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出院
肖医生这话让宁书艺略微有些惊讶。
这位医生的年纪摆在那里,四十多岁,从最初走上工作岗位到现在,也算是阅历丰富的人了。
能够让他时隔七八年还做出这样的感慨,倒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以您的阅历和经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当年常荣这个病人让您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吧?”她问肖医生。
肖医生点点头:“做医生的,不管是哪一个科室,做医生都难免会目睹一些生离死别的场面。
我们平日里遇到这一类的情况,听到最多的就是——‘医生,无论如何一定救救我的家人,不用管费用,我们会想办法’。
结果这个叫常荣的患者算是结结实实给我上了崭新一课。
当时他受伤很严重,从cu出来之后,也只能说是生命体征稳定了,但是依然需要休养和治疗。
结果我们科室的护士只是去通知他的家属,说之前的预存治疗费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需要再续费,他的家属二话不说就提出要办理出院手续。
我们当时真的是非常诧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尤其是前面手术已经做完了,真正花销比较大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宁书艺和霍岩认认真真听着肖医生回忆当初的事情,这一部分与车间主任孙万的说法是一致的。
“当时和我一起做这个手术的是我们科那会儿还没退休的老主任。
老主任还说,是不是患者家属担心费用太大,家里承受不了?这种情况下哪能就这么出院呢!
他让我去找家属沟通一下,尽量劝阻,不能拿患者的生命安全开玩笑,跟家属说一下,后续的用药没有什么高价药,不用担心,不要急着办理出院。
我找到常荣的儿子,他当时正在楼上楼下的办手续,跟我说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他妈让他去办手续的。
我就又找到长荣的爱人,当时她就在病房里面陪护,我把情况跟她特别细致地解释了一遍,希望她能够消除误解,让患者继续接受治疗。
但是她拒绝了,大吵大闹了一通,说我们就是黑了心,故意夸大病情,想要吸干他们的血,用住院费耗光他们的存款。”
肖医生时隔多年回忆起这一段来,还是觉得有些头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跟她说,不要以为出了cu就真的平安无事了,常荣现在状况还不稳定,如果这个时候出院回家,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他老婆当时就把手机掏出来了,特意当着我们的面,打开了录像功能,冲着镜头说,是她要求给常荣办理出院的,出院之后一切后果他们家自负,绝对不牵连到我们医院,就算回家常荣就死了,他们都绝对不讹医院一分钱!”
“所以你们就同意她给常荣办理出院了么?”宁书艺问。
肖医生很无奈地摊开了手:“我们还能怎么样呢!法律只规定了医院不能强制要求患者出院,但是没有禁止过患者没有治疗痊愈之前不可以自己要求出院呐!
按照常理,像这种没有治疗痊愈的患者,本人或者家属强烈要求出院的,我们需要给患者再进行一次身体检查,把情况记录清楚,经过家属签字才行。
就这个出院前的例行检查,常荣的爱人都跟我们闹了一阵子,说我们就是不榨干他们家的最后一分钱就坚决不算完。
最后还是我们的护士长有经验,跟她说,如果再浪费时间,不让医生检查,那就出不了出院的手续,到时候就得又多扣一天住院费。”
肖医生苦笑着摇摇头:“那女的一听这话,就立马不闹了!答应让我们做了检查,然后办了出院手续。
你们可能都想象不出来当时的那个场面,她丈夫在出院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醒过来,还在昏迷之中。
他儿子想要背着他走,但是患者身上当时刀口才缝合没几天,根本都没有长好,不能压迫,容易崩开。
我们给借了一个担架车过来,帮忙送出去,患者的爱人还一个劲儿让我们承诺,那个担架车不能额外收费。
他们终于折腾出院之后,我们科室里对这一家子都感觉挺震撼的,结果没想到,又过了没几天,有人跑到医院里来,想要探视常荣,听说常荣居然出院了,气得在走廊里就破口大骂起来。
这一骂,我们也跟着听到了一些原本不知道的信息。
弄了半天常荣算是工伤,之前的住院费是工厂那边给垫付的,并且在那之后家属还和工厂方面协商,收了一笔买断赔偿金,具体数目是多少,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听那几个人骂的时候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应该不少。”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他们都料到医院应该不会建议伤得那么重的外伤患者那么早就出院,规劝自然是会规劝的,只不过没有想到邓庆蓉为了少花一点钱,竟然可以闹得如此离谱。
“我也不是什么乌托邦里出来的人,大家都要过生活,钱肯定是至关重要的,离开钱谁都寸步难行。
但是我是真没有想到,在有些人心目中,钱能比自己的至亲一条命都重要,明明不是没有钱,手里握着一大笔赔偿金,但就是连后续的住院治疗费都不愿意出。”
肖
医生在回忆这件事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足以见得他对这件事有多么的感慨。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八年前有了吧?”肖医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说实话,这要是放在现在,我可能就没有那个闲心了,看多了世态炎凉之后,人多少会变得有点麻木。
当年我还行,还有点儿那个热血和管闲事儿的心!
在常荣出院之后半年左右的时候吧,我这心里头总是时不时就想起来这个患者。
一想到他出院的时候还伤得那么重,我这心里头高低也觉得放不下,所以有一天,我就利用下班之后的个人时间,试着用当时住院的时候留过的患者家属联系方式,把电话打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