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凶手 怎么就这么快被警方抓获了呢?……
赵向晚的问话还在继续。
她的声音很稳、很轻,却清晰无比。
“很好。他在搓洗衣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侧了一下脸,你看见他的侧脸了。他的额头平不平?睫毛长不长?眼珠突不突出?他的鼻子高不高?鼻梁中央有没有隆起?鼻孔大不大?有没有鼻毛?人中长不长,嘴唇厚不厚?下巴长不长?喉结大不大?再回过头看一看,鼻尖、嘴唇、下巴能否连成一条直线?如果不能,哪一个部位更高一点?”
随着赵向晚的描述,冯兼烈脑中记忆越来越清晰。
他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声音也大了许多。
“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额头很平,睫毛不长,眼珠有点往外突,鼻子不高也不矮,是条直线,有鼻毛,鼻毛很粗,人中不长,嘴唇有点厚,下巴不长,喉结大,下巴与喉结之间是个向下的斜坡,鼻尖、嘴唇、下巴不是一条直线,最低的地方是下巴。”
当冯兼烈开始说话时,宁清凝便摁下录音机的按钮,便于等下反复确认细节。磁带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宁清凝的内心似火一样,眼睛眨也不敢眨,认真地看着赵向晚。
——她问得真好、真细!尤其是侧面线条的描述,精准而专业,有了这样的描述,他一定能画出非常逼真的侧面肖像来。
赵向晚的声音里带着鼓励与赞赏。
“很好。现在你叫了他一声,他受到惊吓,快速转头,正脸对着你。厕所门口的白炽灯光虽然不亮,但正好投在他脸上,你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冯兼烈非常自信地点头:“是!我看得很清楚。”
看对方自信已经起来,整个人进入一种极欲表现的兴奋状态,赵向晚渐渐加快了语速。
“脸庞大不大?”
“不算大,这里有点肉,上面窄下面宽,头发剃得很短,额头上的边沿很清楚,肯定是这两天刚剪过头发。”
“眉毛、眼睛呢?”
“他皱着眉毛,眉毛很浓,很平,像条虫子。眉心这里鼓出一块肉,眼睛不算大,眼角有点往上,眯着看人,样子很凶。”
“鼻子呢,大不大?”
“鼻子有点肉,鼻孔比较大,还有鼻毛露了出来。”
“人中深不深,嘴唇厚不厚?上面有没有细纹?颜色红不红?”
“人中?好像没有看到,嘴唇厚,没什么细纹,下嘴唇有点往外翻,颜色深,看不出来是什么红色。”
“看到牙齿了吗?”
“看到了,他的嘴好像没有合拢,露出一点点牙齿,不是很白,有点黄,有两颗大门牙,门牙中间还有个小小的缺口。”
“非常好。还记得他穿什么衣服吗?”
“军绿色的圆领t恤,洗得有点泛白,领口松松的,露出他这里,锁骨这里,有一块红印子,哦,不对,是块疤痕,有点像烫伤。他外面罩了件深色夹克,皱巴巴的,衣服下摆那里很湿。”
赵向晚看向季昭。
【问问他,整体观感。】
季昭没有动笔,一直在认真倾听。
赵向晚点点头。知道季昭觉得细节提供得已经足够,最后还需要对人物神韵进行捕捉。
“很好,你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凶手,第一眼的感觉怎么样?当时你心里怎么想的?”
提到第一眼的感觉,冯兼烈有一肚子话要讲。
“我当时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不是大学生。他身上的气质一看就不是读书人,有点像个当兵的。不过,好像又不是那种电视上非常有正气的威武军人,他看着有点恶,有点凶,还有点说不出来的狠劲。他看人的时候喜欢斜着眼睛看,让我很不舒服。”
“我喊他一声喂,他根本没有回应我,就那么猛一回头,发现有人之后迅速转身,动作非常快地顺着走廊边边往外跑,一会就不见人影。他个子高、腿长,跑步的步幅很大,动作很好看,像《动物世界》里的豹子一样。”
“我当时就想,这人跑得真快,妈的,我还没问他是什么人呢,就这么跑了。跑什么跑,难道我还能把他怎么样?警察同志,我真没想到这人是坏人……”
听到这里,赵向晚知道他已经从半催眠状态中退出来。
像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通常只能维持五分钟左右,时间再长,就会疲惫。
赵向晚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啪!啪!”
