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疲惫
萧沅走进黑暗中,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好人，明明他并没有做任何值得称道的事情, 不是吗？
至于，会为别人担忧，会不去坑害别人, 这在外界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比他做的更好，他就因此被称赞是一个好人了吗？
萧沅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沈执的房门前, 他正站在黑暗中, 房门上挂着的门牌号上面的数字发出鲜血一样的光晕，看得多了，似乎自己也仿佛被浸泡在了浓稠的血液中，心悸到无法呼吸。
他抿着唇，觉得自己像是进入到了一个怪圈一样, 在游戏中的时候，要经历生死危机, 渴盼自己能成功返回到鬼堡, 但在回到了鬼堡之后，他想到以后的生活，好像都看不到未来和希望，又会升起无边的疲惫。
萧沅不再想那些负面情绪，他不知道自己再深想下去，沉重的现实会不会把他整个人压垮。
他推开门，看见房间内的景象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他迈开脚，重新回到门口，仔细地看了看房门上的门牌号，才确定这并不是他因为太过疲惫产生的错觉, 这真的是沈执的房间，只是沈执将房间布置成了他房间的模样罢了。
沈执眉头紧蹙着，他想了许久，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算是追求人的主意，结果呢？看青年脸上茫然的神色，他恨不得立刻将房间在变成之前的样子，免得两个人尴尬。
不过，尴尬这种东西，只要你不尴尬，就没有人能令你尴尬。
沈执想到这里，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脚步徐徐缓缓地走到青年跟前，将青年拽了进来。
萧沅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冷白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他没有试着一定要将手抽出来，而是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说：“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睡的。”
这不是最优解吗？
为什么……明明没有多少关系的两个人要绑在一起呢？
萧沅不知道沈执为何会对他产生这样的心思，虽然是两个男人，
但他并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茫然。
也许，沈执只是因为鬼堡的环境，因为他们总是共处一室，才对他产生了类似爱情的错觉吧？等到有一天沈执清醒了，说不定会为这种朦胧的感情难堪。
萧沅想着，感受到捏着他的手紧了紧，他抬起头，即使不用看也能感受到沈执眼里的怒意，汪洋大海并不是只有平静的时候，波涛汹涌更是常态，但可能是真的太累了，萧沅见此心中并没有升起多么害怕的情绪，反而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你没有必要为我做任何事情。”萧沅沉沉地叹了口气，因为刚刚完成游戏，疲惫一层一层蔓上来，以前的和平的假象就像是泡沫一样随时可能会被戳破，而他现在，已经疲惫到没有力量去维持这种假象了。
他抬眸：“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上你。”
沈执从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总是在费尽心思惹怒他，惹怒他之后还能毫发无损，这不能不说是一场奇迹。
沈执眼睛里酝酿的风暴淡去，平静的无声无息，声音却暗含着危险道：“你不喜欢我，想要喜欢谁？”
之后，似乎担心自己吓到他了，又诱哄一样的蛊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没有的，我也会让自己得到，然后也给你。”
沈执不清楚如何爱一个人，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是爱，但他知道如何引诱，引诱他喜欢的小鹿一样的青年，奔跑到他的身边来。
萧沅眼睛里露出了些茫然，沈执以前一直只知道用茫然来形容，但此刻，他却觉得青年的茫然也是可以有其他词汇形容的，但是想到了自己脑海中的形容词，沈执竟也不自信了，茫然可以用‘脆弱’形容吗？
就像是，他只要轻轻一触碰，再继续逼迫青年答应他，按照自己原本计划的那样彻底得到他，会让青年再也承受不住，真的会碎掉一样。
萧沅声音哑了哑：“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到底是想要说清楚，萧沅继续道：“我也没想过喜欢别人，我只是很累，除了活着，
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没有精力去分辨感情的真假，也没有精力你来我往的试探。
青年圆圆的眼珠动了动，像是最漂亮的宝石，因为肌肤瓷白，眼睫漆黑，此刻看着他的模样明明是无欲无求的，却因为光影的错觉，这张精致的面孔，愈发显得诱惑。
只是当青年眼里的光影破碎，也愈发令人心碎。
沈执的眼眸漆黑，这一刻漆黑的眼里似乎有着几分暴躁的情绪的，但是对上黑发青年，黑发青年眼里却连一丝恐惧都没有。
