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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神亦·玄圃/第三十二章阁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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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阁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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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驯苑后,靛萝还一直戴着面具,用餐时竟然都不取下来。

    餐席上,昭岩不禁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邪气的面具?”

    靛萝反问道:“邪气吗?我觉得挺可爱的呀。”

    昭岩说道:“一看到这面具,就让人想起炼冢里的那些毒虫。”

    靛萝又生气了,说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昭岩说道:“你说出戴它的原因,我就说点好听的。”

    靛萝说道:“师父说我太年轻,又长得纯真可爱,恐怕走在队伍里,有损豹蜞的锐气,所以让我戴上这面具。”

    昭岩话锋转得快,说道:“哦。你这么一说,这面具好像是要可爱多了。”

    靛萝听了很是高兴,笑眯眯地说道:“这句还差不多。”

    昭岩又补了一句道:“看来,戴不戴也没大差别啊。”

    靛萝气呼呼地说道:“你!”

    靛萝眼看又要怒了,但却意外地止住了,没有发作。

    惜生向昭岩投去钦佩的目光,直起腰杆,咽下了刚才停在嘴边的肉块。冯莨看着三人,想忍却又忍不住,终于还是笑出声来了。

    昭岩忽然问惜生道:“我们遇到巨蟒那天,你怎么那么巧,也在山谷中,还救了我们?”

    惜生笑道:“哪里是巧。从你们自江峡口出发起,我就一直跟着你们的。直到看你们折返回去,我才回到这里。只是没想道你们又进山了,最后还真找到了这里。”

    靛萝居然取下了面具,笑眯眯地问道:“师弟,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吧?”

    惜生吓得直摆手,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哪敢啊。师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们找到了白犀。他们肯定是跟着白犀,一路误打误撞,摸到了这里。”

    靛萝向昭岩说道:“你们居然能从‘磐龙’身上拿到钥匙,真是不简单。对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白犀的?”

    昭岩本来准备说出一行人是怎么打开石门的。但当他看到靛萝脸上第一次出现钦佩的表情时,他觉得还是隐瞒更好。

    于是,昭岩当即给冯莨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白犀是我们第一次折返回去的时候,大王命人送来的。据说,大王身边的将士们是在云泽一带找到它的。”

    靛萝和惜生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冯莨一边吃着,一边随口说道:“这里真是独一无二的胜境。你们巫人居住在这里,一定可以远离世上的纷争,每日快乐过活,绝无烦恼。”

    听到这话,靛萝凝神摄气,一下子恢复了在迎台上初见大家时的样子。就连惜生的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严肃。

    靛萝悠悠叹息,抚着手中的面具,说道:“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就不会有卫蜞,也不会有炼冢,更不会有这么邪气的面具。”

    昭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为什么会有这些?”

    靛萝终于还是戴上了面具,说道:“因为我们的天敌。”

    听到这里,冯莨不禁看了一眼惜生,想起了惜生在炼冢里说的一些话:毒与药本出一源。药性易腐,毒性长蚀……

    此时,昭梦他们六人正在前往阁台的石阶上坐着歇息。辛苦攀行了许久,他们早已是又累又饿。而且,走了没多久,大家就感到冷气逼人。现在,越走到高处,大家越觉得寒冷。眼看天上彤云密布,天气即将要变,大家更加担心起来。

    钟离进看着气喘吁吁的范泗,说道:“范泗,看把你累成这样,你怎么不和冯莨一样待在下面?我们几个是大将军的随从,自然是要一起上来。上面肯定少不了暗藏凶险,你身无长技,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范泗一面喘着气,一面说道:“你说得是有几分道理。身无长技我也承认。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大步迈上台阶,我就跟了来。说实话,现在我还有点犹豫呢。不过,我也确实想上去瞅瞅,兴许又能长点见识呢。自从跟着大将军出了国都,这半年来经的事,比之前几十年都多,都有意思。”

    离樊笑道:“嗯。这话说得倒是实在。”

    敖诘和且奉也随之笑了笑。

    众人在这里歇息,越歇越冷。于是,昭梦催促大家起身,沿着石阶,继续往上。

    终于,离樊望见了峭壁的顶部。大伙脚下也就不自觉地快起来。崎岖的石阶在尽头处折向凿开的石壁。然后是一小段夹在石壁间的十分规整的坡道。两侧的石壁上镂着图画,有人物、器具、走兽、飞禽,像是在记述着某些故事,只是那些物象形态蹊跷,使得大家都难以看懂。踏完这些台阶,六个人便出现在了这座高峻石山的顶上。

    昭梦他们一踏上平台,便站在当地,四下打量起来。这阁台的情状仿佛不容人迈出哪怕一个轻率的步子。

    正值下午,不过天上重云四布,又是冬天,光景便如将近傍晚一般。寒风从西边吹来,虽然还说不上凛冽,但劲头正越来越足。

    昭梦心里在感慨:真是个好去处。

    离樊心里在赞叹:真平。大巧天工。

    钟离进心里在抱怨:才离了雾气没多久,又来这些重云,就不能来点其它的什么吗。

    范泗心里在嘀咕:好冷。都站在这里干嘛,赶快过去吧。

    敖诘心里在提醒自己:看这情形,果然有事要发生。

    且奉心里在琢磨:这里与四周山峦一般高,怎么还会有泉水涌出。

    这是一个巨大的平台,比之前大家见过的迎台还要大许多。昭梦他们费了好一会儿神才在这里分辨出东西南北。

    现在,众人所站的地方是南面,除了身后的石阶坡道,和刚才所见的壁画,并无其它东西。对面的北边也是十分空旷,只是在边上有几截半身高的斑竹,不多的枝叶在寒风中翻动着。西面有一处石亭,跟迎台的石亭很相似,隐约能看见亭子南北两面围着石屏,东面敞着,至于西面的情况,因为被挡住了尚不得而知。

