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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亲子鉴定 我来告诉你,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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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冬梅话音刚落,章亚岚整个人都呆住。

    【奶奶生前看不上父母早亡、被叔叔婶婶抚养长大的妈妈,无论妈妈做什么都挑三拣四;爸爸每天忙着上班赚钱,回到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妈妈的付出觉得理所应当;我呢?难道我也从来没有夸过我妈吗?】

    赵向晚抬眸看向章亚岚。

    章亚岚脸红了,凑近母亲身边,掏出一块手绢帮她擦拭指缝间渗出的泪水,有心想要说几句好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不开口。

    【妈妈每天做菜不是很正常吗?以前哪怕上班,妈妈一下班就进厨房忙碌,现在不用上班了,天天在家做做饭菜有什么呢?妈妈把家里收拾干净不是应该的吗?爸爸每天上班赚钱、自己上学辛苦,妈妈如果不把家里收拾干净难道要让大家住猪窝吗?】

    连女儿章亚岚都觉得一切是应该的,所以没有一个人夸奖过袁冬梅。

    赵向晚咳嗽一声。

    章亚岚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心一横、眼一闭,强迫自己开口说出夸奖母亲的话:“妈,你做的饭菜很好吃,比我们学校食堂强。”

    突破心理障碍之后,夸人的话就自然多了:“妈你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邻居都说你是个能干人呢。”

    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夸奖,袁冬梅的心里又酸又涩又欢喜,泪水悄然止住。她松开手掌,抬起头看着脸蛋微红的女儿,哽咽道:“你觉得好就好,我做了两瓶腊肉萝卜干,你带到学校去和同学们一起吃。”

    房门忽然响了。

    三人同时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冬梅有些惊惶地清理脸上泪痕,站起身说:“你爸回来了,我得赶紧过去。”

    说完,袁冬梅匆匆忙忙从饭厅走出去。

    章亚岚与赵向晚晚了一步,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怒吼:“磨蹭什么!老子养你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拿拖鞋给客人穿。”

    哐——

    一声响动之后,传来袁冬梅痛苦的叫声。

    章亚岚顾不得和赵向晚说话,疾步如飞地出了饭厅。赵向晚紧随其后,正看到入户玄关处挤了三个人。

    一个身材墩实粗壮的中年男子,右手拥着一个肚子微微突起的年青女子,正对着摔在地上的袁冬梅指手画脚。

    章亚岚扶住母亲,对着父亲章石虎愤怒地叫道:“你做什么推我妈?她昨天才被你打过,你到底想要怎样!”

    章石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冷笑一声:“你冲老子瞪那么大个眼珠子做什么,找打吗?我花钱供你吃喝、送你读书,考上大学翅膀就硬了?敢和你老子干仗了?”

    章亚岚还要争辩,却被母亲死死摁住,眼神里满是求恳:“他是你爸,是你爸。”

    章石虎吼了几句,心里这才舒畅了些,抬了抬下巴:“丽菊怀孕了,刚找人帮忙查了b超说是个男孩,你要么高高兴兴和我离婚,滚出我的屋子,要么就在家里侍候她……”

    袁冬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年青女子的肚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嘴里喃喃道:“不离婚,我不离婚,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年青女子名叫刘丽菊,穿一件姜黄色长款风衣,化着浓妆,带着股轻佻的风尘味,她撇了撇嘴,声音娇嘀嘀的:“石虎哥,你家黄脸婆一身的油烟气,闻得我想吐。”

    章石虎大眼一瞪:“还不赶紧去换件衣服?要是熏坏了我儿子,看你拿什么赔!”

    章亚岚原本是家中独女,自小母亲对她呵护备至,看到这里,哪里还能忍得住?她霍地站起,紧捏拳头护住母亲,死死盯着年青女子,声音冷硬:“你,从我家滚出去!”

