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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鱼人的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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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一静下来就想到师姐孤零零地躺在那颗树下,秦子追的日子还算平定。

    师姐基本是讨厌自己的,秦子追内心感觉得到,但在危难时候,她没丢下自己,做了一次无谓的挽回。

    一个医道,能学到多高深的量术啊,她就那样扑上去了。

    夜晚,是最难过的时候,所以,他宁可整晚练道藏。

    直到童子送来吃食。

    昨天砸了鱼人的头,今天不能去那个地方了,所以去了相反方向的崖边。

    海,百看不厌。

    上着雾儿呢,白茫茫的不着边际。

    在海面,是看不到山的,你可以把云想象成山。

    秦子追和童子坐在山石上,想看到雾散海面露出来。

    雾到上半晌才散。

    童子没耐心陪秦子追这样干坐着,催促秦子追回去。

    “回去也是坐着。”秦子追说。

    童子想想,也是,看着这个人,看似是份轻松活儿,但无聊。

    “我就不明白,师父把你抓来干什么?”童子说。

    “白吃白喝,不干活儿。”这话是童子心里的话,秦子追学样把它说出来。

    “白吃白喝、不干活儿不说,还得让我天天看着你。你天天这样坐着,无不无聊啊?”

    “不想看就别看。无聊怎样,不无聊又怎样?我能跳下海游回去?”

    “师父也是,明天我不来看管你了。”

    秦子追想:不来看管还好些,自己需要这么大的远景来缓解内心的疼痛。

    崖底有人“哎”一声,跟着有人窜上来,看着秦子追。

    秦子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那人捂着头,猜到又有石子掉下去了。

    可这次没人往下丢石子呀?

    秦子追看童子,希望她能解释。

    童子看着秦子追,没作解释的意思。

    “谁扔的?”鱼人嚎。

    石子自己掉下去的行不行?

    “扔石头干什么?不知晓会砸着人?”

    偏巧自己在这里,石子自己掉下去了?解释不了的事,秦子追没打算解释。

    “新来的?你昨天还砸了一个。”

    秦子追不看鱼人,看海。

    “你拿石头砸着人玩,是吧?”鱼人看样子很气恼。

    秦子追轻微摇了一下头。

    “你砸了两个,这事得按规矩来。”

    一听规矩,秦子追就头大,道门、半道人的规矩多得没个准儿。

    秦子追再次看童子,希望他能替自己说句解脱的话。

    然而童子瘪起嘴,做了个要哭的动作。这小屁孩就是妖怪爸妈生的,假不了。

    “什么规矩?”秦子追终于问,他打算应承下来。

    鱼人不说,捂着头从崖顶翻下去。

    秦子追愣站着看满目蓝水碧天。

    “以后听不听我的话了。”童子说。

    “我倒希望没以后了。”

    秦子追转身往回走。

    吃过吃食,秦子追躺在床上,童子在窗外玩。

    有量道者来知会秦子追,说去崖边,鱼人在等他。

    秦子追下床,出去。童子站起,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做了这样的决定,丢个石头砸到鱼人不是大事。

    秦子追进了林子,童子追在后边,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师父不会答应他们。”

    秦子追不想和她说话,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知道大人的事。

    童子开始追在后边哭。

    秦子追也不打算安慰她,这些年,心被伤得有十层锅底厚,对怜悯不怎么敏感了,所以只是轻甩着衣袖走。

    到了崖边,两个鱼人一人架起秦子追一条胳膊昂身往下翻。

    可能是秦子追太重,可能是鱼人没计算好地方,秦子追没落在水里,而是插在礁石上,头入了礁石,身体僵硬地竖起。

    两鱼人入了水,他们在空中便松了手。

    有人在把秦子追往外拔,拔出来了,十来张脸在看他。

    秦子追摸头,头脸好好的,只是鼻孔里塞了两鼻孔泥沙、碎石子。

    有鱼人来摸秦子追的头;有鱼人在笑,是特开心的那种笑;有小鱼人吓哭了,哇哇叫。

    这样也能摔个倒栽葱。秦子追多少有点想法,尤其是那些幸灾乐祸笑得挺开心的,在崖底边的岩石上坐了一大排,边笑边用尾巴拍打水面。

    高兴啊,换上谁遇上这事都得狠劲儿高兴,就是换上秦子追心事这么重的人也得高兴一阵子。

    可惜一头栽在礁石上的是自己。

    秦子追不搭理他们,擤鼻子、掏鼻眼,喝海水从鼻子里喷出来。

    眼睛不时往崖底岩石上的鱼人扫一眼,想找一个有两条腿的。

    真有一个人形的鱼人站在岩石上的洞口里看热闹,一脑头发垂到腰际,腰间围一鱼皮,脸笑着。

    秦子追洗净鼻孔,还有鱼人在摸他的头,秦子追不能表露出恼意。

    毕竟是来受罚的,就算他们故意栽自己一跟头,又能怎样?