    最醒目的是平台东边的情形。东边有五根青铜柱,都有合抱粗,高三丈有余,隐约能看出上面浮铸着许多图案。五根青铜柱一字排开,立在一道石梁上,相互间隔一丈许。让敖诘感到有事要发生的就是这些青铜柱。五根青铜柱的底部,都有一眼泉水流出,汇在石梁四周的一道矩环形浅池中,复又沿着沟渠从崖缺处流下山去。让且奉感到疑惑的便是这处泉水,只是不知这点泉水能在山崖上流多远。

    昭梦率先朝这些青铜柱走了过去,想好好看看上面的图案。其他五个人随即跟了过去。楚国富有金铜,但如此粗大的青铜柱,便是在国都的王宫乃至宗庙中也不曾有一根。昭梦他们一行人谁不想好好看看呢。

    众人走近之后,自下而上,将柱上图案细细观瞻了一番。只见两边的四根柱子上所铸的图案纷纭细密,包罗万象,上至日月星辰,下与百草众生,涵盖人伦器物,旁及典章仪节,凡世间所有,无不纷然在列。更有许多图案超过众人见闻之外,越出众人理解之能,令昭梦一行辨识不来。

    一番观瞻下来,众人早已心中肃然,唏嘘不已,更对中间这根柱子感到莫名其妙。只见中间这根柱子上竟什么图案都没有。昭梦心有不甘,便绕着浅池,想走到另一面去看看。众人自然是不约而同,跟着绕了过去。然而,不出所料,从另一面看去,还是一样。两边的四根柱子满是图案,中间这根柱子什么图案都没有。

    昭梦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想着:不管是王族传说,还是日间所见,都证明这里是一个遍布秘密的地方。这根青铜柱必然有其神奇之处,只可惜无缘得知。

    昭梦正不甘心地上下打量着中间这根柱子,忽然注意到对面远处。定睛看去,昭梦发觉对面石亭中好像有人。昭梦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离樊他们的低声议论。离樊他们五个人顺着昭梦的眼神看去,这才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形。

    于是,昭梦领着大家朝西面的石亭走去。一行人的身形步伐甚是恭敬。经历了连日来的曲折,见识了此间的奇诡与景致,又瞻仰了这几根青铜柱上的图案后,众人仿佛被刚刚洗心革面一般,已经让恭敬成了自己的一种不自觉的本能。

    走至近处,众人方才看清,这石亭三面都围着挡风的石屏,唯独敞着东面,正好面对着那些青铜柱。石亭中,有两个人,一个鹤发云髯的老者,一个面容朗净的孩童。两人坐在铺着兽皮的木榻上,面带微笑,正看着刚走过来的这一行人。两人中间放着一张方形石几,上面刻镂纵横,想必是一具棋枰。石几上并无棋子,但却有一只小龟趴在石几一侧,正伸着头,愣愣地盯着昭梦他们。石亭四角还立着四尊石器,不知做何用处。此外,还有一张空着的几案,上面放着十来个饮具。铺着兽皮的木榻围在空几案四周。

    依次看着老者、孩童、小龟,昭梦愣了好一会儿神,这才行了礼。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行了礼。

    昭梦心中有所疑惑,谨慎地开口说道:“敢问——”

    昭梦才一开口,鹤发云髯的老者便笑道:“巫母是对此间问事人的称呼,成俗既久,无由更动。巫母历来是别性相传。来客不必疑惑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听了这话,昭梦稍微轻松了些。其他五个人此时终于真正松了一口气。他们只知道,此行是随大将军一同寻找巫山之心,求见巫母,替楚王问询要事的。如今,巫母就在大将军的眼前,他们的职责已经完成。至于大将军求见巫母所为何事,那就是昭梦和楚王的事了,与昭梦身边的钟离进等人无关了。

    那个孩童开口说道:“‘心镜’已经把送你们进山的事跟我们说了。只是不知道领队是怎么搞的,居然让你们在这个时候上了阁台来。正是扰了我们下棋。”

    六人当即囧住了,听这个孩童的口气,好像他们六个人当真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不过,六人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在龙潭之畔,那只送来石门钥匙的小龟,那只范泗一直随身携带的小龟,就是此刻趴在棋枰上的那只龟——心镜。昭梦见此处寒冷,这小小孩童却如坐春风之中,心里感觉他必是非常之人,当即又对他做礼致歉。

    老者笑道:“这是此间的贵客,你们就叫他‘暗’吧。”

    巫母让六人在茶几边坐下歇息。

    昭梦坐好后,说道:“在下昭梦,受楚王所托,前来求见巫母,有要事请教。事关我楚国运数,还望巫母指点。”

    巫母说道:“将军稍坐。我与贵客这局棋才落数子,便被你们搅扰了。且待我们弈罢这局,再行叙谈。”

    昭梦于是噤声,坐在一旁等待。

    钟离进悄声向旁边众人问道:“我看那棋枰上并无一子,只有这只小龟,何谈弈棋?”

    且奉悄声说道:“盲弈。”

    离樊又悄声问道:“这两人下盲棋,又不置子,输了不认账,怎么办?”

    敖诘出声了,语带一丝不屑,说道:“只有你才会干出输了不认账的事情。再说,有这只叫心镜的龟在这里呢。你们没听那孩童刚才说的话吗?这只龟想必十分灵异。”

    众人纷纷点头。范泗则只顾盯着那只龟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昭梦止住了他们的低语,以免大家打扰到巫母和贵客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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