    刘丽菊丝毫不慌,将腰杆挺得更高了些,一脸的得意洋洋:“我肚子里的可是你亲弟弟,想赶我走?那得问问你爸同不同意。”

    “无耻!太无耻了!”章亚岚是读书人,骂不出什么脏话,哪里是刘丽菊的对手,气得脸都绿了。

    赵向晚站在饭厅门侧,默默地看着这一场对峙,脑中却在飞速消化着刚才听到的“心声”。

    【离婚,必须离婚。老子有了儿子,又有了年青漂亮懂风情的女人,谁还想继续和这个只知道做家务的黄脸婆一起过日子?把丽菊带回家来,她还忍得住?真是个贱人!她不离,老子就打得她离!

    如果袁冬梅不同意离婚,老子就得在法院起诉,到时候法院肯定要将夫妻财产一分为二。现在这房子是以前工程局分配下来的,不能给她。存折里的十二万都是我在工地一点一点抠下来的,只有我知道,谁也别想拿走。她一个家庭妇女,一分钱不赚、儿子也不生,还想分我一分钱?休想!】

    男人一旦变心,第一时间考虑的便是利益,冰冷得可怕。

    什么家暴、什么带怀孕的情人过来炫耀,不过都是要逼袁冬梅同意离婚、主动放弃财产。

    【老娘在风尘里打了七、八年滚,眼看着可以从良,这个机会可得抓紧。十几个男人播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章石虎的种。管它的呢,他没儿子,一听说我怀了个儿子喜得屁颠屁颠的,那就是他的喽。

    只要顺利生下肚子里这个金疙瘩,从今往后可以吃香喝辣、不用再迎来送往。章石虎在工地上大小算是个经理,到时候把我娘家兄弟带过来,谁还敢欺负我?】

    刘丽菊的这一番话,听得赵向晚嘴角微弯。章石虎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得了个儿子,从此传宗接代有了后,却不知这个儿子未见得就是他的。十几分之一的概率……多半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章石虎的家庭地位很高,袁冬梅长期强调他赚钱辛苦,章亚岚从小就知道要尊重、讨好父亲。因此,当章石虎打定主意要离婚,带着情人上门挑衅,哪怕章亚岚气得七窍生烟、袁冬梅哀哀哭泣,母女俩却奈何不了章石虎。

    袁冬梅被打压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知道不能离婚,至于应该如何反抗一丝头绪都没有。

    章亚岚对父亲近乎流氓的行径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抗,动手吗?她打不过,也不敢对父亲动手。她一心只希望母亲强硬起来与父亲离婚,从此海阔天空,却从来没有想清楚母亲的未来应该怎样安排,如何为她争取应该获得的利益。

    章石虎扶着刘丽菊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到一张陌生面孔,眉毛一皱,没好气地盯着赵向晚:“你是谁?”

    赵向晚目光沉静地与他对视:“我姓赵,是章亚岚的同学。”

    章亚岚听到赵向晚的声音,宛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扶起母亲慢慢走过来,挺起胸膛,与赵向晚并肩而立。

    章石虎打量了赵向晚一眼,看见她身上穿着的艳绿色毛衣,冷哼一声:“和你妈一样,只晓得和乡下人来往。”

    章石虎浓浓的蔑视眼神,并没有激怒赵向晚,但却令章亚岚感觉到羞愧。她挺起胸膛,勇敢与父亲面对面而立:“爸,不许你污辱我同学!”

    章石虎哈哈一笑:“这就污辱了?我在工地上见多了农村来的打工仔,个个都是这土气老实模样,难道我说错了?你同学难道不是个乡下苦孩子?”

    赵向晚不怒不嗔:“没错,我是乡下人。你既然眼光这么毒,怎么看不出枕边情人是什么货色?”

    这句话似钢针一般,一下子刺进章石虎和刘丽菊的心。

    刘丽菊的屁股刚刚坐稳,突然就跳了起来,笑容不再、面孔扭曲:“老娘抽死你丫的!”冲到赵向晚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赵向晚眼疾手快,后退半步,避让开来。刘丽菊抽了个空,身形不稳差点摔倒,骂骂咧咧半天才站稳。

    赵向晚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风尘味浓到十米开外都能闻到,还好意思到原配面前嚣张!”

    章亚岚万万没有想到赵向晚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如此尖锐,内心雀跃无比,恨不得为室友欢呼:骂得好,痛快!

