。
刚到地牢，我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和腐臭气冲的差点摔了个跟头，老夫人早有准备，递给我一方帕子，上面浸满了香料，我捂在鼻子上，跟她走进了那间特制的牢房。
这间牢房已经与我们离开的时候完全变了个样子，满地猩红的碎冰块，上面还粘着我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红色物体，墙上也泼洒的到处都是血迹，所有的侍卫都立在门口，脸上竭力露出不那么嫌恶的表情，而文大人就坐在这一堆冰渣和血肉之中，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看起来喝的还挺有滋有味。
我发誓，我以后不想再喝鸡汤了。
有侍卫为我们搬来了椅子，老夫人拉着我坐下，我们就耐心的等文大人把他这一碗鸡汤喝完。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能听见文大人的吞咽声，等他终于把这一口喝完以后，老夫人还能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
文大人摇了摇头，他脸色苍白，衬得脸颊沾着的几抹血色无比刺眼。
“我是个笑话，我才发现我是个真正的笑话。”他说。
我心里默默的为他点了点头。
“你要讲讲你们的故事吗？文大人。”老夫人安静的坐在那里，他脸上没有任何的嘲笑，也没有任何的怜悯，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倾听者，只是想听一听他的故事。
文大人靠在椅背上，他非常瘦，抬起头的时候，我能看见他异常尖刻的下颌骨和脖子上的青筋。
“……她嫁到宫里，她说她逼不得已，身不由己，我爹说她居心不良，让我离她远点，可我就是相信她——我甚至为了她，去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还生下了一个我厌恶的孩子，”他说:“那孩子……最后我也是听她的，按照她的吩咐，将那孩子送到宫里，给那三皇子当了侍妾。”
那孩子可能就是惨死在宫里，最后连收尸都无人收尸的那个青莲吧。
“你会想她吗，”我忍不住问道:“你的女儿。”
文大人笑了笑。
“从她生下来我就没有怎么看过她，对于我来说，她不过是……一件能够帮助到那个人的东西罢了，”他说:“你现在让我去想，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也许遇见前皇后就是他的报应吧。
或许是我的表情实在太明显，文大人突然站起身，在一堆冰碴和碎肉中间走来走去，带起了一阵一阵血水——他身上穿的很单薄，但是此刻他被愤怒和不甘冲昏了头脑，丝毫不感觉到寒冷。
老夫人将手按在我的手上，拍了拍我，示意我不要在意。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我家破人亡，我父亲病逝以后，为了她，我从太医院出来，我做了这么多药，她需要什么药，我就为她做什么药，我当了这么多年他的——我帮着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原来他不愿意做太医，竟是为了那皇后，可是皇后又为什么让他不做太医呢？他待在宫中岂不是更加方便吗？
老夫人“唔”了一声。
“所以当年宫里有几个妃子中了奇毒而死，”老夫人慢慢的说:“原来是你的手笔吗？”
？！
原来他当年出来是为了……恕我直言，我不理解这样的……所谓“爱情”，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爱，他帮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宫斗，以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到另一个男人的独宠？！
“她说她在宫中生活的艰难，说那几个女子魅惑君上，”他低声说:“我当时做这些，真的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一些。”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也不顾得这牢房中气味难闻，直接将那手帕拿下来。
“你这也太可笑了，你让她过得好一点，就要别人的命！”我怒道:“她的生活是生活，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她们也是自己爹娘的孩子，送到宫里当妃子的人，就让你一剂毒药送的归了西，你——”
“是啊，”文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所以今天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可不是吗，他一直是利用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家破人亡不是她害的，全是你自己害的，你要是没有对她喜欢就不会有这些事！天下有这么多女子，你非要喜欢一条毒蛇——她难道是拿着刀逼着你喜欢吗？还是她下了什么蛊让你爱上她了？”
“还有地上这堆东西！”我指着被他砍成肉沫的尸体，对他说:“你砍了她的尸体，毁了她的尸体有什么用？你爱的时候为她能把你的亲女儿送进去，不爱的时候就可以如此毁坏尸体吗？对，我也承认，皇后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样的事情，难道成败都在于女人身上吗？你难道自己没有思考的能力吗？还是让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过去的这几十年，你都觉得她美好善良，你觉得她和你相爱，当你知道她真面目的时候，你又将她的尸体毁坏泄愤，可这一切，不都是在于你吗？”
文大人愣了一下，但他没有生气，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的好像在思考我说的话，过了很久，他抬起头，居然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他说:“其实造成这一切的全在于我。”
老夫人碰了碰我的手，可能是让我不要这么刺激他，但我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
文大人的双眼突然就有些涣散了，他扶着凳子慢慢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
“是啊，都是我，”他低声说:“阿言是我害的，我爹也是，我娘也是……”
这句话他翻来覆去的说，看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