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内幕 赵向晚轻声说出两个字:无耻!……
赵向晚并没有惊动闵成航,而是花了两天时间揪出一个与刘商军联系紧密的市局警察。
这个警察的妻子在金穗银行上班,喜欢找他打听局里的案子。大大小小、零零碎碎,什么都要问个清清楚楚。为了迎合妻子,这个警察便也没事就和人闲聊,今天审讯室里坐的是哪一个,犯了什么事?有什么进展?
虽然重案组审讯的内容绝不会外传,但架不住旁边还有负责看守、押送的其他公安干警,站在一旁听了个一二三四,内部讨论一下也是有的,就这样消息被传递出去。
高广强连续提审了闵成航几次,每一次都只在审讯室内留下重案一组的人,保证所有内容只有重案一组的人知道。
连续几次之后,刘商军坐不住了,主动来到市局询问:“闵成航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定了罪没有?如果定了罪,那我们单位就得把他开除了啊,现在顶替他岗位的小梁同志问了好多回,哦,对了,他老婆又打电话来了。”
高广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反问了一句:“他老婆说什么了?”
刘商军说:“他老婆说明天回来,也托我问问你们,能看看他不?”
高广强点点头:“按理说,在案件侦查过程中,他是不能见家属的。不过……他现在认罪态度不好,你让他家属直接过来吧,我来安排。”
除了“闵成航认罪态度不好”,刘商军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只能悻悻然走出市局。
第二天下午,刘商军带着闵家槐来到市公安局。
闵家槐脸有病容,眼中含泪,一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就站不住,恨不得马上给人跪下去,要不是刘商军死死拉着,恐怕她早就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刘商军咬着牙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想见你女儿,就给老子听话!”
闵家槐深身颤抖,喉咙口发出一阵呜咽,但女儿是她的全部希望,她努力站直,连连点头:“好好好。”
女儿被他们的人带走,现在不知何处。他们说了,只有听话配合,才能保证女儿的安全。闵家槐一生下来就被抛弃,好不容易结婚生女有了自己的家,这个家的完整对她而言比眼珠子还重要。女儿被人强行带走,她的心便像被剜了一样痛。
高广强走进接待室,正看到闵家槐一脸呆滞惶恐,瞪了刘商军一眼:“这怎么回事?你就这样对待同事的家属?”
刘商军慌忙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没有,是她胆子小,一进警局就害怕。高警官你看,就让我陪她一起进去吧。”说完,他看了闵家槐一眼。
闵家槐条件反射:“是是是,让他陪我去吧,我怕。”
高广强冷着脸,对刘商军说:“开什么玩笑!让家属见嫌疑人我请示了几遍局长才同意,现在你这个单位领导要进去,算怎么回事?你当我们公安局是什么地方,旅馆吗?!”
高广强平时看着和蔼,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刑警了,严肃起来模样还是很吓人的。被他这么一吼,刘商军心里一咯噔,没敢再提要求,陪笑道:“是我想错了,抱歉抱歉。”
无奈之下,刘商军只得松开抓着闵家槐的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自咬牙。幸好龚长水那小子聪明,知道把闵双双留在湾子里,不然两个一起过来,警察要是把她们都保护起来,那还拿什么要挟闵成航?
刘商军在接待室等了两个小时,一直没有见到闵家槐出来,心里发慌,有心想要问问情况,可是警察态度礼貌而客气,却一问三不知。眼看着就要下班了,刘商军不好意思再等下去,只能守在市局门口,候到高广强出来,这才拦住了问:“高警官,人呢?”
高广强奇怪看了他一眼:“什么人?”
刘商军忍着脾气:“闵成航的老婆啊。”
高广强“哦”了一声,“你也知道那是人家的老婆?以后别惦记了。”
刘商军一听,火冒三丈:“我哪里惦记她了?我是和她一起来的,肯定得一起回去啊。”
高广强摆了摆手:“那我就不清楚了,她见过闵成航之后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她没回去找你吗?”
刘商军脸色变了:“真走了?她没回来找我啊。”
高广强看了他一眼:“她不找你很正常吧?你又不是她丈夫,也不是她朋友,只是个同事而已。再说了,你不说了银行要开除闵成航吗?那就连同事都不算。”
刘商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心里空落落的。不是说闵双双是闵家槐的命吗?怎么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呢?