    刘丽菊是乡下孩子,早早到城市打工,先前年纪小还肯老老实实在工厂当女工,后来发现赚的不如做皮肉生意的,慢慢便扭曲了心态,沦为风尘女郎。年纪一大,眼看着恩客一日少过一日,不得不开始为未来打算,想找个有钱人从良。正好章石虎凑上来,两人一拍即合便勾搭在了一起。

    刘丽菊没打着人,一口气没发泄出来,手指头恨不得戳到赵向晚额头上去:“你谁呀?说话这么损!老娘要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多管闲事!”

    赵向晚目光似电:“想领教一下公安大学学生的身手?”

    公安大学四个字,似乎带着神奇的魔力,刘丽菊下意识地手一抖,不敢再指着赵向晚。她目光闪烁着努力为自己的胆怯行为找补:“公,公安了不起啊?我又没有违法犯罪。”

    刘丽菊读书少,分不清公安局和公安大学的区别,在她看来,只要和公安二字沾边,那就是穿制服的警察。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皮肉生意,根本见不得光,哪里敢和公安打交道?

    赵向晚鄙夷地瞥了章石虎一眼,再看一眼刘丽菊的肚子:“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国家已经可以开始进行dna检测技术了吧?”

    袁冬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技术?”

    章亚岚则眼睛一亮:难道,这个女人肚子的孩子不是我爸的?

    赵向晚说:“章亚岚,你记不记得杨教授在课上提过的dna检测技术?”

    章亚岚点头:“记得的,dna检测仅限于刑事技术鉴定,但去年公安部首次用这项技术确定了一对父子有没有血缘关系。”

    1991年,在一起长达数年由离婚而引起的抚养案件中,公安部首开“亲子鉴定”先河,采取dna检测技术来确定一对父子有无血缘关系。这件事情一经报道,公安大学的教授们都非常兴奋,因为这代表dna检测技术可以用在民事案件的亲子鉴定中,对于同类型案件的判决有着拨云见日的作用。

    赵向晚继续提问:“章亚岚,你还记得去年公安部首例使用亲子鉴定手段的案件中,最后的判决结果是什么吗?”

    章亚岚有点明白赵向晚的意图,努力回忆课堂上听到的知识:“提出离婚诉讼的父亲和他五岁的儿子抽血之后做鉴定,结果两人并不存在血缘关系,法院最终判决父亲不再承担抚养义务,母亲不仅要承担鉴定费、诉讼费,还要归还这位父亲已经支付的抚养费。”

    赵向晚轻轻一笑,狭长的凤眼里光芒闪动,嘴角微弯,带着一丝慧黠。

    “章先生,你身边这位女士从事的职业特殊,孩子未出生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如等她生下来做个亲子鉴定,确定是你的儿子了,再来谈离婚,怎么样?何必苦苦相逼,急急忙忙抛弃糟糠之妻、将亲生女儿逼成仇人?我们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将来也会在公安系统工作,和我们为敌……划算吗?”

    章石虎的神情变得十分微妙,扫了刘丽菊的肚子一眼,显然起了疑心。

    赵向晚再望向刘丽菊:“听明白了吗?哪怕你现在逼得章先生离婚、生下孩子、住进这套房子、领证结婚,难道就能顺利从良?只要孩子呱呱落地、亲子鉴定一做,是真是假无可躲藏,你的人生再无退路。

    是章先生的,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是呢?章先生提出离婚诉讼法院肯定判离,不仅一分钱抚养费都不用出,还能倒过来找你索取高额精神损失费,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没有什么生存能力的离婚女人抱着个奶娃娃,怎么过日子?”

    刘丽菊视线飘忽,先前托着后腰的左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过了两秒,刘丽菊大声道:“你骗人!哪里有什么d什么a,我听都没有听说过,别以为你是公安就能骗我。”

    赵向晚步步紧逼:“你不信,那就去公安局问问刑侦技术科的人,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去公安局?打死刘丽菊也不敢去。

    刑侦技术科?听到这么专业的术语,刘丽菊被唬得完全乱了章法。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太暖和,刘丽菊觉得后背发热,汗意在头顶缓缓聚拢,闷热难挡。从二十岁开始卖出第一次,她最懂的就是趋利避害。

    母凭子贵、逼宫上位、在大城市落地扎根——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只需要“亲子鉴定”这四个字,便变得千疮百孔。

    章石虎看到刘丽菊的反应,脸色一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狂怒,伸出手一把掐住刘丽菊脖子,大吼起来:“你这个臭婊子,贱女人!敢背着老子偷人,还想逼老子认下这个杂种,老子弄死你!”

