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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靠谱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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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远去的马车,遂王李宥昂首站在比他高半个头的澧王李宽身边前出半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稚嫩,满脸的愤怒不加掩饰。

    澧王李宽倒也不介意:“三郎,那些目睹你挨揍的神策军杀了也就杀了,李姑娘也不会自曝家丑,可是医正大人和……”

    “别说医正,就是他李宁,孤也要他死无葬身之……”

    “殿下慎言!”李宥身后打伞的宦官皱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李宥怒斥道:“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

    打伞的宦官不敢有丝毫不满,赶紧低头认错:“奴才知错!”

    “人啊,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清楚!”李宥嫌弃的甩甩手,扭头对李宽说道:“二哥,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哈哈……三郎今晚之事,阿兄没看见!”

    穿着貂皮大衣,腰悬宝剑的李宽尴笑道,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他哪能听不出来话外之音。

    但是他却不能怼回去,于是心烦地拨开头顶的伞,任由大雪落在自己头上,眼神闪烁。

    都说在皇家母凭子贵,但现实却是子凭母贵。

    如今年仅十二岁的李宥全然把他和邓王不放在眼里。

    谁要李宥的母亲是对大唐有再造之恩的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亦是唐代宗李豫的外孙女,唐德宗李适的外甥女,唐顺宗李诵的表妹。

    郭氏家世如此显赫,放眼天下怕是没有一个家族能媲美。

    所以李宥的骄横狂妄自有他的本钱。

    在朝臣眼里就算李宁有皇长子的身份,再把二皇子李宽绑在一起都不及郭贵妃及其家族的分量……十分之一。

    唐宪宗李纯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后,很中意发愤图强的李宁,却迟迟不愿确定太子之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忌惮郭贵妃背后的势力。

    更不用说澧王李宽的母妃地位比纪美人还要卑贱。

    这让李面对李宥的时候,底气严重不足。

    李宽的态度让李宥脸色缓和了不少。

    十二岁的年纪毕竟还是个孩子,情绪也变幻无常。

    很快李宥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他一脸傲气,背着手斜视身后的二哥道:“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样子,哪有亲自上阵打猎的,不然要扈从干什么?

    母上说,人要有自知之明,大哥以为自己很神勇,处处想学太宗皇帝,呵呵……

    这可是前车之鉴,二哥可千万别学大哥,不然就疯了……”

    李宽面无表情道:“三郎看的透彻!”

    看着唯唯诺诺的李宽,李宥的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挨顿打怎么了?

    澧王还不是服服帖帖,最主要的是历朝历代哪有选个疯子当太子的?

    想到这,李宥伸直胳膊舒展了一下筋骨,掏出一锭金子丢到那名挨打的宦官脚下,漫不经心道:“不用打伞了,孤要泡个热水澡,回去准备吧。”

    十二岁的李宥本来没多少力气,加上那锭足足十两的金元宝让那名宦官喜笑颜开,立马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迅速转身离开。

    李宥记得母妃说过打人一巴掌,事后就要给颗枣。

    母妃还说过,要他结好宦官,因为如今的宦官是陛下的最信任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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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下老太医开的安神药物之后,三天没合眼的李宁终于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午后了。

    李宁睁开眼发现他睡的地方并不是位于永兴坊的十六王宅。

    只见他躺在一张大床之上,周围都是青色帐幔,厚厚地被褥散发出阵阵胭脂香。

    帐幔外传来一阵轻啜声,透过那层薄纱能看见一位女子正在伏案啜泣,嘴里还讲述着李宁幼年往事。

    “你四岁时,去紫宸殿的路上被一根烧焦的木头绊倒,那时候你父皇还只是广陵郡王……你气呼呼地说:‘安有三次被陷的京师,太宗皇帝有灵,定会被气死。’”

    三次?

    呵呵,还有三次!

    那么强盛的王朝却有着这般史无前例的耻辱!

    想到这些,李宁没来由的一阵意难平。

    既然自己来了,那就做些什么!

