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惑人
临近宋州,船行的速度明显减慢。
钟彦正欲带阿蛮出底舱,船身一晃,忽然停住。底舱门毫无预兆被推开,十余人闯进,为首之人,身材健硕高大,带着戾气的眼神在钟彦和阿蛮身上打了一个转,而后阴阴开口:“倒是差点让你们钻了空子。”
阿蛮小脸惨白。
钟彦手已经放到腰间佩剑上,为首之人一声冷笑:“刀剑无眼,王妃身娇体贵,被误伤到可就不好了!”
他话里隐含威胁之意。
钟彦手微顿,浑身紧绷,不动神色将阿蛮护在身后。
那人一抬手,他手下之人迅速围过来,将钟彦和阿蛮团团围住,逼迫着他们往前。
出底舱,外面灯火昏黄,已是夜半。船上匪徒显然已经发现同伴被杀,对钟彦很是防备,见他因为河东王新妇而有所顾忌,便即刻上前,将他脸上黑布粗鲁扯下,腰间佩剑卸掉,又搜了身,才不解恨的抽出大刀,直接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瞬间见血。
钟彦一声不吭,眉头都没皱一下。阿蛮小脸板起,在那刀尖要再向前的时候,伸手一拽,将人拽到自己身后。
那刀尖收势不及,直冲阿蛮脸上刺过去。
在场之人皆都没有料想到,河东王妃竟会为面前的人如此冒险,更何况,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她怎么敢?
钟彦心神俱颤,几乎是瞬间,想也未想,将小郡主往自己怀里一拽,抬臂挡过去。
阿蛮本情急之下闭了眼,被这样猛的一拽,眼睛立马睁开,刀与她之间,一臂之隔。
钟彦一声闷哼。
为首之人眉头紧皱,看向挥刀的人,声音低狠:“滚去领罚!”
伤到钱阿蛮,那他们拼死走这一遭便等同于白废,兄弟们也是白白送死了。
阿蛮只觉脑袋嗡嗡,刚刚不过是一时之勇,如今见到钟彦的伤口,瞬间慌神。
伤口见骨,血肉淋漓。她如此胆小,钟彦怕吓到她,手臂垂下,要躲开她的视线。
阿蛮却不许,直接抬手压住了他没受伤的地方,控制住自己的惧意,仔细查看,皮肉外翻,伤势严重。
钟彦不再挣扎,疼痛让他额上冒出细汗,她强忍害怕查看他伤口的样子,却足以让他压下痛意。
阿蛮一双手越发冰凉,抬头直直看向刚刚发号施令的人,嘴角微抿:“带他治伤。”
明明身处险境,这般情势之下。
她虽有惧意,却目光清亮,纯澈至极。
也只沉默一瞬,为首之人走到她身前,低头审视般看她:“你随我去见大人,我送他去治伤。”
钟彦对他极是防备,下意识就要挡在阿蛮身前。
阿蛮却没让,抬眸看眼前的高大男人:“你说话算数?”
她这架势。
明明这般娇娇弱弱的小身板。
男人忽然笑出声,胸腔都在震动:“算数。”
阿蛮没理他,看向钟彦,很认真的样,吩咐他:“你去治伤,他们不会伤我。”
钟彦视线和她对上,手臂上的伤口,痛到麻木。
这是她的命令。
阿蛮和钟彦分开,被带去见这些人口中的大人。
船舱顶层的房间,阿蛮一进屋,门便被关上。
与底舱不同,这里灯火通明,即便是出逃仓促,也可看出摆设尽可精致。
阿蛮形容狼狈,却就这样站在那里,更加纤弱惹人。
屋内的大人,一身玄衣,长发高高束起,戴着面具,坐在书桌后,正在擦拭手中长剑,他专心的很,就连阿蛮进屋,都没有抬头。
阿蛮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那张恶鬼面具,她曾见过,从前阿兄最爱搜罗诸国有趣的物事,尤其是好玩的东西,只要得了新鲜的小玩意儿,皆会送来给她把玩。这恶鬼面具,阿兄曾戴着故意吓她。
那个时候,她被吓坏,气急败坏的追着阿兄身后要打他。但怎么都追不到,她实在追不到,气的在原地直跺脚,眼泪都要落下来。阿兄忽然出现,将面具戴到她脸上。
她觉得新奇,立刻不哭了。
阿兄笑话她,说她是小哭包。
阿蛮有些晃神。
桌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擦剑的动作,抬头朝对面的河东王妃看过去,她竟然在走神。
船已经完全停下。
男人不动声色,手中的剑重重的放回桌上。
阿蛮回过神,微微偏过头,慢吞吞的开口:“你是蜀国人。”
男人的动作微顿,面具后的眼睛微眯,声音暗哑:“钱阿蛮。”
阿蛮看起来乖得很,听他喊自己,点点头:“是我。”
她这样,倒是与他想象中不同,明明在怕,却不哭不闹。
男人起身,走到她身前:“你不怕我?”
蜀国人大多身形高大。他这样逼近她,压迫感扑面而来。
阿蛮想往后退,硬生生忍住,抬眸看他,依旧是慢吞吞的语速:“你会杀我?”
男人挑眉,隐隐带着狠意:“你笃定我不会杀你,所以有恃无恐?”
阿蛮察觉到危险,依旧抬眸望着他,但手却瞬间抬起,直奔他脸上的恶鬼面具。
她动作利索的很,与她纤弱的样子大相径庭。
男人没料到她会忽然出手,身上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气,迅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狠狠用力:“钱阿蛮,你好大的胆子!”
阿蛮的动作本就出其不意,她的手指已然碰到了他的面具,只是可惜了,没有将面具掀下来。
手腕被他扣的生疼。
“你想看我的样子?不怕没命?”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未退的杀意。
阿蛮眉心微拧,小脸微扬:“你以面具遮面,是见不得人?”
她这般模样,男人反倒松开了手,饶有兴味的出声:“钱阿蛮,你说,萧誉会不会来救你?”
屋内烛火摇晃。
阿蛮被他问的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斟酌着开口:“你想引他来?”
她思考的时候,说出来的声音娇娇软软。
但就这娇软模样,最是惑人,几乎是话音刚落,她另一只没有被控制的手迅速的拔下头上的发钗,朝面前的男人刺了过去。
男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一次没有成功,还敢来第二次。
情急之下,他慌忙侧身,她发钗刺偏,但他脖颈处依旧传来尖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