时间倒推到两个小时前。
审讯室里,闵家槐隔着栅栏看着闵成航,眼泪不断往下流。和闵双双一样,她流泪时没有声音,眼泪安静地、默默地顺着面颊往下流淌,很让人心疼。
闵成航身旁站着朱飞鹏,负责看守的公安干警则候在走廊。
栅栏这头,坐着高广强、赵向晚、祝康、闵家槐。
看到妻子流泪,闵成航安慰她:“不是见到娘家人了吗?应该高兴,哭什么。”
闵家槐被他这一提醒,“啊啊”了两声,“可是,你怎么被警察抓了?”
闵成航苦笑:“我醉酒之后当街砍人,应该算是故意伤害罪吧。对不起,我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闵家槐摇头,眼中满是痛苦:“没事,是我拖累了你。”
闵成航问她:“双双呢?”
闵家槐:“她外婆喜欢她,把她留在那里了。”
闵成航眸光黯淡,努力安慰妻子:“家槐,你莫慌,双双会回来的。”
闵家槐信任地看着他:“好,我等着她。”
闵成航将目光投向高广强:“警察同志,我妻子身体不好,能不能在你们派人把她送回家,每天再派一个人上门查看一下,免得她死在家里没有过问?”
高广强摇摇头:“这不在我们刑警职责范围内。”
闵成航:“不用你们重案组直接出马,请您和新华路派出所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每天去看一眼家槐就行。如果家槐不见了,就传个消息给我。”
高广强真佩服闵成航是个人才,为了保护妻子竟然能够想出这么个招来——他并不是真的要警方保护闵家槐,只是想借用警方的力量震慑“他们”,让做贼心虚的他们不敢再绑架闵家槐。
一方面,他信任警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信任警方。
信任的是绝对力量,不信任的是保密性。
很矛盾的一个人。
高广强早有准备,好整以暇地往椅子后头一靠,悠哉哉问:“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你安排?”
闵成航道:“不是说,警民一家亲?”
高广强笑了,反问一句:“你也知道警民一家亲?”
闵成航错估了重案组的反应,愣了一下。
不过,他反应很快,迅速说:“我愿意承认所有罪行,只求你们能够帮这个小忙。”
闵家槐紧张地问:“什么罪?”
闵成航看了她一眼:“这个你别管。你回去之后,记得每天到社区居委会坐一坐,就说双双在外婆家住着,挺想念的。三个月之后如果双双还没有回来,你就报警,记住了吗?”
闵家槐闭了闭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滑过,她哽咽着说:“好。”
高广强忽然说:“如果我安排人手24小时保护,你愿意信任我们吗?”
闵成航抬头看着高广强,似乎要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可是,除了那双慈爱睿智的眼睛,闵成航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忽然笑了:“警察同志,你是个好人。”
【信任?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来只信我自己。】
【警察是不是也看出来了什么?】
【家槐虽然安全,可是还有双双,我不敢冒险。】
【等邱三勇放出来,等他们精神松懈下来,我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赵向晚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但精神高度集中,认真倾听着闵成航的心声。
见到妻子,闵成航的情绪一直很激动,心声并没有泄露出来多少。直到刚才高广强希望闵成航信任警方时,闵成航的心门才打开。
赵向晚终于开口说话。
“闵成航,我们组长的意思是,如果他能派人24小时保护闵家槐与闵双双,你愿意信任我们吗?”
闵成航的眼睛里忽然闪过无数光芒,就仿佛黑夜里独行的人,陡然眼前出现一盏灯,他不敢相信,但忍不住向那光亮靠近。
闵成航的声音里闪过一丝试探:“你们,知道双双在哪里?”
赵向晚微笑点头。
闵成航紧张地左右看看,发现眼前除了高广强、赵向晚、祝康、闵家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负责看守我的人,从两个换成了一个。这一个,也是重案组的人。】
【是了,先前还有两个带我进审讯室的公安干警,但这几天都没有了。】
【警察是不是也觉察到了什么?】
【不愧是重案组!】
闵成航看着赵向晚,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伤了你,你还愿意帮我找双双?”