清脆的声音在画像室里回响,一下子将冯兼烈惊醒,他茫然抬头,看着赵向晚:“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
赵向晚拿起桌上茶杯递给他:“做得很好。你先喝口水,等画像结束,你再来看看,提点意见。”
冯兼烈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画。”
心理压力陡然放松之后,冯兼烈感觉神清气爽,看着眼前两个正在画纸上奋笔疾书的画像师,悄悄问赵向晚:“能抓住坏人吗?我能立功不?”
赵向晚摆摆手:“你别吵他们工作。”
冯兼烈赶紧将呼吸声放低,不敢稍有异动。
宁清凝略一思索,右手拿起炭笔,开始在素描纸上刷刷画了起来。冯兼烈已经提供了非常多的细节,宁清凝脑中有了基本轮廓,多年的基本功、勤学苦练不是白来的,宁清凝一笔一笔画得非常认真。
季昭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免得影响活动。他看着眼前支起来的画架,画架三脚立得很稳,画板上贴着一张素描纸。
纸面平整光滑,略带些粗糙毛边,炭笔落下,便会留下或硬、或软的线条。
落笔、运笔。
线、点、勾。
不必打轮廓线、季昭画画从来没有草稿,草稿就在他的脑子里。
季昭只要看过一眼的人、事、物,都会清晰刻画在脑海中,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自小不与人交流,季昭有更多时间打磨天赋。通过绘画技巧的学习与训练,他能精准无比地将它们重现在纸面之上。
这种天赋应用到绘画领域,季昭成为一名超写实派画家,在艺术界扬名。
可是,这种天赋如果应用于刑侦领域呢?
试想想,只要有目击者,季昭就能通过旁人的口述画出嫌疑人,而且还是那种堪比照片的画像,有他这个天才刑侦画像师协助,警察就能侦破更多的悬案、疑案。
从天才画家到刑侦画像师,以赵向晚为桥梁,季昭的转型非常迅速。看着他运笔如飞,赵向晚嘴角微扬。
半个小时之后,季昭停下笔,取下画好的肖像放在一旁,再换上一张素描纸,继续绘画。
宁清凝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非常专注,没有注意季昭的动作。倒是孙岫好奇,伸出脑袋看向季昭画好的肖像。
这……这是素描肖像?
仅仅是用炭笔,就画出了立体人像的特点。
虽然是短发,但一根一根竖立,仿佛风一吹还会动。
眼睛瞳仁很亮,盯着看的话能够感觉光影的变幻,再仔细看,甚至能发现瞳仁里有个倒立的人影。
鼻子大而肉,鼻毛戳出来几根,让人感觉这人毛发过于旺盛,平时也不注意个人形象。
嘴唇丰厚,有一种鼓鼓胀胀的感觉。牙槽咬着,两边脸颊肌肉紧绷,因为紧张导致嘴唇微张,露出两颗大门牙。
还有那内收的下巴,与喉咙处的连接,让人感觉只要他稍微一低头,就能挤出个双下巴来。
领口旧了,洗得泛了白——这么模糊的话语,竟然在肖像中也表现出来,只不过加了一点阴影、几点高光,就能让人明显地看出这是一件旧t恤,领口左边锁骨处有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形疤痕,似乎是陈年旧疤,扯着旁边肌肉有些紧绷。
不过就是一幅肖像,却成功让孙岫对这个嫌疑人有了深刻的印象——冯兼烈没有说错,这人很凶、很猛,有一种快要溢出纸面的雄性张力。
孙岫虽然不是专业的刑侦画像师,但他看过宁清凝画的肖像。
这么说吧,宁清凝画的肖像非常规整、非常标准,对人类五官及脸部其他部位进行解构,画出来的肖像四平八稳,特征明确。
可是,季昭的画的肖像艺术性非常强,张力、表现力、感染力强大,可以第一时间抓住所有人的目光,让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把宁清凝、季昭的画像摆在一起,很容易看得出其中的不同。
宁清凝的画像专业性强,更像是一幅拼图,只要有绘画基础,再进行勤学苦练,就能达到这个效果。而季昭的画像更注重整体性,充满艺术感,灵气十足,旁人即使再刻苦,若是没有天赋那也白瞎。
孙岫没有见过犯罪嫌疑人,但看到这幅画像,他有信心:只要让他见到嫌疑人,就一定能够认出来。因为季昭画的不仅是形,他还将那种内在的、永远不会变的神韵给画了出来。
孙岫的信心顿时来了,兴奋地抬头,想看看季昭又打算画什么。
不过十分钟,一张犯罪嫌疑人的背影图便出现在纸面上。宽阔的后背、粗壮的颈脖,刚剪过的短发、大大的耳朵、肥厚的耳垂,最显眼的,是后脖右下方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胎记。
“刷!刷!刷!刷!”