黑发青年的眼神空空的，就像是落在虚空的某一点上，随意他如何暴怒，黑发青年都不会在意。
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喜欢他？
为什么就不能看到他呢？
沈执忽然被蛰到似的松了手，他看着青年沉重地走向了卧室的方向，张了张嘴巴，终于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他眼里压抑着的更深更沉的东西终究消失了，只剩下一汪水被打出水花一样的疼。
明明后来，青年没有说再多其他的话了，但他就是感觉到了心疼，青年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透露出无法形容的倦意。
这种倦意，每一次在青年从游戏返回到鬼堡中的时候都有，但他以前却根本没有深究，但此刻他深深刻刻地感受到了，只觉得心脏闷疼。
已经黑漆漆没有多少人类怜悯情绪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陌生的情绪。
沈执抿了抿嘴唇，也许不仅仅是喜欢吧，他现在真的想要将青年抱到床上，再紧紧地揽在怀里，就这样抱着他，让他成为他的避风港。
可是啊，他的黑发青年不喜欢他，也不需要他成为他的避风港。沈执咧了咧嘴，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萧沅又睡了很久，等到醒来的时候，抱着被子磨蹭了一会儿，看着熟悉的环境，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鬼堡中。
那些绝望负面的情绪，在他睡了一觉后，也跟着消失了大半了，就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又变成了沉默的，但是能乐观面对每
一天的好少年。
说是少年有点夸张了。萧沅唇边带着些笑意，他的年纪可称不上少年啊。
他慢腾腾地从卧室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后，才走到了客厅中，沈执见到他眼眸深了深，招呼他一起去厨房吃早餐。
萧沅心情复杂，他知道沈执对他的心思后，每一次和沈执相处都有些不自在，昨天他好像还说了很多话，本以为沈执的性格，会有一段时间不理他，甚至于直接让他回自己房间，但没有想到次日醒来，就见到沈执这么一副万事没发生的模样。
他抿了抿嘴唇，昨天是他冲动了，虽然不至于后悔，但这种不自在反而愈发显得深刻。
他低着头，以为能缓解这种不自在，没想到沈执走路时快时慢，他差点撞到沈执几次后，也就不敢继续低头走路。
萧沅揉了揉鼻子，目光落在沈执的背影上，沈执身材颀长，他自己的个子应该算是高的，但是却仍然比沈执矮上那么一些。
沈执不只长得高，脸也生的好，沈执不是那种寡淡的长相，反而五官立体，每一个五官都像是精心描摹，秾丽惑人。
甚至过于艳色，但因为沈执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的暴躁和乖戾，因为沈执的异能，少有人敢打沈执的主意。
没有人不怕死，要是真的想要勾搭沈执，会被沈执打死也说不定。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说喜欢他……萧沅有些走神，沈执的脸若是没有异能，不知道该招惹多少狂蜂浪蝶，他以前看着沈执的脸孔还会恐惧，但是自从拥有了异能，他已经很少会升起那种恐惧的情绪了。
萧沅很快转移了思绪，不想要自己沉迷进沈执的美貌里，即使沈执的脸再有杀伤力，沈执也不是适合他的人。
等两人坐到餐桌边上，他想出了几道家常早餐，沈执又补充了一些，满满当当摆了大半个桌子。
萧沅用勺子舀着粥，抬头的时候正对上沈执的视线，沈执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道美味，萧沅想了想，才想出了形容词，就很贪婪，像是惦记着如何才能将他
拆吞入腹一样。
等到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萧沅正好胡乱地吃完了早餐，逃也似地跑到了门口，推开门见到门前的周栗之和一个陌生美女，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来找沈执的，将他们礼貌地让进来后，萧沅便出去到了任务大厅中。
他忍不住有一种逃出虎穴热泪盈眶的感觉，如果，如果能和沈执分开，他估计在鬼堡的小日子能更美滋滋吧？
不过，想到了沈执的偏执阴郁的眼睛，萧沅还是把自己的这个念头甩到了犄角旮旯里。
1007号房间内。
周栗之和程衣眉拘禁地坐在了沙发上，不拘谨不行啊，摆在客厅的沙发有些小，他连自己的长腿都伸不开，特别不理解老大这是什么爱好。
“老大，你以前的总统套房多好啊，最高级星级酒店那一款，现在这房间就跟个小麻雀似的，根本衬不出来你的气质。”周栗之伸了伸腿，撞到了茶几腿上，得，更怀念老大以前的豪华房间了。
沈执却丝毫不在意，他瞥了周栗之一眼，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周栗之知道沈执的脾气，他也是真的怕沈执，瞧着沈执像是脸色不善的模样，当即将其他抱怨的话语咽下去，转而夸了一下这个房间。
没想到，沈执的脸上竟然渐渐地露出笑意来了。
稀奇啊！周栗之看了看，始终没有明白这房间里有任何玄机，能够让老大露出笑容，难道这是现实中老大的家吗？可之前也没见着老大对现实如何怀念渴望，总不能是萧沅在现实中的家吧？
