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暴虐
《史记·殷本纪》中有记载,炮烙之刑是殷纣王所用的一种酷刑。
“膏铜柱,下加之炭,令有罪者行焉,辄堕炭中”,堆炭架烧铜柱,令人行走其上,以致落火被焚身亡。
此乃炮烙之刑。
阿蛮只于古籍中见到过如此刑罚,一时听得头皮发麻,竟久久不能言语。
萧誉盯着她看了片刻,语速缓缓道:“蛮蛮觉得处置不妥?”
他已经从她神色中观察出来。
阿蛮回过神,小脸发白,手心微湿,直直看向他,茫然开口道:“竟罪至此?”
萧誉神色发冷,眸中狠戾一闪而过,声音淡淡道:“我倒觉得罚得轻了。”
阿蛮起先因桑家想出如此酷刑而觉得心惊,如今却是被萧誉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弄得胆寒。
他如此暴虐。
阿蛮冷下脸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了,重新拿起刚刚看到一半的古籍,慢吞吞道:“夫君既有决断,又何必来问我?”
她面上不悦。
萧誉喉咙微动,注视着她小脸,声音颇有些艰涩:“背夫偷人,罪无可恕。”
阿蛮听出他意有所指,抬眸看他,眉心微蹙,思虑半晌,缓缓道:“夫君连夜将我追回,如今又拿这事询问于我。”
她颇有些气不顺了,忽而将手中书籍重重往案几上一摔,直接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极重地开口道:“夫君莫不是也怀疑蛮蛮,想将蛮蛮施以这炮烙之刑?”
萧誉与她对视,喉咙一时发紧,而后在她逼视下,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避开她的视线,板着一张冷脸,俯身从案几上将那桑家拜帖拿起,扭头就走。
但走至门口,到底还是转身,看着阿蛮,一张脸严肃至极,字斟句酌道:“我并无此想法,是你多虑。你若觉得此刑罚过重,可来寻我。”
匆匆说完,他大步出了卧房。
阿蛮冷着小脸,看他离开。待要重新回矮榻上坐下,又想起桑家这事儿,竟有些犹豫起来。
齐家三小姐与侍卫私奔,实在勇气可嘉。但桑家和齐家乃封丘邑两大世家贵族,岂容他们说逃就逃?
如今桑家既然说要处置二人,怕不是已经将人捉了回来。
阿蛮心神不宁。
竹香刚刚守在门口,将卧房内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本因王爷和小郡主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担忧不已,但很快随着王爷负气离开,她就将这种担忧抛诸脑后了。
她进屋,看一眼小郡主,欲言又止半天,终是嘀嘀咕咕道:“婢子觉得,桑公子可怜,齐家三小姐也颇为可怜。”
阿蛮不接她话。
竹香拿起轻罗小扇,走至小郡主身边,转了个话题,小声道:“婢子觉得,王爷是想郡主去寻他求情。”
封丘邑酷热难当,郡守府中冰块都已消耗殆尽。
卧房内,只她们主仆二人。
阿蛮干脆蔫蔫地在矮榻上躺了下去,迟疑片刻,嘟了嘟嘴,不满道:“他特意跑来找我,让我看了这拜帖,故意惹我心烦。”
她胸口闷闷。
竹香见小郡主热得厉害,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凑上前,跪坐在矮榻边,一边给她摇扇子,一边语重心长道:“婢子瞧着,前些日子,郡主待王爷颇有些冷落。那洛氏女还在一侧虎视眈眈。”
她说着,颇有些忧心,又向小郡主说起自己探听到的消息:“最近难民已然陆续移入新城池,洛氏女得了个小妙善的称呼,如今走至何处,都备受推崇。”
阿蛮静静听着,听她说完,正欲开口询问她是否知道蜀地兵马异动情况。卧房外,一名仆妇来报,言称桑家小公子桑东求见。
桑东本欲求见河东王,他闻听桑家投了拜帖给郡守府,又知桑家不顾他的反对,意欲对齐三小姐和那侍卫施以炮烙之刑,立刻赶来了郡守府。
但门房却道,王爷已经出府,不知去往何处。
人命关天的大事,他生怕误了时间,转而急急求见王妃。
阿蛮微有迟疑,好半晌,从矮榻上坐起身,开口道:“将人带往偏厅。”
桑东长身玉立,沉默立于厅中。
阿蛮进入偏厅,不动声色打量他,他较之前段时日,更显成熟稳重。
桑东见过礼,盯着面前河东王妃,开门见山般,直接开口道:“希望王妃能劝阻王爷出面,从轻处罚齐家三小姐。”
阿蛮不语。
桑东再次沉默,片刻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低声道:“齐三小姐数月前曾送我香囊,我欣喜万分,本以为是定情信物。但昨夜,再次将香囊拿出细看,却发现香料中裹着一封手信。”
阿蛮视线落在他脸上,微有犹豫,而后接过。
手信上书,齐三小姐与府中侍卫早已两情相悦,请求桑东公子能够主动解除婚约。否则,她便只能对不住了。
桑东脸上神色颇有些懊恼,开口道:“我以为她是钟情于我,是故才希望早日完婚。”
他说着,一脸真挚地望着阿蛮,郑重道:“出于我的疏忽,才让齐三小姐走投无路,请王妃出面,救下二人。”
阿蛮本无意理会,生逢乱世,命如草芥。但她毕竟不是无心之人,当下,她将香囊收下,冲着桑东道:“此物我先借用。”
桑东自然应允。
等他走后,不过片刻,阿蛮遣人问出萧誉去往何处,很快动身,出了府。
萧誉本欲在议事堂处理公务,但接到急报,齐国与周国在边界起了争执,战事一触即发,鲁国生怕殃及到自身,欲请他出面调停。
他从郡守府出来,面色不悦,直奔营地。
阿蛮并不知此间事发,一路追上去,在营地入口处,见到小郎将李秀领着一队人马,急急返回。
李秀瞧见王妃车驾,勒住缰绳,命部下先行回营,他上前行礼,得知王妃来找王爷,掩下眸底暗色,将人亲自送往王爷营帐。
阿蛮并非第一次来,却觉此次来,营地中气氛异常紧张。
营帐中,萧誉背对众将而立,眼神落在挂于壁上的疆域图上,“青州”二字被沾了朱砂的笔,狠狠地用力圈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