画纸边沿用来粘贴在画板上的胶带纸被撕下来,季昭重新换上一张新的素描画纸。
这回,是一张侧脸素描。
最显眼的,是那丰厚的嘴唇,内收的下巴。下唇略微突出,下颌线条弧度不明显,看着有点粗鲁。
“刷!刷!刷!刷!”
侧脸素描从画板上拿下来,季昭再贴上一张。
这一回,他画的是对方奔跑的速写。
暗夜、昏暗的走廊,一个高大奔跑的男子,行动间带着股生猛劲,眼神凶猛望向前方,让人一看便不寒而栗。
孙岫的嘴张得老大,不敢相信季昭还能画一赠三。
刑侦画像师的任务,是画出嫌疑人的正脸,此后协查令发放下去,就是那张标准的正面肖像。刑侦画像介于素描与速写之间,既有线条勾勒,也有阴影变化,主打一个“突出特征”。
可季昭这个搞法,完全是反套路,主打一个“360度全方位无死角”,除了把犯罪嫌疑人的正面,还有背面、侧面、全身动态画像。
你这是想要公安系统的刑侦画像师都累吐血吗?
谁会像你一样,刷刷刷刷一口气画出四张不重样的来!
万一要是不像呢?孙岫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之后,又自己把这句给否定。怎么可能不像呢?光是看到这三张图,他的脑子里已经构建出一个立体人物。如果凭借这样的画像去找人,绝对一抓一个准!
沉浸于工作状态的宁清凝丝毫不受季昭的影响,他按照自己的节奏画完了正面肖像,正想按流程让冯兼烈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抬头看到傻乎乎的孙岫张着大嘴盯着季昭的画板,这才想到今天画像室还有一个同行。
宁清凝好奇凑过去,拿起季昭的画。
这一看不要紧,宁清凝久久没有说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既有佩服、有欢喜,也有一种惆怅。
佩服季昭年纪轻轻便能画出这么有表现力的人像图;欢喜有季昭的加入能够加快这个案件的侦破。
至于惆怅……即使再努力,他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追赶上,因为季昭就是人们嘴里经常说的——天才。
宁清凝不是天才,他只是爱好加坚韧,这才成为行业内顶尖的刑侦画像师。他也接受过无数赞誉,也得到了同行的认可,在工作中获得许多成就,原本还有点小骄傲,可是当他看到这四张人像图,终于明白什么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宁清凝长叹一声,收起自己的画像,将季昭画的肖像推到冯兼烈面前:“来,你看看,画得像不像?”
不出所料,冯兼烈一看到画像,立马跳了起来,声音激动得变了形:“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他拿过正面像,指着那双眼睛:“唉呀,当时我就觉得这人的眼睛怎么那么凶呢,原来是因为眼珠子颜色浅,光一照看着有些古怪。”
他拿过侧面像,指着下巴处:“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他的下巴和一般人长得不一样,反正不太好看。”
紧接着他又拿着背面像、全身奔跑速写图啧啧称奇:“这完全就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就是他!”
宁清凝将心里升起的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压下,再次确认:“你确定,就是这个人?有没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
冯兼烈连连摇头:“不用改,不用改,就这样挺好的。”
他只看了两眼,便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看,将画像放在桌上,自己站得远远的,仿佛害怕画上的人活过来,从纸上跑出来把他给杀了。
孙岫兴冲冲拿起四张画稿,正要去汇报,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宁清凝,犹豫道:“老宁,你的画……”
宁清凝摆了摆手,努力挤出个笑脸:“不用管我,过稿了就行,谁画不一样?”