赵向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两码事。”
闵成航面露不解,赵向晚只得再多说两句:“你伤我,所以被抓进来,也将接受法律的制裁,犯罪、伏法,这是一码事。保护百姓平安是我们警察的职责,身穿制服,肩扛重担,这是另一码事。”
闵成航的眼中突然迸射出无比的热烈。
他这辈子过得苦,自小被父母家人抛弃,在孤儿院争夺食物、争抢关注,所有一切都得靠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妻子和女儿。
他爱妻子,因为她是他唯一的依恋;
他爱女儿,因为她是他唯一的血缘亲人。
可是,他承认他是自私的。除了妻女,他心里没有别人。
没想到,眼前的警察胸怀比他宽广、博大,即使被他砍伤,依然愿意帮他找回双双。
可是,一想到对方的手段,闵成航痛苦地闭了闭眼。
【如果我说出一切,对方把双双害了怎么办?】
【她再聪明,也只有八岁半。】
不等闵成航继续纠结,赵向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一阵“呲…呲……”空转之音后,一个甜美的童声出现,“爸爸,妈妈,我是双双。”
闵成航、闵家槐同时屏住呼吸,紧盯着这个小小的袖珍收录两用机。
“爸爸,我被警察姐姐救了,现在很安全。”
“妈妈你要记得吃药,早点睡觉。”
“爸爸你一个人在看守所,害不害怕?”
“爸爸,你一定要让警察把坏人都抓住!千万别让他们再去拐其他的小朋友。”
当闵双双的话语停下,闵家槐、闵成航夫妻俩依旧目光贪婪地看着那个随身听,仿佛女儿就藏在那个小小的收录机里。
闵家槐喜极而泣:“双双被警察解救了!”
闵成航也笑得很欢喜:“我就知道双双聪明。”
赵向晚将随身听放回口袋,看着闵成航:“你,愿意配合我们了吗?”
闵成航毫不犹豫点头:“愿意!”
此刻妻子就在眼前,女儿已经被警察解救,闵成航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终于等到闵成航开口说愿意信任配合警方,高广强暗自点头,果然还是赵向晚说得对,闵成航的软肋是妻女,只要帮他找回妻女,一切便迎刃而解。
闵成航道:“9月10号那天下班之后,刘经理找我谈话,对我的业务水平、加班态度、家庭情况说了一大堆。我看着手表提醒他,说我还得回家做饭,他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样,一直说到六点多才放我回去。回家的路上,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的这种预感非常强烈,也很灵验。当年家槐生双双、第一次发病,双双上学后发高烧……我都会有感应,第一时间赶到她们的身边。”
闵成航与妻子对视一眼,视线里满是缠绵之意。
看得出来,这对夫妻的感情真是的非常、非常好。一对泡在黄连水里长大的苦命孤儿,结为夫妻之后分离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三天,两人就像藤缠树、树缠藤,相依相伴。
一眼之后,闵成航并没有耽误时间,继续往下讲述。
“我家住在银行分配的老宿舍,位于书院路。我们银行要求轮岗,一般三年左右就得换一个储蓄所,现在的新华路储蓄所距离以前分配的老宿舍有一点距离,骑自行车的话大概十五分钟。我匆匆赶到家里,打开门之后发现屋子里空空的,只在茶几上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不要报警,一切听从安排,等我们的人和你联系。”
说到这里,闵成航看向妻子,一脸的担忧:“他们怎么把你带走的?有没有受伤?你带药了没有?”
闵家槐身体病弱,说话中气有些不足,但声音非常温柔。
“你平时都是准点下班,可是那天双双都放学回家了你还没来,我有点担心,正准备到楼下电话亭那里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就听到敲门的声音。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开了门,没想到是两个陌生男人。有一个模样很凶悍,一把就将双双抱在手里,他手里有一把刀,威胁说如果我敢出声就把双双捅死。”
说到这里,闵家槐的身体开始哆嗦。虽然过去这么多天,她依然有些后怕。
闵成航安慰道:“莫怕,现在都好了,我们现在公安局呢,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高广强、赵向晚、祝康三人对视一眼,深感责任重大。
闵家槐柔顺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我看到了你,又知道双双安全,我不怕。”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男人手里有刀,用件衣服裹着,但露出来一点刀尖,很亮很锋利,他一只手抱着双双,刀口抵着双双的背,我哪里敢反抗?我连叫都不敢叫。双双那么小,背又薄,一把刀子捅进去,多半就是个死。我们俩只有这一个孩子,我不敢赌。我就问了他,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我说我身体不好,女儿年纪又小,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带着反而是个累赘,不如提个条件,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
听到这里,赵向晚看着闵家槐的目光变得不一样。先前以为她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弱女子,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胆色,敢和歹徒谈条件,还说坐下来商量商量?