    刘丽菊拼命挣扎,一边推搡章石虎胳膊一边尖叫起来:“你个窝囊废!不要脸的死王八……”

    战况惨烈,袁冬梅急得双手直摇:“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但她膝盖受伤,刚刚被推倒走路都走不了,哪里还敢上前扯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能死命拉拽着女儿的胳膊,对章亚岚说:“亚岚、亚岚,不要让你爸闹出人命啊……”

    赵向晚双手交叉,退到门边靠着,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半点不想上前劝架。

    章亚岚看一眼赵向晚,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哄母亲说:“没事,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去打。我们是弱女子,我爸一进门就动手打你,我们都不敢还手,现在他要杀孕妇我们也不敢拉啊。”

    “孕妇”二字提醒了刘丽菊,她一边挣扎一边把肚子往前顶,嚎叫着:“杀了我,你儿子也活不成了,你这个死鬼听风就是雨,这可是你亲儿子啊。”

    亲儿子?章石虎终于恢复理智,停下手来。

    他喘着粗气,两只眼睛里泛出血丝,面目显得有些狰狞,咬着牙问:“真是我儿子?”

    面对盛怒中的男人,刘丽菊只得先放低身段回应:“当然是你的!我以前虽然有过些别的男人,但自从和你好了之后就一心一意,你难道心里没数吗?”

    章石虎抬起手,死死捏住刘丽菊的右肩,手掌一使劲,痛得刘丽菊哀嚎起来。章石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的眼睛:“好,既然你说是我的,那就生下来!生下来了做亲子鉴定。是老子的种,我离婚娶你;不是老子的种,我弄死你!”

    看着章石虎充血的眼睛,听到他从齿缝里透出的寒意,刘丽菊心中一激灵,忽然头脑便清醒过来。章石虎对结发妻子尚且能够打杀,又怎么能指望这个男人会对给他戴绿帽子的自己有多好?

    刘丽菊挤出一个笑脸,点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刘丽菊站得直行得正,做亲子鉴定就做亲子鉴定。如果是你儿子,你得再给我两万块!”

    章石虎冷笑道:“真是我的儿子,别说两万,五万我都给!”

    刚才一番打斗之下,刘丽菊头发散乱、颈间一圈青紫,但她混社会经验丰富,见势不妙赶紧伏低做小,抱住章石虎的胳膊娇笑连连:“石勇哥你真大方,我先替儿子谢谢你了。”

    章石虎这才心中舒坦了一些,粗声大气地说:“你安心给老子养胎,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丽菊眼睛瞪得溜圆,嘴角拼命上弯,笑容有些夸张,眼睛里却看不到一分喜色,声音也有些干巴巴的:“我听你的。”

    心中一旦有了疑虑,章石虎便没心情和刘丽菊在家里呆着。他抬脚踢了一下茶几,愤愤地看了赵向晚一眼,甩了几句狠话带着刘丽菊摔门而出。

    “砰!”

    当房门被合上的那一刹那,袁冬梅脚一软瘫坐在地。

    章亚岚忙将母亲从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搀扶起来,引她坐上沙发,安慰道:“妈,没事了,没事了。”

    袁冬梅胆子小,又被章石虎打得有了心理阴影。今天章石虎当着她的面掐刘丽菊,样子凶煞无比,这唤醒了她过往被家暴致残的画面,心脏跳得飞快,四肢僵硬,整个人都在哆嗦。

    醒了半天神,在女儿的宽慰中袁冬梅渐渐恢复元气,看着赵向晚的眼睛里满是歉意:“对不起,赵向晚,让你受累了。”

    章亚岚这个时候才有空问出心中的疑惑:“赵向晚,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特殊职业人群?”

