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殁玄番外
殁诩早忘了自己的真名是什么,反正后来他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他小时候不学无术,在其他几位皇兄皇弟努力用功时,只有他在书本上涂涂抹抹,美其名曰是在画符。
对于他这个奇特的嗜好,就连给他教课的先生都屡屡叹息怒其不争。
对于这一切他都是视若无睹,最后在不知气走了多少个先生后,他的母妃大概是终于认清了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最后任他和一群纨绔偷鸡摸狗,捣乱拆瓦,转而将重心放在了他的皇弟身上。
就连父皇见了他都要头疼,可知他到底有多调皮。
有一次国宴,父皇请了个所谓修士做法。当时年少无知,以为这样的就很厉害了,其实后来,那个修士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蹉跎生命的散修而已。
但是当时的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奇异。
那个修士原本只是为了谋取一些财物,随手几个小术法就诓到了父皇,差点他父皇都要那人留下来做国师。
原本殁诩的生活很幸福,如果没有意外做个闲散王爷就可以普普通通度过一生。
可惜的是在一次国宴上他被那个道士注意到,然后他的苦难日子就到了。
那个道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改了原来执意不肯做国师的意愿,转而当的风生水起。
殁诩当初凭本能就打心底里不喜欢他,然而这个国师却总是在父皇面前装出一副慈祥和善的面孔。
这样一来殁诩所有的抵触就变成了不懂礼貌。
然后后来那道士又对父皇说他是冤孽,是煞星,是不祥之子。而若一直留在皇宫,必然让兄弟阋墙,家事不宁,甚至破国伤民。
总之,怎么严重怎么描述。
父皇原本就迷信,而且他特别信任国师,当即大惊失色,赶忙询问对策。
那道士胡须一捋,只笑眯眯说:“还好本国师与他有缘,欲求来当徒弟,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只一件事,希望以后所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再相见,斩去俗根。”
父皇那当然是满口答应,当晚就把殁诩打包送到了国师府。
然而殁诩却毫不知情,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有多着急送他离开。
也就是当晚,那道士耍了一个术法,让所有人以为他是带着殁诩离开,去了所谓的仙界。
但事实上,那个国师根本不是好人,而是个修炼邪术的散修。此次入凡间,也只不过是由于到了瓶颈,所以来盗取皇家龙气助他晋升而已。
然后却发现殁诩是百年难遇的纯|阳之体,还是单系火灵根,而皇帝显然对他也不怎么重视。
这可就捡到宝了。是以他编了这一番谎言,成功带走了殁诩。
殁诩一觉醒来就成了那国师所谓的徒弟。
本来那人不欲教他任何修炼法门,只每日取殁诩半碗血入药而已。
要知道殁诩尚且年幼,这样日日失血也撑不住多久。
是以,为了能延长他的使用时间,那人才给殁诩教了一些粗浅的修炼心法。
然而一旦殁诩的修为晋阶不到期许,国师便对他非打即骂。
反正,只要人不死,还能提供精血,那人就不会在意。
后来有一次要外出,但怕他脱逃,于是那个人将他锁在屋里,设下层层禁制,再加上之前就已经亏损大半的身体,那时候的殁诩简直要移动都困难。
后来那人回来了,却又带了一个小孩。
殁诩满心想着不能让这个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是以他曾尝试过与那个孩子沟通,想将他送走。
可惜他一个只会点粗浅术法的小修士,这些设想再好也只能是奢想。
那个孩子闷闷的,很少说话。殁诩与他交流不成,反倒自己又被那人发现,又被关了一段时日。
不过那个孩子比他幸运许多,似乎那人只把他当做杂役,虽说也是非打即骂,到底没有像他那样。
后来某天那人发现这个孩子天生与草木亲近,养殖花草很有天赋,于是就让他照顾药园。
殁诩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孩子不肯走,明明他身体康健,又不像自己是走不了。
直到后来的一个夜晚,天气很冷还下着雨,然而那孩子却因为不小心扯坏了那人的一棵草,据说是什么灵草,结果他那天就被那人狠狠收拾了一顿,饭都不给吃让他在外面挨冻。
很快,他就晕了过去。
那人估计也没什么心思放在那孩子身上,殁诩于是壮着胆子去把他跌跌撞撞扶进屋中。
那人看到这一幕,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小孩冻的浑身冰冷,若不是摸着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怕要当他没了。