闵家槐说:“可是对方没有理睬我,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带走我们。他们说需要你帮他们做事,所以只能得罪了。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暂时不会要我们的命,再加上双双在他们手上,所以我就和他们走了。”
闵家槐忽然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着骄傲:“双双真乖,我先前还担心她被陌生人那么抱着会哭闹,一旦她哭闹,恐怕对方真的会下手。没想到双双比我想象的更勇敢,她乖乖地伸出手放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轻声喊了一句叔叔,说:我妈妈每天要吃药的,可不可以等一下,让我妈妈把那药带上?不然要是路上发起病来再买药会很麻烦。她说她保证听话,不哭不闹,她还说爸爸很疼她,要是知道我们在叔叔这里,一定会听话会配合的。”
赵向晚眼前浮现出闵双双面对歹徒尖刀威胁时镇静自若的模样,不由得赞了一句:“双双真的很聪明。”
闵成航眼神热切地看着赵向晚:“对吧?我也觉得是!我家双双聪明、懂事、孝顺,是最好的孩子。”这一回,他没太好意思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其实他更想说双双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
闵家槐说:“是的,双双的乖巧让他们没有那么凶了,允许我回屋拿了药,然后带我们出去。路上其实也遇到过人的,但是双双在他们手上,我不敢赌。双双是我拿命换来的孩子,我绝不能让她受一点伤。”
闵成航肯定地点头:“你是对的。你们不要反抗,等着我来救你们。”
闵家槐长吁了一口气:“因为我和双双很配合,所以他们一路上没有打骂、没有喂安眠药,到了罗县之后,他们把我和双双关在一间屋子里,有饭吃、有床睡,并没有苛待我们。14号那天其中一个姓龚的男人带着我去汽车站副食店那里打了电话,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让我不要怕,那我就不怕。23号有人强行把双双抱了出去,然后今天一早他们就把我带回星市。”
闵成航问她:“18号中午你出来打过电话没有?”
闵家槐摇头:“没有,我只出来过一次,那是一个城中村,村民们的目光不太友善。虽然负责给我送饭、倒尿桶的是个老人,但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敢跑。”
闵成航再问:“知道双双去哪里了吗?”
闵家槐继续摇头:“23号下午,有个陌生女人进来,抱走了双双,我当时感觉不对想要抢,可是她力气很大,把我推开,然后锁上了门。”
高广强指了指赵向晚:“是我们的同志,深入虎穴把闵双双带了回来。不过,为了一网打尽,我们把闵家槐留在了那里。”
闵成航与闵家槐同时感激地看着赵向晚:“谢谢谢谢,谢谢你!”
歹徒凶悍,连闵家槐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女警却敢深入虎穴,夫妻俩对她充满感激。
赵向晚没有居功,摆了摆手:“职责所在。”
一句“职责所在”让闵成航内心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他将目光转向高广强:“警察同志,我说,我都说!我来告诉你们,10号那天我看到纸条之后,我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安排的。”
闵成航在银行一直是个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的人,但事实上,他非常聪明,观察力极强。知道妻女被绑,他的第一时间不是报警,不是出去寻找,而是找到刘商军的bb机号码,到电话亭给他留言,约他见面。
刘商军与闵成航在新华路储蓄所对面的咖啡厅见了面。
一落座,闵成航单刀直入:“你们要我做什么?”
刘商军还想装糊涂:“你下了班叫我出来做什么?”
闵成航冷笑道:“行了,刘经理,别装了,你们要我做什么,直说吧。我老婆孩子在你们手上,我肯定会配合,不过……你得先让我知道内情。我一个小小柜台业务员,每天经手的钞票虽然多,但没有一张是我自己的,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刘商军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闵成航像看傻瓜的眼神瞟了他一眼:“谁会知道我的家庭地址?谁会这么了解我家里的情况?只能是我的同事。今天你没油没盐地扯着我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要拖时间保证我女儿放学回家好一网打尽?再说了,冒这么大风险绑架来要挟我做事,肯定是要干一票大的,能有多大?不就是抢银行呗。抢银行一般都有内应,答案呼之欲出了,还不明显?”