    那身材妙曼的背影顿了顿,继续用嘶哑地嗓子讲述道:“那以后你发奋图强,说是要再现高宗皇帝时的盛唐……要知道你那时才四岁,别人还在贪玩的年纪,你就给自己选了一个最重的担子,最难走的路,树了无数敌人。”

    随即纪美人苦笑道:“母妃倒是希望你能做个太平王爷,虽然不能和你父皇一样满腔抱负,但也无性命之虞,也就不会有这次遭遇。”

    想来这里便是蓬莱殿,眼前的女子便是李宁的母妃。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

    李宁深吸一口气,惊呼道:“母妃,我怎么在这,野猪呢?”

    “宁儿,醒了?”帐幔外面的那道身影一愣,然后欣喜转身掀开帐幔紧紧抱住李宁,两行热泪滴到李宁的脸上,“我的孩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母妃怎么活……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李宁则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随即纪美人朝着大殿外喊道:“来人,快启禀陛下,说邓王恢复心智了!”

    ……

    得知最中意的儿子得了失心疯,唐宪宗当即传旨将李宁连夜送往大明宫蓬莱殿,试图通过纪美人唤醒这位有着和他一般抱负的皇长子。

    一宿的努力,果然有效!

    蓬莱殿内大老远就听见大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道宏亮的声音:“对了,传旨,赏老医正金五百,哈哈……”

    “皇上驾到!”伴随着宦官的吆喝,纪美人拉着李宁在门口恭迎如今大唐的掌舵者,后世称为唐宪宗的李纯。

    那道急促的脚步声在蓬莱殿门口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整理好龙袍的李纯踱步入了门。

    “咳咳……”

    正值壮年的李纯拉着一张脸,背着手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李宁,目光如炬。

    向来认为皇帝也不过是个人的李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终于体会到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真的与生俱来带着威压。

    那便是天威!

    在脑海里想了各种父慈子孝的相见场面并没有出现。

    “哼!”

    看着头上冒汗的李宁低下了眉,李纯转身时不易察觉的嘴角一勾。

    他大剌剌坐下,回头时又恢复严肃,沉声训斥道:“狩猎时逞什么能,记住你的身份,是皇长子,是邓王殿下!不是冲锋陷阵的莽夫!”

    “想效仿太宗皇帝,还差远了!朕告诉你,高宗皇帝一生都没有动过兵戈,照样创造了盛世大唐!”

    李纯说着最狠的话,却无不透露着他的担忧,这让李宁心中一暖。

    帝王家,还是有那么一丝人情味。

    “陛下说的极是,宁儿以后可不要以身犯险了。”纪美人听着李纯的关心,喜笑颜开,趁着端茶倒水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宁儿这遭遇险真的是意外么?”

    “嗯?”

    李纯脸色瞬间一变,冷哼道。

    盯着李宁的目光唰一下瞥向了纪美人,本来还有些许温情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万分,蓬莱殿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纪美人一哆嗦,茶水倒到了杯子外面,当即跪在了地上低声啜泣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一怒,尽管不是针对李宁,但是那余威也让李宁心中颤了颤,不由自主的跟着纪美人跪下了。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李纯皱眉,强忍着不快,大袖一挥道:“不要疑神疑鬼,有朕在,谁敢?”

    李宁见势不妙,连忙求情道:“父皇,母妃只是担忧儿臣安危,所以一时口误,还望父皇勿怪。”

    李纯将目光转向李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也认为这不是意外?”

    李宁擦了擦汗,咽了一口唾沫违心道:“儿臣以为负责骊山的右神策军校尉有失职之罪,儿臣幸而有铠甲护佑,方能幸存,万一那牛犊般的野猪王冲撞的是没着护甲的二郎或者三郎,怕会酿成大祸。”

    李纯听到李宁的回答后表情稍稍缓解了些,他苦笑道:“野猪没酿成大祸,你却差点打死三郎了!”

    “啊?”李宁错愕道。

    “不光打了三郎,还把李卿爱女的胳膊掰断了!”

    “这!”李宁惊呼道。

    李纯面无表情,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李宁的眸子。

    人可以说谎,眸子却不会。

    当然这对普通人有效,对后世受过抗审讯训练的李宁来说,这是小意思。

    李纯没看出丝毫破绽,当即大手一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打就打了,你那弟弟被郭贵妃惯的不像样子,权当教训他了!