【唉,人比人气死人,有季昭在,我们画像师都没饭吃喽。我入行六、七年,画了上万张画像,参与过几十起刑侦大案,立下二等功三项,三等功五项,我以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是……和天赋比起来,努力算什么?!】
听到宁清凝的心声,赵向晚担心影响到他的工作热情,更担心无形中为季昭树敌,便走到宁清凝面前,诚恳道:“宁警官,借一步说话?”
宁清凝不知道赵向晚是什么意思,抬眼看着这个眉眼间稚气犹在的姑娘:“什么事?”
赵向晚看向季昭:“我和宁警官说几句话,你在那边帮我画幅图吧。”
【你愿意让我画?】
季昭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马上拿出素描纸,准备给赵向晚画像。他其实一直有些蠢蠢欲动,想画一幅赵向晚的半身油画,只是怕她不愿意,便没有动手。现在赵向晚开了口,季昭立刻在脑中构思,拿过纸来开始描画。
安排好季昭之后,赵向晚与宁清凝走到门外。
门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每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碌中,没有人关注到赵向晚与宁清凝。
赵向晚的声音很轻,但却能让宁清凝听得清楚。
“季昭是一位天才画家,十五岁开个人画展,开创超写实油画流派,在湘省艺术圈里很有名气。”
天才画家?十五岁开个人画展,开创画法流派?不论是哪一条,宁清凝都难以望其项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向晚:“那,他为什么进公安系统?”
【难怪画得这么好,原来是天才画家啊。季昭这一生已经达到巅峰,名利双收,干嘛要来公安局当一个刑侦画像师?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赵向晚微笑:“他,是我的专属刑侦画像师。”
季昭之所以进入重案组,是因为季锦茂知道自己能与他交流,能让他融入社会,不至于成为“地主家的傻儿子”。
旁人说话,季昭有时候听有时候不听,全看心情。但对于赵向晚,季昭的脑袋里安装了雷达一样,自动接受,不管何时不管何地。
想让季昭画像,必须有赵向晚在场,否则他不会动笔。
所以,说季昭是赵向晚的专属刑侦画像师,并不为过。
看到赵向晚的笑容,宁清凝自认为懂了,“啊”了一声之后,“哦哦哦。”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啊,季昭性格内向,只听赵向晚的话。啊,虽然是天才,但好像又有点可怜?】
赵向晚懂人性。
嫉妒心理,存在于人类的潜意识。看到别人比自己强,心理产生不服气的情绪,就会产生一种愤怒、怨恨的情绪。
如何消除嫉妒心理?
第一,亮出弱点。
宁清凝看到季昭性格内向,不愿意与人交流,受制于一个小姑娘,事业难得有大的发展,不由自主开始同情季昭。只要他开始同情,嫉妒情绪自然就消散了。
第二,拉开差距。
两人差距越大,嫉妒心理越强,但如果达到某个极值,拍马也追赶不上时,对方自然就懒得嫉妒:反正也比不过,嫉妒有用吗?
姐妹俩长相一般的可能会嫉妒长得漂亮的那一个,但却不会嫉妒银幕上艳光四射的电影明星。
同学之间成绩差的可能会嫉妒成绩优秀的,但却对传说中十三岁考进天才少年班的人产生不了一丝嫉妒之心。
天才画家成为刑侦画像师,对于宁清凝这样一个非科班出身的人而言,完全是全方位碾压。宁清凝现在只有仰望,只有惊叹,却一丝嫉妒、不满都没有。
接下来,赵向晚要做的,是建立宁清凝的自信。
这个世界那么大,刑侦案件那么多,画像难道全靠季昭一人?不可能的!必须要扶持起来更多的刑侦画像师,不然今天季昭冒了尖,未来他会累到吐血。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嘛,是不是?
赵向晚笑了笑,态度诚恳地对宁清凝说:“宁警官,季昭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观察力极为敏锐;他母亲是知名画家,自小培养,有出色的绘画根底;他虽然不能说话,但理解力出色,能将感性的文字转换成画面。这样的季昭,刑侦领域能寻出几个?”
宁清凝听得目眩神迷:“还几个?绝无仅有!”
赵向晚道:“所以,他是无法复制的,他的刑侦画像技法,旁人也学不会,是不是?”
宁清凝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亮:“对!”