    “第一,眼波乱飞,形容举止轻佻风骚,说话的时候嘴唇不自觉地会撅起做撒娇状,这说明她习惯以色侍人。

    第二,孕期烫卷发、化浓妆、抹指甲油、穿高跟鞋,这说明她并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与常识,身边也没有长辈提醒。

    第三,皮肤干燥、晦暗无光、即使抹了很重的粉也掩盖不了暗疮与粉刺,眉疏眼浊、眼底黑眼圈严重,这说明她长期熬夜、工作无度、生活作息混乱。”

    说到这里,赵向晚下了结论:“综合以上三点,再听听她粗鲁的话语、无耻的行径,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章亚岚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的天呐,赵向晚你只看过几眼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你真是太牛了!”

    赵向晚脸上并没有喜色。十岁时拥有读心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再来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行为举止、语言动作,渐渐形成了一套识人之术并没什么了不起。

    袁冬梅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技术,真的可以滴血认亲?是不是章石虎的种,一查就能知道?”

    赵向晚点点头:“的确是有这样的技术。”

    章亚岚皱起眉毛:“可是……教授在课上说过,dna检测技术还不成熟,仅限于刑事案件使用。1987年最高法关于人民法院就审判工作中能否采用人类白细胞抗原做亲子鉴定问题还专门做过批复,强调亲子鉴定关系到夫妻双方、子女和他人的人身关系和财产关系,是一项严肃的工作。去年那综案例首开先河,未来能不能广泛推广还不一定呢,哪里能够老百姓想做就能做?”

    赵向晚:“只要有了开头,就会有进展。只要你爸等得起,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总能查得出来。”

    章亚岚“啊”了一声,大笑起来,“你在诈她!”

    赵向晚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才知道?亏你还是刑侦专业的学生!

    章亚岚清脆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屋内刚才的沉郁之气,就连刚才还伤心难过的袁冬梅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不知不觉间,袁冬梅对赵向晚充满了信任感:“赵向晚,就算那个女人是风尘女子,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是亚岚她爸爸的?”

    赵向晚:“我提到亲子鉴定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眼神飘忽,瞳孔放大,额角冒虚汗、呼吸开始急促,这说明什么?”

    章亚岚这回接得很快:“说明她心虚!”

    赵向晚:“对,既然心虚,那肚子里的孩子多半不是你爸的。”

    章亚岚瞠目结舌:“不是我爸的,却敢栽到我爸头上,还逼我妈离婚,她胆子可真大!”

    赵向晚说:“你放心,只要你爸心生怀疑,她这个孩子就生不下来!”

    袁冬梅心一惊,愣愣地看着赵向晚,重复着她的话语:“生,生不下来?”

    赵向晚点了点头。

    刘丽菊不敢生下这个孩子的。对她而言,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母凭子贵;赌输了,人财两空。赢的概率大,还是输的概率大,她心里有数得很。

    如果是个母性浓烈的女人,咬咬牙也就把孩子生下来,但刘丽菊怀孕只不过是为了换取一个安稳生活,事事利字当头,哪里有什么母性?估计不到一个月,她就会落胎跑路。

    袁冬梅听着心惊肉跳,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心地善良的她,母性很浓,听说腹中胎儿有可能无法降生,虽然这是丈夫逼她离婚的根源,虽然刘丽菊仗着有孕,嚣张在她面前示威,但只要想到这是一条性命,袁冬梅便有些不忍。

    章亚岚听着不顺耳,没好气地反问:“胎儿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你同情她腹中胎儿,怎么就没人同情一下你?”

    袁冬梅长叹一声,眉眼一垮,她本就脸颊无肉,现在唉声叹气让她整个人看着老了十岁:“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无用的女人,这条命……不值钱。”

    章亚岚没想到母亲竟然这么看低自己,想到从小到大她把家里人照顾得周周到到,心中不忍,坐到母亲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妈,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妈,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贵重。”

    袁冬梅苦笑:“你如果是个儿子,我还能有个依靠。可是你是个女儿,再能干、再孝顺又能怎么样呢?”

    章亚岚心中的情绪又一次被挑了起来:“妈,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们学校有女生,派出所、公安局里有女警,女人一样上班拿工资养家,有什么不一样呢?”