刘商军重新审视了闵成般一眼:“没想到啊,你竟然是个聪明人。”
闵成航并不在意他的评价,只关心自己妻女的安全:“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刘商军取出一份报纸,放在桌上。
这是一份两年前的旧报纸,报纸上详细介绍了11·6抢劫案,并将邱三勇称为“悍匪”。
刘商军再取出一张邱三勇的照片,摆在闵成航面前。
好消息:有了亲人下落。
坏消息:这个亲人是个凶残的犯罪份子。
看到照片上的人,闵成航内心升起一阵悲凉:这个悍匪,竟然与自己生得有八、九份像。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自己多半与他有血缘关系。
刘商军也没有拐弯抹角:“我要你去公安局自首,把他换出来。”
闵成航问:“为什么?”
刘商军收回照片,不耐烦地说:“让你换就换,问那么多做什么。”
闵成航明白他让自己做的事情之后,仔细阅读报纸上的犯罪细节,然后问了刘商军几个问题。
“第一,作案时间。1993年11月6日晚上,我在家里看电视,当时放的是《新白娘子传奇》,双双很喜欢看,我每天陪她看电视。晚上八点突然停电,一栋楼的人都在骂,是出去查看电表,发现是楼道保险丝烧坏了,于是换了保险丝。这件事,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人证均在。请问你,11月6日晚上我怎么从星市赶到珠市抢劫杀人?”
“第二,作案工具。报纸上有凶器照片,看得出来是一把开路型砍刀,刀身薄,刀刃长,这种砍刀属于管制刀具,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我从哪里弄来的?”
“第三,犯罪动机。我家有贤妻、爱女,我有正式工作,我有单位住房,这样的我,为什么会在两年前抢劫?”
刘商军被闵成航问得张口结舌,不耐烦地说:“自首就是自首,警察哪里会问这么多?只要有人认了,不就行了?哪有你这么麻烦!”
闵成航摇摇头:“刘经理,你们绑人之前难道连警察办案的流程都没有了解过吗?就算没有当过警察,好歹也提前看看破案的电视吧。《便衣警察》那么火,你们就没有好好学习学习?”
刘商军被他说得没了底气,不知不觉地被闵成航牵着鼻子开始走:“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闵成航说:“你放心,我妻女在你们手上,只要你能保证她们的安全,我一定会尽力配合你们,保证一定把邱三勇捞出来。”
接下来,就是闵成航的安排。
“作案时间简单,你来当证人,证明我当时与你一起出差到了珠市。我记得93年11月初你的确是出过差的,不过当时是与小杨一起去的。小杨反正已经离职,只要你一口咬定,警察就会相信。”
“凶器也简单,你到火车站小商品市场去买一把同样的砍刀来给我,记得把收据写在7月初。”
“至于作案动机嘛……我记得两年前我老婆做过一次手术,就说家里急需钱,也是没办法。”
刘商军竟然有些佩服闵成航,早如果把他拉入伙,有这样一个思维缜密、滴水不漏的死党,说不定大事已成。
闵成航思考片刻,又摇了摇头:“不行,这样自首还是不行。”
刘商军当兵复员回来之后工作,作风雷厉风行,行事简单粗暴,要不是有一个银行系统的亲戚,根本不可能混进储蓄所当业务经理。他做事最烦婆婆妈妈,听到闵成航这不行那不行,脑袋开始疼:“怎么还是不行?”
闵成航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警察办案那么简单?你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人家就会马上受理,然后二话不说就放邱三勇出来?不是这样的!我告诉你啊,首先是警察侦破,证据收集齐全之后提交检察院,由检察院提起诉讼,再由法院审理。这三个环节完成之后,才会回到警察这边负责执行,送到监狱服刑,或者直接枪毙,总之……复杂着呢。我看这案子,虽然邱三勇没有认罪,但证据确凿,岂能随意翻案?就算我自首,就算我和邱三勇长得像,警察一样要审理,再到检方、法院,定了我的罪之后,邱三勇才能出来。”
刘商军一听这么复杂,脑壳又开始疼。
闵成航再一次表忠心:“我可以帮你们谋划,但前提是保证我老婆孩子安全。要是有一个出了问题,我立刻向警察举报。”
刘商军与邱三勇一样,同在n军区服役。只不过刘商军是通信兵,84年复员后分配到珠市邮政局,后来几经调动来到星市金穗银行,92年轮岗到新华路储蓄所当业务经理。邱三勇则是汽车兵,1983年复员,复员回乡之后不甘心窝在一个小县城,于是到珠市开起了出租车。
邱三勇之所以被称为悍匪,就是因为入室抢劫既不蒙面,也不遮掩,姿态极为嚣张,行事快、猛、狠,粗暴、血腥。
刘商军的骨子里也是一样的人,简单而粗暴,不耐烦这些细枝末节,对他而言,最爽快的犯罪就是拿着枪一阵突突,抢一大笔钱然后逍遥快活。能够想出绑架威胁闵成航的人,是擅长坑蒙拐骗的龚长水而不是刘商军。
因此听到闵成航讲了这么半天,刘商军被他绕得糊涂,一拍桌子:“你就直接说吧,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警察相信抢劫的人是你而不是邱三勇?”