    郭贵妃和李卿那里,朕自会安抚,毕竟宁儿那时神志不清,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李纯敲敲桌子对一脸担忧的纪美人说道:“朕已经下令将负责骊山巡防的校尉下狱,这事说到底还是神策军巡察出了纰漏,你放心,朕会给你和宁儿一个交代。”

    说罢李纯话锋一转,对纪美人警告道:“至于你的那些有损他们兄弟感情的怀疑,朕不想再听到!

    别忘了,宁儿还不是太子!”

    纪美人脸色一变,低头认错道:“臣妾一时失言,还望陛下勿怪。”

    李宁伏着身子,欢喜之余却不免有些失望。

    欣喜的是自己那般痛殴李宥和李可馨,李纯毫不在意,说明他真的很喜爱邓王李宁。

    失望的却是作为他唯一的靠山,李纯却这般武断自负,难怪四年后他会不明不白的死掉。

    不过李宁很快释然,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负,李纯作为中兴之主,自然也不例外。

    李纯此时自认为大权在握,所以他不认为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在没有具体证据的情况下,李宁就算将怀疑告诉李纯,李纯也未必相信,反而会觉得李宁容不下自己兄弟,落下不好的印象。

    李宁已不是那个十几岁的愣头青了,他很快就拿定主意。

    既然亲爹靠不住,那就自己来调查,坐实证据之后,再找个恰当的机会递上去。

    敢谋刺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起来,坐下陪朕聊聊天。”李纯看着趴在地上诚惶诚恐两人淡淡地说道。

    李纯抿了一口茶,话锋一转,问道:“朕听说你也喜爱看太宗高宗起居录,还喜欢研读史书,那朕问你,你怎么看如今的大唐?”

    李宁想到自己的意难平,看着眼前还算开明的李纯,脑袋瓜子一热,当即说道:“儿臣以为,当今我们大唐危机四伏,内忧外患,外有咄咄逼人的吐蕃和狼子野心的回鹘,内有割据藩镇和,和……”

    想到此时的李纯对宦官的依赖,李宁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不就是宦官么,继续说!”李纯面无表情,悠悠道:“以后看什么书自个儿看就行了,别当着人家的面看。”

    李宁心中一惊,李纯对自己在骊山看《后汉书·宦官列传》都这般清楚,却不知道自己遇袭的详情?

    李纯这般轻描淡写,看样子应该不知道自己揍人的原因。

    没等李宁答话,李纯自顾自地说道:“先皇改革失败,罪不在宦官,方向是好的,只是那帮文人误国,措施太粗糙,想着一下子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怎么可能?

    “饭得一口一口吃,先皇太心急,得罪了所有人,失败是必然的。

    事有轻重缓急,藩镇之祸大于其他两患,势在必行!”

    李纯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那些宦官,不过是家奴而已,没有子嗣的牵绊,可保证对我皇家的忠诚,用好了是一把利刃……谅他们掀不起大浪来。”

    言罢,李纯语重心长道:“你可懂?”

    看着李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李宁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李纯的策略并非不对,只是李纯给宦官地权力太大了。

    此时正在施展自己雄才大略的李纯未必听自己的话。

    李宁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回道:“儿臣受教了!”

    “十四岁就这般见识,难得……像朕!”李纯满眼欣慰。

    纪美人听着李纯这般掏心窝子的话,喜笑颜开,捏揉着李纯的肩膀更加卖力了。

    李宁心中却有些涩,自己这亲爹喜欢自己不假,但有些靠不住。

    历史上他最终还是没护佑李宁的安全。

    李宁不禁想到背靠大树的三弟,遂王李宥,未来亲手将大唐推向万劫不复的唐穆宗李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万事还得靠自己!

    ……

    李宁苏醒后自然就要返回邓王府,离开蓬莱殿时顺走了纪美人的玉如意。

    在漫长的甬道里,李宁回顾四周没有其他人,于是和颜悦色的将那柄玉如意丢给贴身宦官:“赵维强,服侍孤王十年了,这是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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