    袁冬梅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以前也上过班的,我知道。可是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生孩子、做家务都是女人的事,男人在外面做大事业、赚大钱,这个家里还是男人说了算。你就算能够当警察、领工资,可是一旦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偶尔回来看看我就很孝顺,老了根本指望不上的。”

    章亚岚急了,大声说:“嫁人嫁人!难道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吗?我以后不嫁人,只一心给你养老,这总行了吧?!”

    袁冬梅被女儿的态度震住,半天讷讷道:“不嫁人怎么行?你老了依靠谁呢?”

    每次一和母亲在一起,章亚岚就会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说是吵,实际上是章亚岚单方面发脾气,母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讨好。章亚岚其实也想好好和母亲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每一个字都会触动她内心的不甘与愤怒,令她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无能、无用!她自己一辈子活得窝囊,还想把我变成和她一样的人!什么叫女儿再能干、再孝顺也没有用?什么叫不嫁人老了无人依靠?女性独立、女性解放说了这么多年,怎么她就完全听不进去呢?】

    最亲近的人,往往伤你最深。

    赵向晚缓缓开口:“章亚岚,让我来和阿姨说话吧。”

    赵向晚的单调平稳,带着一股让人安静的力量,已经在暴走边缘的章亚岚被安抚下来,吐出一口长气,不再吭声。

    赵向晚拖过一把靠背椅坐下,与袁冬梅目光平视。

    “袁阿姨,您想和丈夫离婚吗?”

    “不想。”

    “为什么呢?”

    “一个离婚的女人,名声不好。而且……没有男人的家哪像个家,会被人欺负的。”

    “如果您丈夫坚决要离婚呢?”

    “我就忍着,只要他不离婚,我什么都可以。”

    “哪怕他家暴,哪怕他把你打死,您也不愿意离婚吗?”

    “不会的,他下手有轻重,他就是脾气来了打两巴掌,不会闹出人命的。”

    听到这里,赵向晚已经感觉到胸口发闷,转头看向章亚岚,果然,章亚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必须换个思路。

    “您知道家里有多少存款吗?”

    “他以前赚得多,每个月会给我一两百块钱家用,我省吃俭用存了几千块钱,后来有时给有时不给,现在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如果他以后不给您钱,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袁冬梅警觉起来。她操持这个家二十年,自认尽到了一个家庭主妇应尽的责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章石虎当真硬起心肠不再给钱,她的生活难以维系,那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袁冬梅的心思被赵向晚牵动:“不,不会吧?他是我丈夫,他得给我钱啊。”

    果然,钱是英雄胆。

    谈感情、讲道理,都不如谈钱来得更直接。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虽然是外人,但今天看到您丈夫带着情人上门炫耀,说他有了儿子,让您侍候他的情人安胎生子。这样的羞辱一般人根本忍不了,为什么阿姨你却能忍?”

    赵向晚的话非常刺耳,可是却直指核心。

    “我……”袁冬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股热气往头顶直冲,一张胀得通红。

    【为什么能忍?不忍又能怎么样?我没有上班就没有钱,难道坐在家里饿死?亚岚需要生活费,要买新衣服、新鞋子、新的床上用品,这些都要钱。他吼完我、打完我,累了也会良心发现,这个时候开口找他要钱,总能给个百八十。

    可是,这能和亚岚说吗?不能啊,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关心过钱从哪里来。再说了,告诉她又能怎么样?离她大学毕业上班拿工资还有三年半,她也没办法挣钱啊。】

    赵向晚的语速缓慢而轻松,仿佛潺潺溪水流过草滩。

    “很快那个女人就会与您丈夫决裂,到时候您丈夫会短暂回归家庭,但心野难收,过不得半年他又会再找其他女人生儿子,您打算继续忍受?”

    “我,我还能怎么办?”

    “新中国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制,您丈夫现在的行为已经在挑战道德的底限。从我在图书馆翻看的资料来看,他内心执着于生儿子,您既然无法满足他的需求,那他永远不可能回归家庭。”

    袁冬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让他生,我来养!”

