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但他也不会再疼了。
我站在牢房里看着他们。
侍卫们沉默了一下,然后将软成一团、生死未明的玉竹也拎了进来,还算轻柔的将他搁在那张石板上。
那张石板太凉,那几根柴草不会有任何隔阻作用,地上湿滑,似乎还有未干的血迹,我努力压下喉头上涌的反胃感,低声拜托他们去拿点稍微好一些的柴草和药物来。
“驸马,伤成这样他活不了多久,”那侍卫看着我,低声说:“您还是不要”
“他不过也是个小孩,”我说:“我需要,拜托了。”
他们低声应了,有个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默不作声的递给我,然后退了出去。
那是一瓶普通的止血粉。
借着昏暗的火光,我迅速拿着药,准备替玉竹处理一下伤口。
可是这些药,似乎远远不够。
他的衣服已经被抽烂了,从破烂的衣服里能看到里面皮肉外翻的伤痕,不太恰当的说,他的皮肤就像熟透的李子,稍微一碰就开始流血溃烂,不像是单纯地受了刑,反而像是中了毒。
我将那点药粉洒在我能看到伤口最重的位置,但迅速涌出的血液很快就将药粉冲开。
他伤的太重了,呼吸微弱的几乎听不到。我撕下袖子想替他包扎那些还在出血的伤口,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又因为伤口摞着伤口,没办法绑上去。
我手足无措的蹲在他旁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我意识到在他被当做探子放进来的这几个月,我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个孩子,只在印象中记得那天跳舞的时候,那个漂亮灵活、含羞带怯看着我的舞伎。
他脸肿得厉害,清秀的面容完全被血迹、伤痕遮盖得面目全非。我将他垂下来的手臂轻轻抬起来放到石板上,看到他十个手指也全是伤痕,甚至有两个指头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弯曲,应该是被打折了。
这双手为我熬过药,也帮我杀过鸡,我还记得他捧着瓷碗递给我的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他的手指和瓷器哪个更洁白无瑕。
他的腿一直在流血,血迹顺着他躺着的石板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坑。我看了许久,从那膝盖处空落落的下陷位置才看出来他的膝盖骨已经被人生生剜了出来。
这原本是个跳舞的孩子啊。
不知坐了多久,我的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微弱的呼唤。
“驸马”
我回过神,看到玉竹的嘴唇动了动。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但我连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
“怎么了?”我低声问。
“不是我”
什么?
我看着他,他的瞳孔已经散开了,似乎是梦呓一般的低声嘀咕着。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我温言道:“我知道不是你。”
他喘了口气,似乎笑了笑。
“驸马,我想跟您说句话。”
他声音微弱,血沫不断顺着嘴角往下流,我用衣袖帮他擦了擦。
可惜那瓶药粉早已见了底,半点都撒不出来了。
“你说,我听着。”
“我我原本是太子派派来监视”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发出风箱倒气的声音,我低声替他补充:“你的意思是,你来公主府,原本是奉了太子之命监视我们的,是不是?”
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可是,可是后来,我我不不愿意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太子太子就”
“太子就害了你,是吗。”我的嗓子酸涩的厉害,哑着声音说。
“您信我”
“好好可惜啊”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轻了,“我一直想为为您跳那支舞”
“我看过的,”我咽下堵在嗓子里的那口血腥,温声说:“那天的宴会上,你是跳的最好的。”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涩。
“嗯。”
他发出一声猫一样微弱的声音。
后来他就又晕了过去。
我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冻得反应迟钝的大脑突然发现,玉竹的血似乎止住了,那血似乎是很久没有流出来了。
“玉竹!你——”
我醒过来一般揉了揉自己酸涩的双眼,准备问玉竹他感觉好一点了没有,是不是伤药起了效果,却发现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一丝起伏。
冰冷的牢房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
但我没有将手放在他的鼻翼上试探。
玉竹是个跳舞的男孩子,他他应该是很喜欢漂亮的。
我颤抖着手指在身上摸了很久,寻找自己身上最干净的布料。
最终我撕下了一块贴身衣服的雪白的里衬,没有水,我只好徒劳的擦着他的脸。
血迹已经干涸了,但他也不会再疼了。
自从出事后,我迟钝、麻痹许久的感觉似乎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把冰凉的湿意。
似乎过了很久,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倒在地上,我感觉到有人在低声叫我,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蹲着的人。
霖潇?
“你怎么”我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他一把将我拉起身。
霖潇的神色隐在黑暗里,默不作声的将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
“在你死之前,我得想办法把你弄出去。”霖潇低声说。
“你疯了,”我咽下那颗苦涩的药,哑着嗓子说:“现在这种君晔都没办法”
“还有一个人,”霖潇看着我:“我今晚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