殁诩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捂着他冰冷的身体。
这时候纯|阳体质单系火灵根的优势就来了,暖烘烘的像火炉一样。
小男孩慢慢醒转。
他的体温很低,简直和一块冰一样。
殁诩被凉的打着哆嗦,却依旧是紧紧抱着他,还颤着声音说:“你还好吧?怎么样,我暖和不?以后冷了你都可以抱着我。”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照顾这个男孩多久。
那晚,于谁来说估计都是个比较难忘的夜晚。那晚也是那个孩子第一次讲述自己的身世。
他说他叫清玄,他家有五个孩子,他的父母养不起一大家子,后来那修士经过他家,说要收个杂役。他的父母一合计,因为他是兄弟几个里最瘦弱最不讨喜的,当时就把他送了出去,卖了一两银子。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
听到清玄的故事,殁诩唏嘘,然后也将自己的故事讲给清玄听。
同样是被抛弃的两个孩子,因为这一次交心,彼此亲密了不少。
那人后来大概是觉得两个半大的小孩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就不管了。
看着这人日渐降低的戒心,再加上他时不时的外出,殁诩后来便就自己浅显的修为,偷偷教着清玄修炼。
跟了那人许久,殁诩也大概知道些修仙界的常识。原本只是希望清玄能有一些自保之力,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惊喜。
原来,清玄竟然是单系木灵根。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的运气,居然能一连找到两个好苗子。
可惜,那人却不懂得珍惜。
当时,见清玄修炼出灵气后,殁诩再三叮嘱让他藏好体内的灵气,千万不能让那人发现。
自己的一生已经毁了,他不希望清玄再步他的后尘。
许是那个雨夜的温情,清玄很听他的话。
可是事情终究有败露的时候。何况他们只是两个孩子。
那个人还是发现清玄偷偷修炼了灵气,也发现了他的单系木灵根。
要知道木性温和易吸收,所以他当时打算直接取了清玄的木灵根炼丹的。
那时他们意识到如果想要自由,想要逃离,那就需要解决掉这个人。
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况下,万幸那人的仇家找上门,打的特别激烈。
后来那人赢了,却也是身受重伤。
他外出的愈发频繁,而两个孩子也在悄悄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
又一天晚上,那人浑身浴血踉跄回来。那天他甚至都没有精力去管他们俩。
那晚,两个孩子用他们早就藏好的利器刺穿那人的心脏,用一把火符将那人燃烧殆尽,又引燃了那片院子。
那晚,他们看着那困他们五六年的院子归于一炬。
火在夜里燃烧很旺,然而直到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一片废墟的院子。
无人知晓就在那起火的夜晚,两个半大的少年相互搀扶着离开那座牢笼。
他们成了散修,而且是无数碌碌无为的修士中的一员。拥挤在狭窄的大通铺,睡过草丛,也睡过破庙。
他们又流浪了好几年。
直到他们在某一个城市里再次用以前学的那几个浅显术法坑蒙拐骗时,遇到了他们一生的恩师。
恩师将他们带入仙门,让他们见识到了真正的修仙界。
清玄因为单灵根的资质,很快蒙一位宗门长辈看中,收为入室弟子。
原本以殁诩的资质来说,他也是很优秀的,可惜他亏损太多,甚至仙门灵药都无济于事。修为虽在,但他就像一个破破烂烂的容器,虽满,但不稳,随时就会裂开。
这样千疮百孔的身体,纵然修为再高,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壳子。
人人都为他惋惜,清玄甚至难过的想哭。
纵然清玄再努力的帮他疗伤,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他稍微延长一点的寿命。
反而他很镇定,反过来安慰清玄,告诉他说:“没关系的,自始至终我只想做个富贵散人,现在你成了大宗门的入室弟子,那兄弟我以后的生活就全靠你啦,不要伤心嘛,你现在这样,我也不开心啊。当你日后登上高人台阶,我必然为你赠上漫天花海恭喜你。”
清玄努力憋回眼泪,然后说:“那好,你可不许走的太早,我们约定好的,当我日后成为真正的高人。”
“好。”
这是少年气盛许下的承诺。然而,却再没有兑换的一天了。
既然注定短命,他希望自己能重新回归俗世做个富贵散人。
虽然当初是父皇亲手将他送走,但这么多年,有什么怨恨也消失的差不多了。毕竟血浓于水。
他踏上了归家之路。
然后,他心底却出现了一个声音:“其实你不甘心的吧?明明你也是天之骄子,明明你可以走到更远更高的地方……”
他警惕的环顾四周,问:“你是谁!”