    被两鱼人携着腋窝游到崖底,湿漉漉地爬上岩石,往洞里带。

    洞是天然溶蚀洞,人为修饰过,四通八达,很多地方与海相通,有积水,水里待着不少鱼人。

    四通八达的洞汇集到一个大洞窟,洞窟里没人。

    两个鱼人出去找,找来了,是那天被秦子追砸了个包的老鱼人。

    老人额顶的包还没退肿,青肿蔓延到眼部,只在左额顶扎了一个鱼骨角。

    老人的鱼尾消退,变出两条人腿。

    大洞窟里也有两个水坑,从水坑里突地窜上来几条鱼人,没窜上来的鱼人趴在水坑边。

    秦子追尽量离水坑远一点,怕被鱼人拖下去。

    “抓来了,看你把我喃大(爷爷)砸成什么样了?”窜上来的一个鱼人说。

    这个鱼人那天没在崖顶,秦子追没见过。但听鱼人这么说,感觉是这些鱼人在讹自己,第二次没石头砸到他们。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大个地方,连砸两个人,概率很低。

    “看到没有,你把我爷爷砸成什么样了?”鱼人把喃大改成了爷爷,是个对外界有所了解的鱼人。

    秦子追说:“看到了。”

    “那么大个石头你敢往下砸,我们就敢把你往下砸。”鱼人说。

    原来他们是故意的,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能扛?如果不知道,心也太黑了。

    “该怎么惩罚你呢?”鱼人说。

    处罚的法子,秦子追倒是有很多种,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吊起来打呗。

    但道门、半道人好像从来不这样做。

    比如坵芷道场把自己抓来,一日三餐不少,还得找个人看着。

    秦子追突然想起什么,慌慌张张摸袍子,他把糜子种藏在袍子的折缝里,因走得急,所有的家当留在药都。

    鱼人见他慌慌张张脱掉道袍蹲在地上,从道袍拆开的折缝里抠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边是些颗粒,湿巴巴地黏在一起。

    坏了、坏了。秦子追内心焦急。

    鱼人不知道这些颗粒有什么稀奇,让他这么不知身在何处。

    秦子追起身寻找有阳光的地方,洞里没有,他往洞外跑,鱼人跟着。

    秦子追跑出洞,找到一处鱼人少的地方,摊开包布,好让阳光尽快把糜子种晒干,种子浸在水里,会浸坏,来年说不准不会发芽。

    跟在后边的鱼人从海里冒出来,爬在秦子追对面,秦子追怕他使坏,便蹲到他前面,把他和糜子种隔开。

    “这是什么?”鱼人问。

    “种子。”秦子追说。

    “什么种子?”

    “药材的种子。”

    “药材的种子,药都多得是。”

    秦子追没做声,他还得防着海浪、海风。

    “别忘了你是被我们抓来的,这种子是我们的了。”鱼人说。

    “这是糜子的种子,药都多得是。”秦子追说。

    “药都的是药都的,你的是你的,你被我们抓来,你的就变成我们的了。”

    这话好像有道公,道门闯山,打赢了你的就变成我的了。

    “我是被坵芷量道场抓来的,不是你们,坵芷道门没要这个。”秦子追说。

    “坵芷道门答应把你给我们了。”

    “我砸了你爷爷,你们把我从崖顶摔下来,按道公,扯平了。”

    “什么道公?”

    “道家的道公。”

    “你是被我们抓来的,这就是道公。”

    “……不就一些种子吗?等晒干了给你。”

    宝贝似的藏了这么久,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别看这个鱼人瘦瘦小小,估计使诈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主意是他出的,把自己一个倒栽葱栽在礁石上的主意也可能是他出的。

    “该怎么处罚你呢?”鱼人趴在地上,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秦子追。

    秦子追不会傻到给他出主意惩罚自己,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心疼这些种子。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坵芷道门为什么把你给了我们,你是一日三餐闲得,拿石头砸我们。”

    秦子追把自己当聋子,全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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