赵向晚道:“您将人脸分成不同部位,并区分出不同类型,采取拼图的方式构建出一张与嫌疑人相似度高达七、八分的人像,这种方法,是可以复制,也可以标准化、量产,是不是?”
未来如果像赵晨阳所说的那样公安系统用电脑建立起什么“数据库”,这套拼图方法将更加行之有效。
赵向晚的话语似春风拂过宁清凝有些郁闷的心,那股受挫感一扫而空,哈哈一笑:“赵向晚,你说得对。”
赵向晚建议道:“趁着这几天我们在京都,你们不妨多多交流,或许对您的事业有所帮助。咱们公安系统如果能有更多优秀的刑侦画像师,那些作恶者将无处可逃,是不是?”
宁清凝激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正好我有一些疑问,可以请教一下季昭。”
赵向晚看一眼他的手,将季昭当时见到宁清凝时发现的问题说了出来:“季昭曾告诉我,说您食指、中指、虎口处有细微磨损,说明平时练习很多,不过执笔姿势不太正确。”
宁清凝现在对季昭那是心服口服,连声道:“是的是的,我画画执笔姿势一直都是那样。我是自学成才,虽然后来进艺术学院培训了一年,但毕竟不是童子功,在学院的时候老师也说过我执笔姿势不正确,只是改不过来。走走走,我得赶紧向季昭学习。不然等你们离开,就学不着了。”
宁清凝正准备进屋向季昭请教,孙岫跑过来,大声道:“老宁,秦队通知开会,快来快来。”
特案特办,现在整个西山区公安局全部配合10·17大案,也就是发生在1992年10月17日京都对外经贸大学主教学楼的闻倩语被杀案。
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一出,整个市局都惊动了。
这可是首次,公安系统的刑侦画像采用正、背、侧三面素描,外加全身动态速写的360度全方位画像。
协查画像以正面像为主,背面、侧面、动态速写则缩印之后与正面像排版成一页,这样的协查画像发出去,肯定会让同行惊掉下巴。
画像复印件一拿到,秦勇兵立刻通知重案一组开会,布置任务。
大家刚一坐下,秦勇兵便将画像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除了孙岫、宁清凝早就见过,态度相对理智外,其余几个都完全坐不住了:“老宁,这是你画的画像?我的天,水平突飞猛进啊。”
宁清凝并不居功,欠了欠身,正准备说这是季昭所绘,却被赵向晚打断:“谁画的,都不重要。我和季昭只是过来观摩实习,这一切都是西山区公安局的集体功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把画像发下去,把嫌疑人抓捕归案。”
宁清凝与孙岫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钦佩与欣赏。湘省公安厅送来的两名实习生,有才、不居功、不自傲,真的很难得。
秦勇兵道:“对,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发动所有公安干警的力量,将画像发出去。”
李寄建议:“秦队,时间过去这么久,嫌疑人恐怕早就离开京都,我们利用媒体的力量,在报纸发布悬赏令吧,局里应该还有经费。画像这么逼真,只要是熟悉他的人一定能认得出来。”
秦勇兵立刻同意了李寄的这个建议:“好,这一点你负责。”
范文光观察了一下画像:“嫌疑人似乎是刚剪过头发,我带人走访大学附近的理发店,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线索来。”
秦勇兵点头:“行,那老范你带两个人去查,要人的话,你找隔壁组。局长发了话,局里所有人手归我们重案一组调配。”
范文光“嗯”了一声,拿起画像看了又看,啧啧称奇,“这画像,真是绝了!我干了这么多年刑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排版。一大三小,什么胎记、疤痕都一目了然,连鼻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嫌疑人底裤恨不得都要扒掉,哈哈。果然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创新。”
萧海也对画像很感兴趣,仔细观察之后,他给了一个推断:“从这人的奔跑姿态来看,极有可能在军队受过训练,是复员军人、军转干部、还是在编军人,这些得了需要认真查。只是这样一来,范围太大了。”
他略一思索,继续分析:“从他那件泛白的军绿色t恤来看,极有可能刚刚退伍的军人,他来京都如果是打工,那一定在京都对外经贸大学附近,可以走访附近工地询问。这么有特色的男人,应该很快就有人能够认出来。如果他是来旅游,也一定会住在学校附近,可以走访附近旅馆,尤其是18号退房离开的人,更要重点关注。”
赵向晚越听越高兴,内心一片火热。
太好了!这里的刑警都非常专业。赵晨阳曾经提供过模糊的线索——住在附近,外地打工人员,他们都已经想到!