突然头脑一阵剧痛,那个声音继续说:“我,就是你啊……是你心底最真实的自己……”
他扶着一棵树,大喊:“我不管你是谁!但是,请你离开!”
声音越来越渺远:“我离不开的,你注定摆脱不了我……”
殁诩冷汗涔涔,休整了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
这一路,那声音不知道骚扰过他多少回。
他终于回来了。
守皇宫的侍卫不认识他,他也无所谓。
不想浪费时间,他索性直接跃入皇宫。
一路上他慢慢走着,然而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都已经不见了。
在政事殿,他看到了皇帝。
他苍老了不少,在下了早朝后,殁诩迫不及待的想要与皇帝相见。
老皇帝下了朝,还没有走。
怀着激动难耐的心情,他出现在了皇帝面前:“父皇,我……回来了……”
可是老皇帝见到了他,却是一怔,眼中露出一丝躲闪。
然后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好……好啊,回来就好……你的殿我没让人动,所以你可以住回去……”
虽然殁诩有些疑惑父皇对自己的躲闪,到底是归家的兴奋占据了脑海,他也没有多想皇帝那躲躲闪闪眼神的含义。
入夜。
他听到殿门外面传来声音:“陛下是让我们烧了这里吗?”
烧?
然后传来一个大太监的声音:“对啊,就是这里。”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响起:“可是,这不是下午那个殿下的住所吗?”
大太监说:“烧的就是他啊!陛下特意吩咐的,务必要干净。”
年轻人说:“这……这……谋害皇子是大罪啊!奴,奴才不敢……”
大太监继续说:“他是天煞孤星!是灾星!有他在,皇室别想安宁!他必须死!不然天下大乱!”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这座他小时候待过的皇宫竟如此陌生。
真是可笑,本以为过去这么些年,该忘记的早就忘了,可没想到,到现在父皇还以为他是灾星,甚至想要杀了他!
外面没了生息,大概是年轻的那个终于做好了决定。
果然,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烟从门窗钻进来。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说:“看啊,明明是你的亲人,却不肯认你。你一起长大的伙伴,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入室弟子,前途无量,而你却注定了前路黑暗。那么,来吧,投入黑暗的怀抱,我可以给你健康的身体……”
他一闪身出现在了殿外,一大一小两个人还站着,看到他出来,吓了一跳。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一命呜呼。
那个声音越来越猖狂,他捂着头,大喊:“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似乎听到了嘈杂的议论声,责骂声……
这些声音钻入他的脑海,与脑海中那个声音融在一起,最后都成了滔天的杀意。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甚至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被所有人。
那心魔日复一日蛊惑着他,引导着他,让他疯魔。
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是在他清醒后,他的手上沾满鲜血,整个皇城血流成河。
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皇城。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疯了。
多年后。
这时的他,已经成了魔界的魔尊,万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唯恐下一秒便一命呜呼。
众家仙门忌惮魔界许久,却由于他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他再次与清玄相见。
以前尚且有些青涩的脸庞,如今已出落的俊逸出尘。
他们这再次见面,着实不怎么愉快。魔族在外作乱,清玄则是在外历练除魔卫道。
当他与殁诩打了个照面后,一梗:“你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早听闻几年前魔族出了个大人物,一统魔界,却未曾料想过他们传闻的魔族魔尊会是殁诩。
他说:“你这是妄造杀孽!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殁诩嘴角弯起个诡异的弧度:“天谴?有何可惧?现在,就连你也厌弃我了吗?也罢,看在你我相识一场,此次我便放你离去。日后再见,便是不死不休!”
清玄面色微苦:“我不是……”
可惜,殁诩根本没有给予他回应。
清玄屡屡去魔界意图劝殁诩重归正途,甚至后来,魔族众人基本都认识他了,也是佩服他无所谓风雨严冬的气魄了。
可是,自从殁诩最后选择了入魔,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阻,甚至看这个世界都充满猜忌。
无奈,清玄只能翻阅各处古籍,希望找到能够挽救殁诩的方法。
殁诩这些年来不知攒了多少冤孽,天道注定不会放过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册破旧的古书中找到了换运的方法。
他决定,将自己的功德全都换给殁诩,为他筑一座守护城。
为此他又耗费数年的心血,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他忘不了当殁诩被镇进祠堂时那布满恨意的眼神,但无所谓了,只要殁诩能够活着,便是恨,也无妨。
反正,到了冤孽彻底洗清的那天,自己,也该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