程衣眉却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她看着房间内的布置，想到刚刚从房间里出去的青年，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刚刚出去的那个人，也住在这里？”
连周栗之也忍不住八卦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执。
沈执矜持地嗯了一声，那声音让周栗之不好形容，但等到他们离开沈执房间的时候，周栗之就忽然想明白了，老大那个小表情怎么就像有点骄傲有点自豪似的？
他还有点儿怀疑自己的推断，但等到他又去见了老大几次，没忍住说话的欲望
，开始和老大夸起了萧沅的时候，老大的表情总算是让他琢磨过味儿来了。
沈执矜持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唇角：“他很好，我一直知道。”
等等，老大你这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是闹哪儿样？
周栗之大胆怀疑，小心求证之后，终于确定了心下最不可能的猜测，老大是陷进去了，至于陷得多深，老大恐怕也不知道。
萧沅在鬼堡中几次见到了周栗之，每一次周栗之都是看着他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表情，萧沅忍不住，终于在周栗之又一次这样看他的时候，将周栗之拽到了角落里。
萧沅刚叫了一声‘周前辈’，就被周栗之打断了。
周栗之道：“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这么见外的称呼，你直接叫我名字吧，父母给我们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
“周栗之？”萧沅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想来周栗之的名字和沈执一样，多叫几次可能就习惯了，但是萧沅又叫了几遍，发现还是无法习惯，干脆省略了名字，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最近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 萧沅想了一会儿，才纠结地说道：“是有话要对我说，又没想好要不要对我说么？我知道我说的话很绕口，但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再明白不过了。”周栗之已经忍耐很多天了，既然萧沅都问了，他当然不会再忍耐下去，但有些话也是要讲究说法的。
“你觉得鬼堡现在的氛围怎么样？”
“很不错。”萧沅想了想，虽然新进入鬼堡的新人会绝望会颓废，但一直有资深的玩家会负责引到他们，虽然这些玩家有私心，告诉他们的信息也可能不全面，但不可否认，正是这些引到者的存在，让新人能更快地适应鬼堡的环境。
虽然人心复杂，但到底没有发生过很恶劣的事情，即使是一大批人跟着沈执，但这些人也同样只以求生为目的，并没有发生恃强凌弱的事情。
萧沅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但你不知道，最开始沈执刚刚进入鬼堡的时候，鬼堡的环境要糟糕很多。”周栗之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
，鬼堡中欺凌是常常发生的事情，进入鬼堡时间长的人，会欺负新人，甚至于在游戏中会让新人去用生命试探如何通关，如果不这么做，新人必然面对的是毒打，即使侥幸活下来，等到新人返回到鬼堡，也会面对更加残酷的事情。”
那个时候，可不是智慧的人被人尊敬的时候，反而，在鬼堡中讲究的是武力，谁的武力高，才能站在高处，压迫别人活得更久。
“我和程衣眉是同一批进入鬼堡的新人，当时面对的就是那样的环境。我还好，不听话顶多挨一顿毒打，但是程衣眉长得漂亮，当时有不少玩家都在打她的主意，开始还只是言语上，后来就动手动脚后来也是运气吧，老大从游戏中回来了，将程衣眉从那些畜生手里救了下来。”
“程衣眉，也从此把老大当做了自己的救世主，可以为老大生为老大死。”周栗之说到这里，似乎蹙了蹙眉，但到底他还是说道：“你要小心程衣眉。”
即使到现在，程衣眉也没忘了他当时的袖手旁观，这件事成了程衣眉心里的刺，想起来了就要刺他几句，对他从没个好脸色，但何尝不是他心底的刺呢？周栗之想到了曾经那个爱笑，如今却只会用目光追逐沈执的程衣眉，心底恍若被针扎了一下。
只是，周栗之惯会掩藏情绪，他又很快恢复到了儒雅的模样。
老大救过他，他也感激，但到底也只是感激而已，觉没有像是程衣眉一样，妄想一些不该妄想的，让他觉得蠢，想起‘程衣眉’这个名字都不舒服，但又自虐一样地，会控制不住想到她。
在周栗之离开后，萧沅脑子还有些蒙，他和程衣眉没任何过节，单单因为一个男人，而且他也和沈执也没有发生什么，程衣眉应该不会冲动吧？
他还不太确定，只觉得有些烦，在鬼堡这样的环境中，好好的求生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总有一些人非要涉及情情爱爱呢？
如果不投入真感情，只是玩一玩，萧沅觉得自己做不到，但如果真的投入感情了，如果爱人有一天死在了游戏中，只剩下他
一个人，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窒息，恐怕那时候，他真的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