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五十八章 寨前遇伏
伏牛岗，墨黑。
伏牛寨，如是。
没有月光，没有火把，甚而没有任何一只翩舞的萤火虫……整座伏牛岗如被墨汁浸染，整个伏牛寨则如墨汁本身，伸手不见五指。
月黑风高，虫鸣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不安地躁动，一切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酝酿着一场势不可挡的狂风暴雨。暴雨降临前的宁静只是假象，甚而是一种迷惑，你若真当它是宁静，便是离死不远。
重回伏牛岗的林道仙藏在一棵树后，警觉地观察黑暗之中的伏牛寨。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既是他的掩护，也是伏牛寨的掩护。如今的伏牛寨已与夜色融为一体，仅凭肉眼较难发觉异常。但林道仙的观察绝不仅凭眼力，他的耳力、心力皆于观察上有着极大助益。
耳力，使他听到伏牛寨里的呼吸与心跳，继而确定伏牛寨里的人数。
心力，则是一种极高的智慧。尤其在面临危险时，尽管危险隐藏得很好，他却总能凭感觉嗅出危险的气息。
危险，正藏在墨一般黑的伏牛寨里。
寨前有一堆堆冒着白烟的篝火，显然尚未燃尽即遭泼灭。空气里则弥漫着浓浓血腥，表明伏牛寨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打斗。
打斗虽已结束，危险却未解除。
在那墨一般黑的伏牛寨里，在那望楼、栅栏、寨门等黑影重重的暗处。那里是呼吸与心跳的来源，故而林道仙断定那里正潜伏着伺机而动的敌人，一旦他现身或靠近，敌人必会群起而攻。
他为何要重回伏牛寨？
原因很简单，他只想确定岳老三是否真心悔过。至于岳老三那一百〇六房压寨夫人的自由，则已与他无关。
每个人最大的自由其实是选择的自由。
他理应尊重她们的自由，她们既已选择重回囚笼，纵他救她们十回、百回，她们还是会回来。
可是，此时的伏牛寨已远非他离开前的模样。
没有山贼，没有岳老三，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那些女人曾疯狂地跑回伏牛寨，却如凭空消失一般杳然无踪。
诡异，当真诡异！
一切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盛宴，宴无好宴，敌人可不单是为请他喝酒吃肉，而实实在在想要他的命！
想杀他的人有许多，可他还是好端端活着。
今夜似无例外，至少于他而言，不论敌人是谁，不论敌人数量，他总能全身而退，不伤分毫。
敌人是谁？
他不确定，或许是以岳老三为首的山贼，或许另有一拨与岳老三火拼过的人马。他更倾向于后者，否则不足以解释空气里弥漫的浓浓血腥与寨前的打斗痕迹。
若想确定敌人的身份，唯有靠近敌人。
靠近敌人无异于靠近危险，但危险无处不在，有时你越是躲避，危险便越要缠上你。
于是，在将沈桢一安置到一棵较隐秘的树上后，林道仙缓缓走出，一步一步，走向伏牛寨。
一袭白衣的他，倒是于夜色里分外显眼。
白与黑是极致的对立，远较是与非、善与恶分明。他是整个伏牛寨前唯一的白，虽置身夜色，却依旧醒目。
他发现在他现身之后，望楼、栅栏、寨门等黑影重重处露出一双双猎鹰般的眼睛。他们已视他作志在必得的猎物，而他，却如视而不见，平静且从容地走向危险。
是的，走向伏牛寨等同于走向危险。
篝火的余烟，血腥的气味，以及那一道道泛着寒光的眼睛，一切皆在表明他已置身险境。若此时后退，怕是会正中敌人下怀。
一步一步，距离缩短。
距离缩短，危险靠近。
藏在树上的沈桢一却对林道仙有着极大的信心，他的信心完全建立在林道仙的实力上。所有危险皆为相对而言，一旦你的自身实力高过甚而远胜危险，那么危险便如孩子们的恶作剧般不足为惧。
寂静的山寨，无声的酝酿。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一旦暴雨降临，必将摧枯拉朽般改变暴雨前的某种平衡。
终于，酝酿结束！
不过，降临的不是暴雨，而是一幕声势浩大的箭雨！
上百支箭自那望楼、栅栏、寨门等黑影重重处齐发，直奔白衣翩翩的林道仙而去。与此同时，忽有火把扔向林道仙两旁的草垛，霎时火光冲天，极是闪耀，迫得林道仙唯有闭目。
闭目的林道仙，面对来势汹汹的箭雨，却表现出一贯的从容与平静。这是他的习惯，是他一直在做的事，可于那些射箭的敌人而言，却是心中窃喜，以为林道仙已然坐以待毙。
是的，没有人能躲避百箭齐发！
火的目的已然达到：人的眼睛皆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置身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闪耀的光，闭目是其唯一选择！
可是，他们的窃喜很快变作惊恐！
那些本该将林道仙射成刺猬的箭，竟于林道仙身前一尺处悬空而停，继而悉数折返，自望楼射出的便回望楼，自栅栏射出的便回栅栏，自寨门射出的便回寨门，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竟远胜来时。
他们一阵惊呼，唯有坐以待毙！
江湖，远非他们想的那般简单。他们那本如猎鹰般盯着林道仙的眼睛，此时却布满绝望的灰色！
然而奇怪的是，所有箭皆未射中，却如擦肩而过，不远不近，刚好自他们身旁穿过！
他们当然不知道，林道仙使出的正是绝迹江湖的斗转乾坤；他们同样不知道，林道仙故意改变每一支箭的角度，以使他们躲过一劫。
林道仙可不嗜杀。
林道仙不仅不嗜杀，还从未杀过任何生命，包括人或别的生灵。
他们虽躲过一劫，却皆放下弓、箭，怔怔地看着那张火光映照下平静且从容的脸。一张极好看的脸，一张美貌不逊于任何女人的脸，虽是闭目，却自有一种令人慕而远之的神韵。
暴雨只有一瞬，却足以改变暴雨前的平衡。
原本藏身夜色的伏牛寨，原本身份不明的敌我双方，皆于火光下暴露无遗。至于有无继续打斗的必要，则全看双方有无和解的诚意。
“好身手，果然好身手！”
林道仙缓缓睁眼，却见自寨门后走出一人，银盔银甲，腰悬宝刀，竟像是朝廷中人。再看向望楼、栅栏处，目光所及，竟皆为披甲戴盔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