    章亚岚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拍茶几站了起来:“你帮他养儿子?你是不是脑壳有包!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赵向晚抬眼看向章亚岚,语调轻而急促:“别急,坐下。”

    章亚岚迎上赵向晚的视线,她的眼神坚定而沉稳,带着股不容分说的果敢。章亚岚哼了一声,乖乖坐下,只是呼吸声音却变得粗了许多,显然心中仍有余怒。

    “你愿意抚养丈夫的私生子,但那孩子的母亲愿不愿意母子分离?”

    “这……”

    女儿那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让袁冬梅垂下头,赵向晚这一句反问更是让袁冬梅绝望,她没有再说话,但她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我不要脸?我是不要脸!为了不离婚,为了有人养,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他在外面有女人我也不敢发脾气,这么憋屈我还算是个人吗?我也想要脸的,可是……我什么也不会,离了婚能够做什么?】

    积重难返,袁冬梅的软弱个性不是一天形成的,要想让她明白过来,非得下猛药不可。

    赵向晚心中有了计较,慢慢加快了语速。

    “这房子是您丈夫单位分配的吧?”

    “是的。”

    “按理说您丈夫辞职下海应该腾退单位住房,为什么你们还能住着?”

    “90年单位改制,他找关系补交房款办了房本。”

    “您家还有其他房子吗?”

    “没有,就这一套。”

    “如果离婚的话,您丈夫会把房子给您吗?”

    “……”

    袁冬梅的反应有些激烈,拼命摇头:“我不离婚、我不离婚!亚岚六岁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布都是我的!我决不离开这个屋子,死也要死在这里。”

    “如果离婚的话,您未来的生活怎么办?章亚岚已经十八岁,您丈夫不用再支付抚养权,失去您丈夫的生活费,您怎么办?”

    章亚岚急了,明明是让赵向晚过来劝母亲离婚的,怎么现在她句句都是离婚后生活艰辛,不能离婚?

    袁冬梅却觉得赵向晚每一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婚,与其说是舍不得章石虎这个人,不如说她舍不下眼前这稳定的生活。

    大多数人都缺乏改变的勇气,因为未知的世界充满变数,令人恐惧。

    袁冬梅悲伤地看着赵向晚:“所以,我不能离婚,离了婚我怎么活?”

    章亚岚有心要说:我养你!可是口袋空空,她现在所有开销都是父亲在管,拿什么赡养母亲?

    赵向晚继续逼问:“如果他坚持离婚,您能够坚持多久?”

    袁冬梅茫然地看着她:“离婚不都是你情我愿吗?只要我不同意,他就离不成。”

    赵向晚摇头:“不,他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即使您再不情愿,调解一次、两次……他社会关系多,到时候法院判决一下来,您非离不可。”

    袁冬梅并不懂法,听到这里不由得哭了起来:“怎么能这样?我不愿意离,就不能离,法院怎么能判离婚呢?”

    “婚姻自由,不仅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不是说您一个不同意离,这婚就能够坚持下去。现在您丈夫打你、羞辱你,为的就是逼你与他协议离婚,避免起诉。”

    章亚岚憋不住,凑近来询问:“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起诉?”

    想到自己从章石虎那里听到的心声,赵向晚耐心地向母女俩解释:“一来起诉耗时长,他等不起;二来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家庭财产对半分,他不愿意。”

    章亚岚恍然大悟,咬牙骂了一句:“无耻!”

    袁冬梅再傻,也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既然丈夫铁了心肠要与她离婚另娶生子,那谁也阻拦不了她。可笑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竟然还私心里盼着他在外面玩累了就会收心归家。

    不离也不行、离也不行,未来一片黑暗,还活着做什么呢?浓浓的绝望涌上来,袁冬梅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来告诉你,你该怎么办。”赵向晚微微一笑,笑容似和煦春风。

    溺水之人,即使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

    “赵向晚,你说,我听你的。”袁冬梅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双手交叉捏得紧紧,手背青筋隐隐可见。

    “赵向晚,你说,我听你的。”赵向晚的话令章亚岚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将身体前倾,双眼认真地盯着赵向晚,等待着她讲出自己的主张。

    半年的上下铺集体生活,让章亚岚看到赵向晚的能力。父母目前的僵局,她没有办法解决,但赵向晚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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