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以义之名
火已燃烧过半,火光稍稍变暗。
风剪碎的火影,尚与星月争辉。
今夜,包括火光、星光、月光在内的所有光皆带不来希望,只会无限放大失去家园者的伤口,使他们陷入绝望。另有许多泛着寒意的剑光,劈削刺砍,剑剑如同索命勾魂,直击要害。
可是今夜,虽已山穷水尽,身处绝望深渊,却总有些人以义之名,不到生命凋零的时刻绝不低头,誓死捍卫生命的尊严。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站着死与跪着活,既是死与活的区别,更是尊严与耻辱的取舍。于是,虽遭上百名宛如死尸的鬼面杀手包围,吴钩与辛瑶华非但毫不退让,反而以攻为守,率先出击。
吴钩对上长剑,尺短,却锋。
面对上百名鬼面杀手的攻势,吴钩却自镇定,自马上跃下,以极快的身法连刺三名杀手。
好快的吴钩,不愧为天下第一钩!
吴钩所过之处,杀手接连倒地,血溅这火光、星光、月光交织的夜。独行侠吴钩,正是吴钩的集大成者!
银针对上长剑,轻守,重攻。
杀手们尚未扑近,辛瑶华已轻启折扇,使出那招号称暗器之首的满天星,霎时数十枚银针齐飞,直奔杀手们混浊不清的眼睛。
好快的银针,不愧为天下暗器之首!
那是一枚枚纤细如尘的银针,所过之处杀手或捂眼惨叫,或抱头乱撞,虽不致死,却于短时间里丧失战力!
可是,杀手众多,一人一剑即是百剑,吴钩与辛瑶华的第二招尚未使出,已然各自陷入杀手的包围。最使他们分神的是,薛一箭独坐马上,虽未出手,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威胁。
箭神一箭,百丈尚能穿杨。
若薛一箭趁他们与杀手缠斗时暗施冷箭,他们虽一向自信,却皆没有十足把握能够避开。
事实是不必薛一箭出手,他们已完全陷入死局。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鬼面黑衣,冷剑绝情,较金刀寨山贼远远高出许多。这同时是一群来自地府的杀手,犹如鬼差,无畏死亡,自出击的那一刻便已抱定必死的决心。
本来,吴钩与辛瑶华尚能应对。
转折,在那阵笛声诡谲响起时。
那是一阵来自黑暗的笛声,来自薛一箭手中金笛,像极九幽地府里鬼魂的呻吟,闻之毛骨悚然,村民们在听到笛声的那一刻唯有痛苦地捂住耳朵,纵吴钩与辛瑶华这样的高手,亦为笛声所扰。
可是,杀手们听到笛声后突然变得更加兴奋,亦更狂躁,手中透着杀气的长剑挥舞得更快、更狠,连那些遭银针戳瞎双眼的杀手都忘记疼痛,摸黑,如一具具行尸,朝吴钩与辛瑶华一顿劈削刺砍。
命只有一条,杀手却不惜命。
每一招皆为杀招,每一招皆为死招,尤其在听到诡谲笛声后,为置目标于死地而不惜置自己于死地。
江湖,总是惜命的畏惧不惜命的。
惜命者爱惜自己的命,每一招皆留有余地,保全自己是第一要义,其次才是杀伤敌人。
百回合后,吴钩已刺死十多名杀手,却难免遭受皮肉之伤。伤虽皮肉,却有剧毒,吴钩很快毒气攻入肺腑,唯有以钩撑地,再难抵挡。奇怪的是,正当杀手们挥剑欲将吴钩刺个满身窟窿时,笛声突然变奏,杀手们的剑立即调转,直奔辛瑶华而去。
笛声竟有控制杀手的能力!
至于薛一箭,始终独坐马上,以一支金笛指挥着这场势在必得的决战!
辛瑶华不及细想,凭着卓绝身法与杀手们周旋,虽天生毒体,无惧任何剧毒,却终因寡难敌众而体力不支,如吴钩般成为杀手们的剑下囚。
数十柄剑,泛着寒光的剑锋!
笛声戛然而止,杀手们不再兴奋与狂躁。只因胜负已定,吴钩昏死过去,辛瑶华则为数十柄剑的剑锋所指,稍一动弹,即会被刺个满身窟窿!
“你,过来!”薛一箭拍马而上,来到老槐树下,命族长近前。这是他第一次来桃花源村,可是凭他的眼力,竟当即认出族长。
族长拄杖上前,一夜之间衰老十年。
“我知道你是族长,也知道你常与药王谷往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药王谷入口,否则,他俩将因你而死。”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可是,族长不惜自己的命,却惜别人的命。辛瑶华与吴钩已为桃花源村负伤,如何忍心让他们无辜殒命?
“老朽……”族长的犹豫,是忠与义的取舍。
“薛一箭,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有什么冲我来!”辛瑶华瞪着薛一箭,剑光映在她的绝美容颜上,丝毫瞧不出畏惧。
这是她第一次身陷险境!
她本可一走了之,独善己身。可她既已做出选择,便绝不后悔,正应屈大夫那句虽九死而其尤未悔!
“怪哉,怪哉!若非我知道你是来自七星宫的小妖女,怕是要误以为你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冲你来?你能告诉我药王谷入口?”薛一箭的鬼面下,藏着一副极尽嘲讽的表情。
“你为何要去药王谷?”
“这是我的事。”
“我知道这是你的事,也知道你的事与我无关。可是,偏偏我去过药王谷,而我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将药王谷入口告知一个来历不明者。”
“去过药王谷的不止你一个。”
“去过药王谷的当然不止我一个,可是,被你拿来威胁且去过药王谷的只有我一个。若我有心求死,你便无法威胁族长。”
“你的命只有一条,他们族人的命却有上百条。”
“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他们全族,皆奉药王谷为主,忠心不二。就算你杀掉他们,他们也不会出卖药王谷。”
“不,你只说对一半。”
“一半?”
“我不会以那上百条命威胁他,而是以包括他在内的上百条命威胁你。”藏在鬼面下的脸,似在邪笑,薛一箭,这位曾经仁义无双的箭神,却已箭搭上弓,瞄准春桃,冲辛瑶华道:“大善人,咱们不妨玩个小游戏,我开始数数,每数一声,便杀一人,直到你说出药王谷入口为止。”
“等等……”辛瑶华望着那张张如圆月的弓,立即出声制止。
“说吧。”
“药王谷入口就在……就在……”从来不羁的辛瑶华竟是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而在她苦思冥想如何与薛一箭周旋时,忽有风起,自山上来,由徐徐变为凛冽,吹动那即将燃尽的火。
火总会尽,只是时候未至。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是做任何事皆需考量的因素,当人和处于劣势,唯有尽全力以天时、地利弥补,从而变劣势为优势……