只有一条,赵晨阳曾提到凶手坐上了公交车,将闻倩语的书包、随身听、耳机、雨伞扔在某个树林的乱草堆,目前还没有人提到。
等到萧海走访这条线安排好人手后,欧阳鼎发言:“我带人抓公交车这条线。我去隔壁组叫两个人,一起拿着画像询问公交车站附近的商贩、公交车司机与售票员,看能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赵向晚问:“秦队,蒋汀兰曾经说过,闻倩语上晚自习的时候带着书包,书包里装着课本、作业本、英语听力测试卷以及笔盒,另外还有随身听、耳机等物。这些物品,现场都没有发现,是不是?”
秦勇兵点头:“对,现场没有发现,可能被凶手扔掉了。”
孙岫举手示意:“这条线我来负责。只是过了几天,学校垃圾恐怕都已经处理完了。只能走一走附近几个垃圾处理站,碰碰运气。”
赵向晚问:“学校附近有没有与公交车站靠近的隐蔽地方,比如树林子、小巷子、垃圾堆?”
孙岫看了她一眼:“你怎么问这个?”
赵向晚道:“我在想,凶手有没有可能是用随身听砸昏闻倩语?那他逃跑之时可能会把随身听这些东西都塞进书包,匆匆带出学校。这些东西就像个定时炸弹,他也不敢乱扔,有没有可能一直带上了公交车,然后下车之后找个隐蔽地方扔了?”
赵向晚刚才催眠冯兼烈的画面让孙岫印象深刻,眼前这个凤眼秀眉的姑娘给他一种沉静、稳定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
听到赵向晚的分析,孙岫取出一张京都地图,铺在乒乓球台上。所有人都凑近地图,开始以京都经贸大学为起点,顺着公交车线路开始搜寻。
圈出几处可疑地块之后,孙岫道:“我来走这条线吧。”
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重案一组的所有成员投入到全力以赴的登报悬赏、张贴协查画像、走访、调查、搜寻工作中。
赵向晚与季昭不熟悉京都地形,没有跟着出去,便每天来找宁清凝,一边讨论刑侦画像的技巧,一边等消息。
原本赵向晚想着等到周六,再晚周日也得回学校,不然周巧秀老师得着急死。可是她没想到,消息回来得这么快!
孙岫立了大功。
他21号周三中午出发,开车顺着公交线路前行,走过五站路,看到距离香庵路公交车站五百米左右,有一片树林,便走了进去。
杂乱的草堆、树枝底下,藏着一个书包。
孙屾心中一阵急跳,戴上手套,认真检查书包,看到课本上“闻倩语”这三个字,立刻向上汇报。
搜索范围再次缩小。
所有人开始在香庵路附近进行走访,效率迅速得到提高。
22号周四。
范文光组:一家理发店的老板认出了画像上的人,笑着说:“这不是沟哥吗?上周刚在我这里剪了个平头,我还记得他后脖子上的那块胎记,黑不溜秋,像个小蝌蚪。”
范文光立刻询问:“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哪里工作?”
理发店老板摇头:“只知道人人喊他沟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在前面那个工地打工,水电工。听说以前是干工程兵的,不知道为什么受了处分,就离开了部队。”
水电工、工程兵、后颈胎记。
——都对上了!
范文光组立刻前往理发店老板所说的工地询问。
工地项目经理一眼就认出了图上的人:“是小缑(gou)啊,他犯了什么事?”
范文光没有解释,问:“他叫什么名字?”
项目经理说:“他的姓很奇怪,一开始我以为他姓侯,后来他写给我看了才知道那个字念沟,小缑做事很利索,力气又大,我还想着以后带着他一起干呢,没想到他匆匆忙忙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范文光继续问:“籍贯哪里?去哪里了?”
项目经理摇头:“只知道是y省人,具体籍贯哪里我也不知道。”
范文光问:“你们领款不需要身份证吗?”