闵成航道:“第一步,我主动犯罪,让警察来抓我。第二步,我埋下一些线索,让警察怀疑我。第三步,你们把证据送到警察面前,我再假装扛不住审讯压力,主动认罪。这样一来显得自然,警察一定会相信我。”
刘商军正准备说话,闵成航打断他:“我全力配合你们,但我也有条件。第一步之前,我要与老婆通话,确保他们安全;第三步之前,我必须见到我老婆孩子,否则我绝不认罪。”
刘商军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不认罪,我就撕票。”
闵成航与他目光相对,冷静异常:“你撕票,我举报。”
刘商军终于露出他的獠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你举报什么?”
闵成航指了指自己的脸:“有我这张与邱三勇八、九分像的脸,你觉得警察是信我还是信你?就算警察不相信,我妻女被绑架难道是假?你的人傍晚带她们出去,一定会有人看到,到时候只要警察用一点点心开展摸排,一定能发现问题所在。退一万步讲,你没有参与绑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两个绑架我老婆孩子的人一定会被警察抓住。你的团伙成员被捕,你们要干的大事再也没有可能,岂不是功亏一篑?”
就这样,刘商军与闵成航达到一致,14号闵家槐与闵成航通过电话之后,闵成航喝了点酒,带上阿强给的砍刀,冲到离市局最近的小学胡乱砍人。
闵成航苦笑道:“对不起,我只有这样,才能被重案组的人盯上。我必须保证我第一时间与重案组的人接触,才能让他们警醒。”
赵向晚站起身,将闵家槐带出审讯室,安排她在重案一组办公室等待。
等到赵向晚回来,闵成航已经将所有过程都陈述完毕。
“关于他们,我知道的,刘商军是一个,阿强是一个;绑架我老婆的人,一个姓龚,一个叫阿亮。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并不清楚。”
“他们到为什么一定要营救邱三勇,我也不清楚。”
“我本来是想等到他们动手之后再举报,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远走高飞,不会再来计较我妻女的死活。”
讲到这里,闵成航抬起头,看向赵向晚:“警察同志,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是为了妻女没有办法。现在她们既然已经安全,那我也放心了,谢谢你,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
赵向晚抬手制止他继续感谢,目光冷静:“刚才你妻子在,有些话我没有问。现在她在我们办公室等待,那我就不客气了。”
迎上她的目光,闵成航后背开始发凉。
赵向晚问:“第一,你说必须保证第一时间与重案组的人接触,才能让他们警醒,所以才会选择当街砍人,这一点我是不认同的。想要让我们重视,想要直接与重案组接触,其实自首就可以做到。我请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挥舞砍刀,砍向从学校出来的无辜孩子?”
闵成航面色发白,嘴里发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警察眼睛好犀利,可是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赵向晚道:“如果说,你一定要亮出砍刀吸引重案组警察的注意力,你可以冲到公安局对面、旁边的住宅小区,和居民、保安对抗;你可以站在公安局门口砍下班的警察,我请问你,为什么你要去小学砍孩子?”
闵成航被动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赵向晚:“我,我喝醉了酒,我也不知道……”
赵向晚冷笑一声:“不,你知道!”
闵成航被她这一声喝斥,整个人一激灵,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赵向晚道:“因为……孩子们最没有反抗力,孩子们对陌生人最不设防,孩子们最天真可爱。他们那无忧无虑的笑脸,是你心里的一根刺吧?因为你从来没有享受过被父母宠爱,所以你憎恨那样的天真。当你计划犯罪吸引警察目光时,你下意识的第一选择,便是砍杀孩子。”
顿了顿,赵向晚轻声说出两个字:“无耻!”
闵成航手脚发凉,如坠冰窟。:,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