项目经理摇头:“他来工地大约三个月,平时都是独来独往,工钱周结,拿现金。听他那口气,来京都也就是见识见识,他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
询问了一圈工地上的人,都说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长的人叫他小缑,年轻的人叫他沟哥,他不爱说话,住在工棚里,很有生活规律,爱干净。
范文光搜查他曾经居住过的工棚,提取刷牙杯上的指纹,回到市局之后,痕检科连夜进行指纹对比,可以确认这个小缑就是嫌疑人!
西山区公安局上下一片振奋。
缑姓是极为罕见的姓氏,全华国不到三万人,再放到y省,搜索范围一下子又缩小了。
公安部下令,y省公安厅协查,把所有缑姓之人都找出来,再拿画像对照,不到一周,缑未平落网。
缑未平被带到京都的那一天,又是一个下雨天。
秋风秋雨愁煞人。
饶湘在蒋汀兰的陪同下,执着地坐在公安局接待室。她要见到这个杀死女儿的凶手,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死闻倩语,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好女孩!
警车停在门口,闪烁着红灯。
饶湘没有撑伞,冲到门口,盯着那个从车上被带下来、面色苍白、佝偻着腰的缑未平。
饶湘满头白发,雨水从她头顶滴落,她声嘶力竭地喊:“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
缑未平双手被铐,瘦得脱了形,心如死灰。听到这一声喊,不由自主抬头,茫然地看着那个一头白发的瘦弱妇人。
每个人都是爹生妈养,为什么有的人发财致富,有的人却成为阶下囚?
缑未平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公安部的悬案多了去了,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呢?
他回到老家偃县,这里是缑姓聚居地,算是大家族。
缑未平准备盘下老家镇上一家店面,开一家建材门店。他在京都打了几个月的工,发现砂霸、石霸横行,利润非常高,打算先开家门店,再联络几个工地,大展事业宏图。
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祸成天上来。
他父母吓得战战兢兢,拿着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悬赏令:“儿啊,这……这是不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发了红头文件,全国通缉你?”
缑未平定睛一看,魂飞魄散。
——自己的画像怎么出现在报纸上?
这是谁画的?自己就算是到照相馆拍张个人照放大,挂在相框里,都没有这么像!
别说熟悉自己的父母,镇上随便哪一个熟人,都能认出他来。
缑未平知道大事不妙,收拾行李便准备逃走。
刚刚走出家门,十几个叔伯兄长拿着铁锹拦住他的去路,一口唾沫正吐到他脚边:“丢我们姓缑的脸!咱们家族没你这样的人!赶紧去投案自首,不然我们打断腿送你去。”
缑未平仗着在部队练出来的身手,杀出重围。
冲出来的时候,身上背包不知道遗落在哪里,身上有多处伤痕。他悲凉地发现,现在的他已经是众叛亲离,再也回不去缑氏家族。
他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发现电线杆上、旅馆墙上、汽车站站台上贴着自己的肖像。
神似、形似,细节真实得可怕。
即使隔着几米远,也能一眼发现这张艺术感十足的照片,哦不,画像。
缑未平以前也见过贴在电线标上的通缉犯画像,说实话,黑乎乎的一张,模糊的脸,看谁都像。如果把人和画像搁一块或许能够发现相似之处,但想凭着画像找到人?难度真的很大,除非是那些熟悉的亲人才能辨认出来。
可是现在这张画像,像得可怕。
即使是陌生人,见过这张正面、侧面、背面、全身像之后,都能在见到他的时候一眼认出来。
他想住店,服务员眼神游离,嘴里应付着,转背就打电话报警;
他想坐车,售票窗口的人低下头看到他的脸,立刻支支吾吾,打电话叫来保安;
他想吃饭,刚进饭馆,老板和服务员脸色就变了,兴奋地搓手:报纸上悬赏一万块,今天不是到手了么?
仓皇逃命的缑未平,只能躲进深山,风餐露宿,趁着天黑偷进农民屋里偷点吃的,撑过几天之后又饿又乏,被堂兄一铁锹挖伤的小腿开始发炎,他昏死在鸡窝旁。
缑未平已经落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无处可逃。
缑未平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他处事周到无比。
明明他已经弄死那个女生。
明明他第二天就离开了京都。
明明他在京都没有朋友,没人知道他的全名全姓。
明明他从来没有把身份证拿出来过。
自己不过就是在厕所和那个小保安打过那么一个照面,怎么就这么快被警方抓获了呢?:,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